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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頁     風弄    


  若韓忍著劇痛,揮劍再刺,卻正好將手腕送到楚北捷面前。楚北捷將勢一扯,一掐,若韓虎口劇痛,寶劍匡噹一聲,掉在案几上,將燭台打翻在地上。燭台在地上滾了兩滾,燭火全滅,帥帳頓時沉入一片黑寂中。

  若韓眼前全黑,脖子上寒氣襲來,知道楚北捷的寶劍已經抵在自己脖子上。

  此人當日在堪布城下,當著兩軍的面三招擊殺則尹最凶悍的部下蒙初,勇悍蓋世,果然名不虛傳。

  若韓自知已到絕路,也不求饒,聽著外面凌亂的腳步聲響起,咬牙道:「你要殺就殺,但你絕逃不了。」

  楚北捷卻非常自傲,冷笑道:「要殺也從最大的將領殺起,你的性命暫且留著。面見你們家大王時,記得提醒他不要來招惹我東林。」

  若韓還想開口,後腦杓上一疼,頓時昏了過去。

  ☆☆☆

  松森山脈被冰雪覆蓋,夕陽照耀到雪上,反射著紅色的光。一道嬌小身影在在積雪中深一步淺一步匆忙趕路。

  雪很深,幾至膝蓋,每一步要拔出腿來都耗費不少力氣。

  醉菊喘著粗氣,雪光太刺眼,她的眼睛開始一陣一陣發黑,看不大清楚前面的路。有時候,她不得不扶著樹幹歇一口氣,但只要一停下來,她的心就彷彿被貓用爪子狠狠地撓著。

  巖區中力竭的娉婷正在等她。

  娉婷和腹中的孩子,都在等她。

  娉婷在硬撐,醉菊心裡清楚。她是大夫,怎會看不出娉婷的狀況。但兩人一同趕路更無生機,娉婷說得沒錯,讓一人趕去見陽鳳,火速來援,是唯一的生路。

  死路中的生路。

  老天,老天,為什麼會這樣?

  隱居北院的梅花還在開著,淡淡香氣還飄逸在風中,為什麼物是人非,轉眼就到了盡頭,到了絕路?

  為什麼一個絕頂聰明的女人,愛上一個英雄蓋世的男人,會有這樣的下場?

  陽鳳送給娉婷的夜光玉釵,如今穩穩插在醉菊的頭上。那釵彷彿有千金重,壓在醉菊身上的,是娉婷和孩子的性命。

  她掏出地圖,仔細地看著。

  「又迷路了?」醉菊緊張地皺眉。白色的松森山脈常常使人分不清方向。不敢稍停的拚命趕路,她知道已經很靠近了,陽鳳就在這附近。

  松森山脈中靠近北漠的一側山峰之上,就是目的地。

  就在這附近,一定就在這附近。

  ☆☆☆

  「唉呀!」腳步一滑,醉菊又跌倒在雪地上。

  不要緊,她已經不知道跌了幾千幾百跤。師傅,師傅,你定不曾想到,小醉菊也有這麼勇敢的一天。

  天氣這麼冷,但我的心裡卻像有一團快燒壞我的火。

  她咬著牙,從雪地裡爬起來,抬目處,眼簾驀然跳入一個男人的身影。醉菊嚇了一跳,她在松森山脈奔波了這麼久,還是第一次看見娉婷以外的人。

  一個男人。

  男人穿戴著攀山的裝束,手中輕輕例提著一把輕弩,剛好擋在醉菊面前。

  醉菊看著他冷冽的眼神,警惕起來。

  她緩緩地直起了身子。

  番麓靜靜打量她,最後,揚起嘴角,吐出三個字:「白娉婷?」

  「你是誰?」

  「原來你就是白娉婷。」他將目光定在醉菊的髮髻上,讚了一聲:「好精緻的釵子。」

  醉菊顫抖起來,不祥的預感像攻城錘,一下一下撞擊著心臟。

  她瞪著番麓,一步一步地向後退。

  番麓手中的輕弩慢慢舉了起來。閃著森森冷光的箭尖,對準了她的胸膛。

  醉菊感覺自己這一刻已經死了,她渾身冰冷,每一根寒毛都在顫抖。頭上的夜光玉釵那麼重,壓得她幾乎要軟倒在地。

  不可以,不可以死。

  她想起了娉婷。

  倚在榻上看書的娉婷,雪中彈琴的娉婷,採摘梅花的娉婷,月過中天時,終於頹然倒地,撕心裂肺痛哭的娉婷。

  不可以死。醉菊狠狠盯著番麓,她無力反擊,何況番麓手中有著輕便的弓弩,但她狠狠盯著他。

  番麓幾乎被她的目光迷惑了,他從來不知道女人面對死亡時也會毫無畏懼。猶豫的瞬間,醉菊轉身狂奔。

  不,不能死!

  她從上天那裡借來了力氣,讓她瘋了似的在林中逃命。

  簌。

  耳邊響起輕微的破風聲,一根箭幾乎擦著她的臉飛過,扎入身旁的樹幹。醉菊吃了一驚,步子更加凌亂。

  簌、簌……

  破風聲就在耳邊,一道接一道,箭射入樹幹,射入草地,醉菊驚惶失措地閃躲著,避過一支又一支。

  老天,是你在幫我嗎?

