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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頁     季可薔    


  「永玄,是你嗎?」她看著他,迷惘茫然,像不知自己身在何處。然後,她匆地一眨眼,擠落一滴淚珠。「你……來找我了。」

  她哽咽似地細語,伸手拉下他的臉,他沒抗拒,很自然地貼向她,尋覓她冰冷柔軟的唇。

  她迷濛地吻著他,起先他木然不動,但只一會兒,內心本能的渴望便慫恿他回應,他嘗著她的唇,那麼冷,又那麼熱,沸騰他冰凝的胸膛。

  他需索地吮吻她,直到察覺她猶如抽離空氣的娃娃般,一動也不動。

  她竟然又睡著了。

  合著眼,兩片羽睫宛如窗外的新月一般,勾破他的心。

  他怔忡片刻,跟著,澀澀地苦笑。

  他直起上半身,發現她用雙臂環抱自己,像是覺得冷。他舉手按下服務鈴,一分鐘後,空姐盈盈走來,親切地問候。

  「請問先生需要什麼服務?」

  他指指夏雪。「給這位小姐多加一條毯子。」

  空姐瞥望夏雪一眼,似是羨慕她有情人如此關心,跟著眸光轉回他身上。「那先生呢?您需要什麼嗎?」

  「一杯Whisky  on  Rock。」

  「是,馬上來。」

  又過了幾分鐘,空姐送來一杯加冰的威士忌,以及一條薄毯。

  魏如冬接過酒杯,注視空姐將薄毯蓋在夏雪身上,替她將被角仔細地拉好。

  她感覺到溫暖,在夢裡隱約地微笑,那笑,好甜好甜。

  他一凜,收回視線,握著冰涼的酒杯,一口一口地啜飲辛辣的液體。

  窗外那輪新月,始終孤獨地高掛在夜空中。

  回台灣當天晚上,夏雪便為魏如冬安排了一個小小的家庭晚宴。

  當然,是以歡迎嚴永玄平安歸來的名義。

  與會的人不多,除了夏雪的弟弟和妹妹以外,就是嚴永玄的特別助理Davis,以及夏雪的好友江庭翰。

  夏雪對親朋好友們解釋,她的丈夫其實並不是在Daphne上失蹤的,由於遊艇引擎失去動力,他換搭了另一艘朋友的遊艇,由新加坡上岸,又搭飛機到美國,因為在美國發生車禍,不幸失憶,才會遊蕩至今才回家。

  「所以意思是,姊夫完全忘了以前的事嗎?」夏雨驚奇地問。

  「嗯,他不記得了。」

  「那他也認不出我們幾個了嗎?」

  「認不出來了。」夏雪低語。「真抱歉。」

  「這又不是姊姊的錯,幹麼道歉呢?」

  夏雨與夏雷同聲安慰姊姊,兩個年輕人同時好奇地轉向魏如冬,若有所思地打量他。

  考驗來了。

  魏如冬端著酒杯,刻意展現出從容的姿態,嘴角微微地挑起三分笑,不過分顯得冷淡,卻依然很矜持。

  他反過來打量這兩個年輕人。之前夏雪提過他們,說他們是異卵孿生的雙胞胎,夏雨比夏雷早出世幾分鐘,夏雷一直很不甘願自己必須屈居於老么,總是跟這個雙生姊姊吵不清。

  兩人都還在大學讀書,夏雨承襲長姊的認真,課業成績優秀,夏雷卻是天生與書本不對盤,只愛跟狐群狗黨們鬼混。

  不過基本上,他們兩個都是好孩子,心地善良,性格純厚。

  夏雪如是強調。

  一念及此,魏如冬淡淡一哂。

  這對雙生姊弟究竟心地如何他是看不太出來,不過兩人容貌都生得清秀姣好倒是顯而易見的事實,夏雷甚至還比姊姊更美上幾分。

  「姊夫,你回來真是太好了!」夏雨表示友善。「你知不知道你剛失蹤那段時間,姊姊每天都在哭——」

  「夏雨!」夏雪制止妹妹,很不高興妹妹提起這樣的話題。

  夏雨俏皮地吐了吐舌頭。「不說了,我姊姊很愛面子的。」她湊向魏如冬,悄聲低語。「她不喜歡讓人知道自己脆弱的一面。」

  「我想也是。」魏如冬對這個年輕女孩微笑,心弦卻異樣地牽動著,腦海思緒有些亂。

  得知丈夫失蹤的時候,夏雪以淚洗面?是真的傷心或是惺惺作態?

  「嚴先生,你對我也沒有印象了嗎?我是你的特別助理,從五年前就跟著你了。」Davis走過來對他自我介紹。

  這個具有排灣族血統的青年也頗年輕,不到三十歲,膚色黝黑,輪廓深邃,眉宇之間有股堅毅的氣質。

  魏如冬不討厭這個青年,他定定種,暫且丟開夏雨無意中洩漏的新情報。「抱歉,我真的記不得了,也許你以後可以想些什麼辦法來幫助我恢復記憶。」

  他是隨口說說,一旁的夏雪聽了卻有些介意,警告似地瞄他一眼。

  他知道她是擔心他說太多,露出馬腳。

  呵,也太小看他的演技了,

  他不理會她,逕自轉開視線,假裝漫不經心地望向江庭翰。

  後者也正看著他,銳利的眼神隱隱帶著戒備的意味。

  這男人似乎對他有著某種敵意——不歡迎他回來嗎?還是擔心他回來揭穿了某個暗黑醜陋的秘密?

