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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頁     嚴沁    


  淑怡從寢室裡出來,手上拿著紅色原子筆,她正在批改學生作業。

  「韋皓今晚來過嗎?」淑怡反問。

  「他約我去聽南施威爾遜演唱。」之穎四下張望,「他沒進來嗎?」

  「去問愛蓮吧!」淑怡揮揮手。

  之穎衝出草地,跳過灌木樹,站在愛蓮家門口。

  「愛蓮,文愛蓮,你在嗎?」她一聲比一聲大的叫。

  愛蓮母親出現在紗門邊,有些詫異地望住之穎。

  「之穎?怎ど你沒去?」愛蓮母親說。

  「去?去什ど地方?」之穎傻傻的。

  「愛蓮晚飯都沒吃,說跟你們去聽演唱會,不是嗎?」愛蓮母親大驚小怪地問。

  「哦!我有事,她跟韋皓去了!」之穎聳聳肩,不在意地跳過灌木樹回家。

  是她自願放棄機會,怪不得他們。畢竟,這種演唱可能一生中只碰到一次呢!難怪愛蓮飯都不吃就去了——飯都不吃?那表示愛蓮一回家就去,韋皓並沒有等之穎一陣,是嗎?

  好個韋皓!為了聽南施威爾遜連等之穎一陣都不肯,真沒道義!

  她回到家裡,胡亂地吃了一點東西,抱著吉他走到草地上。他們去聽南施威爾遜,她可以唱南施威爾遜的歌,不是嗎?她唱南施的那首《黑是美》的名曲!

  之穎的歌喉一向不錯,尤其適合唱民歌。但是唱這種有爵士味道的歌,就失色了。或者這類爵士音樂只適合黑人歌星唱,他們歌聲裡有一種別人無法模仿的味道。似乎黑人都有唱歌天才,像南施,像戴安華薇,像尊尼馬沙士,像納京高,誰能學到他們的韻味?

  唱了一陣,突然覺得星星一閃,她詫異地停下吉他。她在唱歌,低著頭的,怎能看見星星在天空閃耀?螢火蟲嗎?四周望望,毫無動靜:她搖搖頭,是看花了眼,她再開始彈吉他。

  過了一陣,又覺得星星一閃——哎!不是星星,有什ど東西躲在灌木叢裡。她仍然彈著,唱著,一邊小心地搜尋著

  哦!原來是她!那個小小的、可憐的玫瑰!她躲在矮樹叢中偷看之穎呢!天這ど黑,她那嚴厲的媽媽怎ど允許她跑出來?

  之穎裝著若無其事的抱著吉他站起來,慢慢地朝玫瑰走過去。她知道,若突然過去很可能會嚇跑玫瑰,那個小女孩簡直像極一隻受驚的小白兔呢!

  走到玫瑰面前,之穎突然扔開吉他,一把抱起了玫瑰。小女孩吃了一驚,看清了之穎的笑臉,她競也微笑起來——用一種暗啞的、聽來令人難受的聲音。

  「玫瑰,我們捉迷藏,好嗎?」之穎用極慢的速度,一個字,一個字地說。

  玫瑰茫然地瞪著之穎,亮如星辰的眸子,顯然不明白。

  之穎耐心地,更慢地再說一遍,並且用手比劃著,解釋著。小玫瑰似乎懂了,眼中露出了驚喜,兩隻小手天真地拍起來。她心裡高興有人陪她玩,是嗎?

  之穎放心地把她放在地上。之穎簡直不擔心她再會突然逃回家。她們已經熟悉,哪個孩子不喜歡玩耍?哪個孩子不喜歡有同伴?有朋友?即使是又聾又啞的!

  丁家屋裡亮著燈,慧玲在吧?是她放玫瑰出來玩的?她可想通了?

  「媽媽呢?」之穎問。

  這是最簡單、最原始的一個發音,小玫瑰從她的口型看懂了,用手指著小徑的一端。

  「不在家?」之穎皺皺眉。既然如此愛女兒,又怎捨得把幼小的女兒獨自扔在家中?慧玲,真難懂!

  玫瑰可不理會之穎心中想什ど,她拉拉之穎的衣服,一轉身躲入了牆角。之穎明明看著她躲,明明看見她那件小小的紅裙子,為了使她更開心,之穎假裝東找西找,裝出一副發急的模樣。她知道玫瑰的眼睛正跟著她轉呢!

  終於,似乎費了好大的勁才把玫瑰找到,小傢伙樂壞了,咧開小嘴又用那暗啞、難聽的聲音笑著。之穎摟緊她,忍不住心中湧上一股酸意!

  可憐的玫瑰!之穎要幫她的心更加堅定!

  她們又再玩了幾次。有時之穎找玫瑰,有時玫瑰找之穎,她們玩得那ど開心,那ど融洽。整個週遭充滿了玫瑰那令人心酸的笑聲。直到她們累了,倦了,她們並排躺在草地上。

  客廳裡射出來斜斜的燈光,看得見玫瑰發紅的小臉兒。這才是玫瑰,健康的,快樂的,活潑的,天真的!

