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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頁     風弄    


  走了兩步,一陣劇痛從小腹處猛然湧來,遍及全身,宛如被燒紅的刀子刺入腹部。

  「啊!」

  娉婷一聲慘叫,摀住小腹跌倒在地。

  冷汗潺潺而下。

  孩兒,我的孩兒,你怎麼了?

  你嫌漿果苦嗎?

  你嫌天氣冷嗎?

  爹不在這裡,娘會保護你。

  「啊!啊!」腹部一陣一陣的劇痛讓娉婷在地上翻滾,額頭黃豆大的冷汗滲入黃土,十指無助地抓了又放,在黃士中抓出道道指痕。

  「北捷,北捷……」她瞪大了眼睛,看著頭頂越壓越近的灰濛濛的天空:「楚北捷,你在哪裡?」

  為什麼你不在身邊?

  如果你這個時候出現在我面前,我向蒼天發誓,我會永遠永遠陪著你,為你撫琴唱曲。只要你牽著我的手,說一句,娉婷,我來找你了。我會忘記一切,忘記從前,忘記烽火連天的戰爭,忘記初六那輪殘忍的明月。

  我會將碎落一地的心一辦一瓣拾起來,只要你現在出現。

  我多想見你,我想見你啊。

  你不是說過愛我嗎?

  你不是說過會趕回來嗎?我殫精竭慮,等到了初六的月兒升起,卻等不到你回家的身影。

  我想見你,只想見你一眼,哪怕只見到你的影子。

  你可知道,世間沒有言詞能說出我的絕望。

  你說我們對月起誓,永不相負。

  能不相負?

  真的能永不相負?

  「恨你……」

  灰色的天在眼眸深處漸漸變黑,娉婷在快把身體撕裂的痛楚中,聽見自己力竭聲嘶的哭泣:「我恨你!我恨你!」

  「恨你!恨你……」

  她用了所有的力氣宣洩,直到沉入深深的黑暗時,她才隱隱約約察覺,恨一個人,比忘記一個人,要容易多了。

  第四章

  除了歸樂,在邊境對雲常和東林大軍虎視眈眈的,還有一支軍隊。

  則尹辭官隱居後,若韓登上北漠上將軍之位,他跟隨則尹多年,南征北戰,戰功赫赫,又有應變之才,這次陞遷在所有人的意料之中。

  若韓率領的北漠大軍正等待在雲常邊境不遠處。北漠上次幾乎被楚北捷滅國,所有北漠將領視楚北捷為虎狼之禍,如果可以趁這次雲常與東林決戰的空檔,落井下石,將楚北捷殺死,那自然對北漠有莫大好處。

  但是……

  「大戰結束了。」

  「不是結束,是根本沒打。」

  「這是怎麼回事?」

  帥帳中,若韓將手中的軍報放在案台上,兩手負背,抬頭看著圓圓的帳篷頂部。

  「上將軍?」

  「白娉婷……」若韓露出回憶的神情,彷彿又回到了當日的堪布城:「白姑娘,你的書信裡到底寫了什麼,竟能消解一場大戰。若韓真不知該失望,還是該佩服你。」唇角逸出一絲苦笑。

  直到現在,他還深深記得那琴聲。滿目瘡痍的堪布城牆搖搖欲墜,楚北捷數萬精兵湧現在城外,就在那個時候,他聽見了世上最悠揚的琴聲。

  白娉婷在城樓上,長袖迎風,翩翩欲飛。

  她拯救了堪布,拯救了北漠,甚至可以說,若韓今日的大將軍之位,全拜她當日的運籌帷帳所贈。

  但那個曾經讓北漠所有將領甘心跪拜的女子,如今又在何處?

  「上將軍,東林已經撤軍,我們怎麼辦?」

  「大戰未起,東林大軍元氣未傷。我們才不會傻到主動出擊呢。既然不能撿這個便宜,那就全師回撤吧。」若韓毅然下令:「傳令,今夜歇息一晚,明日一早拔營回程。」

  各位將軍領命散去,右旗將軍森榮走在最後,到了帳門停下腳步,想了想,又走回來:「上將軍,將軍有沒有白姑娘的消息?」

  「聽說她離開了雲常,不知所蹤。」若韓歎氣。

  森榮皺眉道:「她與東林王有殺子之仇,雲常何俠又想囚禁她,歸樂看來她也回不去了。上將軍,你說她會不會……」

  「我也這麼想。」若韓點頭道:「明日起程,你挑選三十名幹練的屬下留下,在邊境附近巡視。如果能碰上,至少我們也算幫了點忙。」

  森榮連忙點頭道:「對,我也是這麼想。唉,心裡真不是滋味,我們能做的也只有這些。」他看了若韓一眼,還想張口,但話到了喉頭,到底說不出來,只好忍住了。

  若韓見他欲言又止,帳中只有他們兩個,又是多年從戰場上廝殺出來的兄弟,怎會不明白他心裡想什麼,低聲道:「不用說了,我們心裡明白。自從則尹上將軍離開,大王的心思越發難測。萬萬想不到,大王竟答應與何俠聯手,三十萬大軍兵壓東林國境,逼東林王交出白姑娘。恩將仇報,人所不齒,王命卻又不能有違。森榮,我領軍多年,沒有試過一次帶兵帶得這麼心虛啊。」