  魏如冬撇撇嘴,不著痕跡地冷笑。

  「少爺,夫人。」芳姨溫暖的嗓音適時揚起。「晚餐好了,可以請客人們入席了。」

  「謝謝你,芳姨。」夏雪微笑頷首。

  魏如冬跟著望向這位執掌嚴府家務大權的老管家。他今天一進家門便和這位從小看顧「他」的管家「相認」過了,芳姨一見到他,眼眶便激動地含淚,確定他果真因為失憶認不出自己,更是難掩哀傷。

  她是這個家唯一真正歡迎嚴永玄歸來的人。

  感受到這點,魏如冬努力保持平靜的心海也不禁有些許震盪起伏,看著芳姨落淚的時候,他幾乎有股衝動想伸手去擁抱她,但他猜想得到,若是他果真這麼做了,夏雪怕是會驚駭到暈倒。

  冷漠自私的嚴永玄絕不會主動去擁抱任何人,更何況是個下人。

  哪怕只是些許錯亂的舉動,都可能令這個嚴府的資深管家懷疑他真實的身份,而他最重要的任務,便是要騙過芳姨。

  只要她接受他便是嚴永玄,其他人就無話可說了。

  問題是,他瞞得過她嗎?

  「少爺,不管你記不記得,今天的菜都是你平常愛吃的。」芳姨趁他經過身邊時,小聲地說道。

  「謝謝。」魏如冬朝她暖暖一笑。

  或許是這笑太暖了,芳姨一時之間似有些炫目,感動地眨眨眼,夏雪見狀,連忙快步走過來,挽起他臂膀,將他帶離管家的視線範圍。

  「我不是警告過你,永玄不會那樣笑嗎?」她咬牙低語。「萬一被芳姨認出你不是他怎麼辦?」

  「別這麼緊張。」他側過頭,親暱地在她耳畔吐氣。「別忘了『我』現在是個失憶的人,就算舉動有點異常,別人也不會起疑的。」

  「你就這麼有把握?」

  「是你對我太沒信心。放心吧,我會演得很好,不會讓你這個老師丟臉的。」

  兩人交頭接耳,明明是說著毫無情調的言語,落入旁人眼裡,卻像是戀人間的打情罵俏。

  江庭翰臉色微變,夏雷不可思議地睜大眼,夏雨深思地蹙眉,Davis也感到相當意外。

  夏雪回過神,這才驚覺自己光顧著阻止魏如冬對芳姨表現太熱絡,渾然忘了自己跟丈夫在眾人面前也從未如此親密過。

  她怔了怔,下意識地放下與魏如冬相挽的臂膀,沒想到手才落下,便被他大手扣住。

  他做什麼?

  她驚得甩開他,他卻不讓她躲,一下又纏上來,兩隻手,十根手指,在兩人身體中間玩著追逐遊戲。

  她怕被人看見,心韻紛亂,臉頰透染嬌羞的霞暈,更怪的是,在手指與手指的勾纏愛撫間,她感受到一股近乎偷情的激流在胸口沸滾著。

  「你到底在怕什麼?」他又貼向她耳畔,搔癢著她鬢邊敏感的肌膚。「我們是夫妻,牽一下手會怎樣?」

  問題是,他們可是一對貌合神離的夫妻啊!

  「你……別鬧了。」她很不容易維持臉上鎮定的表情。

  他微一勾唇,匆地果斷地放開了她。

  激情褪逸,她的手霎時失去了溫暖,心口竟也莫名地發涼。

  夏雪走進富麗堂皇的餐廳,與「丈夫」分坐於長方形餐桌距離最遙遠的兩端,中央還有一缽鮮花擋去了兩人彼此交會的視線,她盯著那一朵朵嬌艷的玫瑰,匆然覺得……

  好孤單。

  第4章(2)

  吃過豐盛精緻的晚餐後,眾人轉移陣地到娛樂廳。

  Davis和夏雷打撞球,夏雨跟江庭翰坐在沙發上聊天,夏雪接到一個公事上的電話,暫時離開,魏如冬則坐在吧檯邊,請充當酒保的傭人替他調一杯琴酒馬丁尼,喝過酒後,他穿過落地窗來到戶外的庭院角落。

  他斜倚於一株大樹下,點燃一根煙,緩緩地吸著,煙頭在暗夜裡閃爍著微亮的紅光。

  他抽了幾分鐘,捻熄香煙,正欲回室內,附近的花叢匆地傳來一陣輕微的窸窣聲響。

  他一凜,機敏地繞到大樹後,不讓人發現他的存在。

  「你拉我來這裡做什麼?」是一道醇朗的男性嗓音,他聽出來這是屬於江庭翰的。

  「我有話跟你說。」這是夏雨清脆的嗓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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