  請你幫到最後,請你讓我活著見到陽鳳,讓她知道,白姑娘在等著她去救。

  還有孩子,王爺的骨肉,東林王室的血脈。

  倉惶逃命,當驚覺眼前空蕩蕩時,腳下已經踩空。

  「啊!」醉菊驚慌地叫起來,身不由己在空中跌落。

  落地時厚厚的積雪接住了她的身軀,右腿卻恰好撞上一塊突出的岩石。

  喀嚓!

  可怕的劇痛從腿上傳來,痛得幾乎全身都快失去知覺。

  「啊……」醉菊呻吟著,勉強撐著上半身坐起來,希望可以看看自己的腿。

  一定斷了,斷裂的骨頭疼得她渾身打顫。

  怎麼辦?還要趕路,還要報信,絕不能停。草藥,只要敷點草藥,忍著就好。

  哪裡有草藥?

  她轉頭,努力用眼睛搜索四周。白茫茫的一片,枯樹,偶爾露出雪面的岩石,還有什麼?

  看向東邊,她愣了愣,彷彿不敢相信般,慌忙舉手揉了揉眼睛。

  「啊,在那裡!」醉菊驚喜交加的輕喚起來,濕潤了眼眶。

  看見了,看見了!陽鳳隱居的山峰,就在眼前。原來已經熬到了山腳,原來就在這裡。

  醉菊喜極而泣,終於找到了。白姑娘,我們有救了。

  「白姑娘,你等著我,我已經看見了。」

  腿上的痛一陣一陣,醉菊嘗試著爬起來,站起一半,卻沒有力氣支撐,無助地倒下。

  「不要緊,不要緊的。」她小聲對自己說:「我可以爬過去,我可以爬上山。」她的眸子晶晶發亮,像深海中的珍珠,經過天地精華的孕育,這一天終於發出光芒。

  醉菊在雪地裡拖著身子向前挪,路好遠,路為什麼這麼遠。她拼了命地咬牙,向前掙扎,以為已經走了天涯到海角的距離,回頭一看,卻仍在這片白茫茫中。

  鮮紅的血,在白雪上蜿蜒,好一幅艷麗的畫。

  ☆☆☆

  腳步聲從遠處傳來,她抬頭,絕望伸出魔爪,輕輕地,冷漠地扼住了她的心臟。

  番麓站在高處,冷冷看著她。

  殘陽如血,血紅色的光芒將他的身影包裹起來,把他化為死神。

  不,不……

  醉菊抬頭怒視著他。

  你不可以就這樣奪走這一線生機,我已經到了這裡。

  只差一步,就只差一步。

  番麓沒有動手,他右手持弩,左手拿著一大把箭,剛剛射出的箭,他已經一根一根拔了回來,二十七根,一根不少。

  醉菊瞪著他,瞪著他的箭。

  不可以,不可以死。

  娉婷在風雪中等待,三天是極限,她和孩子的極限。

  楚北捷誤了初六之約,葬送了她的幸福。我不能再誤一次,葬送她的生命。

  雪地冰冷無情,蒼山冰冷無情,死亡的感覺如此濃稠,浸透了心肺,卻蓋不過令人心碎的絕望。

  醉菊仰頭,悲憤大叫:「陽鳳!陽鳳!你在哪裡?求你出來!」

  「陽鳳!上將軍夫人陽鳳,你聽見了嗎?」

  「誰都可以,楚北捷,鎮北王,何俠,救救白娉婷吧!你們忘記白娉婷了嗎?」

  「楚北捷,你這個懦夫,你忘記白娉婷了嗎?」

  那是你的妻,你的骨肉,絕不該流落天涯,葬送在這松森山脈。

  「你怎麼可以不出現?怎麼可以……」醉菊無力地哭泣:「你還記得白娉婷嗎?你還記得你說過的話嗎?怎麼可以忘記……」

  山中回聲陣陣,奇跡沒有出現。

  不公平,太不公平。

  她抬頭,淚眼婆娑中,看見番麓唇邊的微笑。

  ☆☆☆

  夕陽沉入山的另一頭,血紅色的光漸被黑暗替代。

  「你聞到雪的芬芳嗎?」第一次見到娉婷,娉婷這樣問她。

  她隨著師傅穿梭富宅王宮,見識過許多人事,卻從來沒有見過這樣深沉的愛。

  白娉婷和鎮北王。

  王者之愛,如此悲切,如此淒蒼,如此心碎。

  蒼天啊,你真忍心。

  為何不憐惜這一份深深的愛。

  小小的一朵醉菊,縱使心甘情願付出性命,也無法改變這偏離幸福的結局。

  「陽鳳!陽鳳!你快出來!求求你快出來!」

  山林中迴盪著醉菊的哭聲,番麓靜靜坐在高處,看她不甘地掙扎。

  他沒有再次舉起手中的輕弩,沒那個必要。

  醉菊喊啞了聲音,喉嚨像火燒著一樣。當她哭盡了力氣,停下來喘息時,雪的芬芳飄入她的鼻尖,伴隨著的,是鮮血的腥味。

  她腿上潺潺流出的鮮血。

  醉菊若有所覺,努力撐起上身,緊張地四望。

  夜幕籠罩下,她看見了林中無聲無息靠近的盞盞綠色小燈。

  狼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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