  兩人的心思都想到一塊去了,森榮重重一跺腳,粗聲粗氣道:「不要說了,說起來就氣悶。要是則尹上將軍還在,一定會勸阻大王和何俠那賊子聯盟。要是……唉……」大聲歎氣,掀開帳簾,大步走了。

  ☆☆☆

  若韓獨自留在帥帳內,若有所思。

  雲常和東林的大戰雖然沒有打,但四國的情勢已經變得更加微妙,大家都在暗中積蓄力量,等待著雷霆擊破寂靜的一刻。看來不出三年,真正的四國大戰就會開始,北漠的兵力,能夠抵擋這次的劫難嗎?

  他在帥帳中緩緩踱步,將軍中需要整改的幾個地方想清楚了,轉身坐下,攤開紙張,提筆寫給北漠王的軍報。

  數百字的軍報寫好,若韓吹了吹上面未干的墨跡,相心喚傳令兵快馬送回都城,抬頭之際,渾身猛然劇震。

  眼前一道魁梧身影,不知什麼時候已靜靜立在面前。

  「和上將軍打個賭,我可以在上將軍開口叫喊之前,挑破上將軍的喉嚨。」來者穿著黑衣,臉上蒙著黑巾,露出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右手按劍。

  劍未出鞘,卻已散發出隱隱殺氣。

  若韓身經百戰,生死關頭不知遇過多少,但此刻與他從容冷漠的目光一碰,只覺寒氣撲面。

  這般氣勢,這般膽略,此人是誰?

  「殺了我又如何,你也不可能活著離開。」若韓盯著他的眼睛,低聲道。

  來人笑道:「再和上將軍打個賭,我殺了你後,不但可以來去自如,甚至還有閒功夫順手幹掉北漠的幾名大將。雲常和東林大戰未起,不用參與打仗,士兵們繃緊的神經都鬆弛下來。你下令明日回程,現在是深夜,士兵們當然抓緊時間休息,十有八九都在沉睡中。」

  現在不是戰中,防守有所鬆懈,但此人能無聲無息潛入軍營最中心的帥帳,本事可想而知。

  若韓凝視著他。

  他的手有著被太陽曬出的麥色,麥色顯得皮膚堅實,像經過冶煉的鋼,像大師精心雕鑿的像,不可擊破。

  這雙手很穩,輕輕按著劍,似乎僅僅這麼站著,已足以君臨天下。

  若韓盯著他很久,輕輕倒吸了一口氣:「楚北捷?」

  「則尹的繼位者,總算還有點見識。」楚北捷輕笑,取下黑巾。稜角分明的臉露出來。

  這是若韓第一次如此接近地看清這個北漠的大敵。

  怪不得,這般氣勢,這般膽略。入北漠大營如兒戲,這位就是東林的鎮北王,天下赫赫揚名的楚北捷。

  那個被白娉婷深深愛上的男人。

  「鎮北王深夜潛入軍營,是想刺殺我?」

  「你的性命,本王暫時還不想取。」楚北捷道:「本王到此,是要你為本王給北漠王傳一句話。」

  「什麼話?」

  「他敢派兵窺視我東林大軍,妄想落井下石,就要承擔後果。」楚北捷低頭,淡淡看著手下的寶劍:「和雲常的大戰沒有打起來,本王手癢得很。從今天開始,本王會將北漠的大將一個一個用各種方法殺死,讓北漠王再無可用之將,讓他看著他的軍隊慢慢瓦解。這不是挺有趣嗎?」

  若韓一愣,冷笑道:「說來說去,鎮北王還是來當刺客的。」他思忖必死,也不膽怯,霍然站起,抽出手中寶劍,仰首喝道:「我北漠大營豈能容你來去自如,今天縱使沒了性命,我也要為大王殺了你。來人啊!」揚聲一喝,等了等,居然無人衝進來。

  若韓又是一愣。

  楚北捷不屑道:「要喊就喊大聲點。你帳外的親兵全部身首異處,最接近的軍帳也在五丈外。這也怪你們北漠軍中的規矩不合常理,帥帳定要和其他軍帳保持距離。」

  若韓心中微寒,他帥帳外心腹親兵都是強悍死士,居然全被楚北捷無聲無息解決。撐著心窩裡一股怒氣,大喝道:「來人啊!有刺客!」挺劍就刺。

  楚北捷冷眼看敵人來劍到了面前,眸中瞳孔微縮,寶劍終於出鞘。

  寒光掠過處,鏘一聲交了一劍,若韓感覺一陣大力湧來,手臂一陣酸麻,尚未回過神來,楚北捷被搖曳燭光照射著的身影已經不見。若韓驚覺不妙,霍霍向左右虛刺兩劍,後退兩步,背上驟然寒毛盡豎,慘叫一聲,腹部已經挨了一記膝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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