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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頁     檀月(沐風)    


  梅鳳書聽他如此說,心頭一熱,感動和愧疚同時襲來。

  雷九州對她是如此的剖心相對啊!

  她的門生有難,他二話不說的前去解圍,雷九州將她的事一肩擔起,視為理所當然,而她卻對他隱瞞了這麼多的事。

  她應該鼓起勇氣,對他坦承女兒身……還有說出心中的仰慕嗎?

  她深吸一口氣,強自按下心中忐忑,緩緩說道:

  「大哥,我有話需要對你言明……」

  「雷哥哥,北境有信客來。」祝老三的大嗓門打斷了梅鳳書欲傾訴的衷情。

  「進來吧。」

  北境是雷九州的家鄉,那裡的居民武藝高超,但是不通文墨,所以多半靠信客帶口信給外地的親人。

  「你這死小子,大將軍當上癮,就不回家看老子了。」信客唱喏著雷父的口信,梅鳳書聽了不禁莞爾。

  聽這口氣,雷父大約也是條粗豪大漢吧?

  「綠雪為你繡了一件披風,她在家鄉盼著你,趕快回來讓老子抱孫吧。」

  信客唱罷,從包袱裡拿出一件男子披風,迎風一展,只見黑緞布面上精繡了一隻踞巖咆嘯的雄獅,栩栩如生。

  梅鳳書雖然久未碰釘銀,也看得出,這是刺繡中最難的回針凸繡。

  那名喚「綠雪」的姑娘,在這幾千幾萬的複雜針法之中,繡進了多少深表和期待呢?

  她,思之黯然了。

  雷九州見了那繡工華麗的披風,僅淡淡的點了點頭,對信客說道:

  「請傳信給我父,兒一切安好。」他停頓了一會兒,淡淡的補上一句,「代我向綠雪稱謝。」

  打發了信客,他轉向梅鳳書----

  「鳳弟,你適才有話要說?」

  「沒有了。」她搖首,臉上的微笑有些苦澀。

  只差那麼一點。

  如果沒有見到那件繡工精麗的披風,也許此刻她和雷九州……

  梅鳳書搖頭,甩去了那已經不可能實現的幸福。

  第六章

  東莞帝歷三十六年,老皇帝病重,生命垂危。

  皇宮內,病榻則跪著太子,聆聽父親臨終前的囑咐。

  「留梅鳳書,殺雷九州。」

  太子聽了面現詫異。

  「父皇,沒有梅鳳書,政務可以由其他文官接手,但是少了雷九州這個大將軍,就保不住國家啊!」

  「將兵權一併交給梅鳳書。」

  太子聽了,臉色更加陰沉。

  「朕知道你一直瞧梅鳳書不順眼,但他一心為國,將重權交予,是福不是禍。」

  病榻上的老皇帝咳了幾聲,續道:

  「你以為雷九州只是嗜酒好色的莽漢麼?他一直在裝傻,在晦光,雷九州是頭雄獅,是天生的王者,你鬥不過他的。」

  「兒臣以為......」太子臉現不以為然的神色。

  「你有朕的陰狠權謀,但是無朕的知人明察,你壓不住雷九州,治國不能光靠權謀,梅鳳書仁慈忠心,國家就需要如此棟樑之臣......」

  「記住,梅鳳書是你僅有的王牌,如果毀了他,東莞國也就完了......」老皇帝突然一口氣提不上來,兩眼翻白。

  莞帝駕崩的第二天,新帝登基。

  他所下的第一道詔書,就是將雷九州以「陰謀造反」的罪名拘入天牢。

  此消息一傳出,武將們個個心神慌亂,都急著與雷九州劃清界線,免受牽連文官則是面帶得色的看著雄獅落難,幸災樂禍的說:

  「功高震主,是自古不變的道理哪!」

  至於梅鳳書,她一臉沉靜的看著雷九州被衙役套上鐵鏈,從丞相府前經過。

  儘管祝老三氣急敗壞的奔來向她求助,儘管黑衣驃騎全體跪在她面前,求她能為雷九州說情,她仍然不為所動。

  從頭至尾,秀麗容顏沒有任何表情,薄唇緊抿,未發一言。

  「梅鳳書,你這個忘恩負義的小子!枉費雷哥哥平日將你當好兄弟看待。」

  祝老三憤怒的吼聲從丞相府門外傳來。

  「關門落鎖,三天之內,我不想接見任何人。」梅鳳書語氣淡然的吩咐下人袍袖一拂,腳步略顯沉重的走入內室。

  將房門關妥後,梅鳳書無力的仰頭,背抵著門,深深的歎了一口氣。

  好端端的,為何突然發生這種事呢?難道真是伴君如伴虎?她無力的想著。

  房內桌上,躺著一張淡紫色的素箋,燭光清楚的映照著信箋的內容:

  梅:

  聽我之言,莫救雄獅,否則將惹禍上身,難脫死關。

  紫龍

  「紫龍的判斷從來不會有錯。」梅鳳書喃喃自言。「可是,我能不救他嗎?」

  西陵國  將軍府邸

  「紫龍,為何面露憂色呢?」

  「我在為梅擔心。」

  「放心吧,梅是我們三人中最謹慎細心的,而且在東莞高居相位,有誰敢動她呢?」

  「梅的弱點就是心腸太軟,看不得人受苦,何況是曾經有恩於她的雷九州。」

  「擔心她為了雷九州而得罪東莞新帝?」

  「正是。」

  「難道你寧願她做一個不仁不義之人?」

  「如果她懂得不仁不義,我也就不必如此擔心了。就怕她書獃子脾氣一犯,硬拿自己的命去護著雷九州。唉!」

  「即使如此,那也是她的選擇。」容顏淡素的女子輕聲說道,她溫婉的坐著,就像一朵沉靜的菊花。

  東莞國大牢之內

  「梅鳳書那小子真他媽的沒良心!俺和驃騎營兄弟向他苦苦哀求,居然連眉毛也不抬一下。」

  祝老三忿憤的向半空擊出一拳,彷彿那樣就可以揍扁梅鳳書似的,手上鐵鏈呼喇的畫了一圈。

  牢房的另一端,雷九州盤膝靠牆而坐,高大的身軀仍舊沉穩如山。

  那雙長年揮舞著寶刀、操控戰馬的手腕被粗長的鐵鏈鎖著,臉上神情冷淡,似乎對祝老三的忿怒毫無所覺。

  祝老三心下氣憤難消,劈哩叭啦的罵了好一會兒,另一頭,雷九州仍是不言不語的坐在那兒,牢欄的陰影照在他粗獷的面容上,顯得有些陰沉。

  狠命的罵了大半天,祝老三覺得口乾舌燥,才不甘心的盤腿坐下,牢房內頓時陷入一片沉默。只聽見獄卒巡邏的喇喇腳步聲,和牢頂雨水沿著屋簷滴下的滴答聲。

  曾經馳騁沙場、豪氣干雲的東莞雄獅,如今身陷囹圄,備顯落魄寂寥。

  「最是負心讀書人麼......?」

  雷九州低沉的嗓音在牢房中迴盪著,嘲諷中帶著些微失望。

  就在此時,牢房外傳來一聲很輕很輕的歎息。

  溫婉而無奈的歎息聲,似乎含著訴不出的衷情,令人聽了心憐。

  寬袍大袖,一條秀雅的白色人影徐步走到牢欄前。

  「你來了。」雷九州目光深沉的注視著牢房外纖弱的她。

  凝視著雷九州好一會兒,彷彿要將他的身影鐫刻在心中,久久深藏,梅鳳書半晌才緩緩吐出話語:

  「我已將驃騎營的兄弟們安置妥當。」

  雷九州聽了,雖仍是不發一語,眼中卻綻閃著灼熱光采。

  梅鳳書命獄卒打開牢門,彎身走進。

  瞥見雷九州手上的鐵鏈,她黛眉蹙攏,轉身向獄卒問道:「鑰匙呢?」

  「梅丞相,他可是重犯哪......」

  「若新帝怪罪下來,一切有我擔待。」梅鳳書淡淡的說道。

  獄卒無奈,只得從懷中掏出一串鑰匙,低頭揀尋著,似乎存心拖延時間。

  「大哥,這是出關令牌,你的愛馬就在門外。」梅鳳書從袍袖中掏出一塊令牌,遞到雷九州被鐵鏈鎖住的手上。

  雷九州接過令牌,深沉的注視著她略帶黯然的清麗容顏,眼中浮現一抹從未有過的神情。

  「鳳弟,為兄今日才知你的真情厚意。」低沉的聲音含著感動和熱誠。「有知己如此,我雷某人不負此生了。哈哈哈!」雷九州仰頭大笑,笑聲直震屋樑、響徹雲霄,儘是豪邁開懷之意。

  彷彿這一場牢獄之災,是福不是禍,讓他得以在危難中見到梅鳳書的真心。

  梅鳳書淡然一笑,說:

  「君子可以托六尺之孤,寄百里之命,我只是為所當為。」

  這句話出自「論語」,是說君子即使遇到生死存亡的關頭,他不會改變操守。

  「這種時候還掉文,真是小書獃。」雷九州搖首笑道。他雙手用力一繃,框噹一聲,竟將那粗重的鐵鏈掙了開來。

  一旁的獄卒見他如此神力,嚇得將整串鑰匙掉到地上----如果雷九州想走,隨時都可以,誰也攔不住他。

  「鳳弟,不如你與我同去吧,咱兄弟倆在北境一同生活,豈不快哉?」他執起梅鳳書的手,熱意拳拳。

  「不成的。」梅鳳書苦笑著搖頭,「東莞新政甫上軌道,我的責任未了。」她多麼想不顧一切,隨著他天涯海角啊!

  「留下你一人在此,我總是不放心,太子對你素有敵意......」墨眉皺攏,臉露擔憂之色。

  「新帝登基不久,趕走了大將軍,總不能連丞相也殺了,那誰來幫他治理國家?」梅鳳書麗容綻出苦笑。

  雷九州見她執意留下,便不再勸說,愛惜的注視著她明淨的臉,語氣鄭重的說:「你是個男人,所以為兄尊重你的決定。」大掌握住了她纖長柔荑,又叮囑了一句:「官場險惡,務必多加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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