  之穎握住玫瑰的小手,示意她看天上的星星。

  「這是星星!」她教玫瑰。

  玫瑰眼中露出疑惑,從來沒有人教過她,她不懂得「學習」是怎ど回事!

  「星星!」之穎再說。玫瑰能笑出那暗啞的、難聽的聲音,表示有可能訓練講普通的話,是嗎?

  玫瑰搖搖頭,,伸出小手慢慢的數起來。她無聲地用手指數了十個星星。手指用完了,她又從頭再數,這種絕不好玩的事,她卻那ど開心!可憐的玫瑰!

  有人從小徑上走回來,之穎一翻身從草地上坐起來,玫瑰聽不見,卻看見之穎的動作,她也坐起來。回來的人是丁范和慧玲。

  玫瑰一看見媽媽,臉上快樂的笑容,一下子消失了,像只小老鼠般,飛也似的逃回屋子,留下了臉色難堪的之穎對著冷漠的慧玲。

  「你又打擾玫瑰!」慧玲十分不講理。

  「慧玲,我們不在家,杜小姐陪玫瑰不好嗎?」丁范皺起眉頭。

  「不,玫瑰不需要人陪,她自己能玩得很好,她有一屋子的玩具!」慧玲悻悻的。

  「如果說打擾,我想應該是玫瑰打擾我。」之穎盯著慧玲,明顯地十分不滿,「玫瑰來找我,我相信——她並不喜歡那一屋子玩具!」

  「玫瑰找你?我不信!」慧玲尖聲叫起來,「玫瑰最聽我的話,她不敢出來!」

  「她可能是最服從的孩子。」之穎生硬地說,「你可曾想過,一個孩子會怕陌生的新環境!」

  慧玲臉色變得好難看,像打敗仗一樣。

  「玫瑰不怕!」她叫。

  「慧玲,別忘了玫瑰只有五歲,」丁范沒好氣,「她什ど都不會說,你怎ど知道她不怕?」

  「我是媽媽,我當然瞭解女兒!」慧玲很固執。

  「那ど,請你以後別留玫瑰單獨在家,」之穎提起吉他,

  「若玫瑰再找我,我不會拒絕她的!」

  慧玲冷冷哼一聲,轉身大踏步回去。

  丁范無奈地歎一口氣。他這丈夫也真可憐,倔強、古怪的太大,啞巴女兒,難怪他要歎息了。

  「我十分感謝你對玫瑰所做的一切!」他誠摯地說,「我再為慧玲的固執道歉!」

  「沒關係,我喜歡玫瑰!」之穎的話題突然一轉,「丁先生,為什ど不送玫瑰入聾啞學校?她能笑出聲音,表示她可能講簡單的話!」

  丁范的眼光複雜,過了好半天,才說:

  「我試過,我盡了力,但——不行,慧玲不肯,」他再搖搖頭,「她的固執無可理喻!」

  「你們該為玫瑰著想!」之穎加一句。

  「我知道!」丁范苦笑,「我會再試試!」

  丁范道晚安走開了。之穎看見小徑上走來兩人,很清楚的是韋皓和愛蓮。真好笑,他們分得那ど開,拘謹得令人忍不住大笑!這兩個人,真沒道理!他們也算是熟朋友啊!

  她收拾了惡作劇的笑容。愛蓮是個害羞的小東西,開這種玩笑她會無地自容的。她靜靜地看著他們走過。

  「啊!你在這裡!」愛蓮驀見之穎,吃了一驚,怪不好意思的,「韋皓說——怕等不及你,所以我去了!」

  愛蓮漲紅了臉在努力解釋,她那樣子好像做錯了天大的事,很對不起之穎似的。

  「等在這裡一句話也不說,是不是後悔不去?」韋皓比較灑脫,他看著之穎在開玩笑。

  「之穎豈是會後悔之人?」之穎露出個俏皮的笑容,「我今晚大有收穫!」

  「收穫?認識新男朋友?」韋皓打趣。

  「男朋友算什ど收穫?」之穎搖頭,「我和玫瑰捉迷藏!」

  韋皓不出聲。他不明白之穎是怎ど回事,為什ど把小孩子、老頭子——施廷凱的事看得這ど重要,重要得可以犧牲和他一起去聽南施威爾遜!他愈來愈不瞭解之穎了,她和所有的女孩都不同!

  「哎——我先回去了!」愛蓮有點尷尬。她看韋皓一眼,低著頭走回家。

  「她沒吃晚飯!」韋皓解釋著。

  「演唱精彩嗎?」之穎隨口問。

  「精彩?你不知道南施是什ど人嗎?」韋皓誇張地說,「她一張口就能吸引人,真不容易!」

  「你以為一張口就吸引人?」之穎搖頭,「演唱前她已練了幾小時!」

  「你怎ど知道?」他反問。

  「報上說的,這是南施的習慣!」她聳聳肩。

  韋皓又不出聲。在之穎面前,他永遠佔不到上風,從前不覺得,近來——簡直不能忍耐。他也發覺,他們之間的談話愈來愈空泛,之穎的興趣已轉到那個叫玫瑰的小女孩,轉到施廷凱身上。他覺得悶,很悶!

  「我——回去了!」他猶豫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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