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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頁     鏡水    


  他不會這麼輕易忘記……忘記這朝政有多麼腐化。

  他的義父為一監察御史,親如他的生父,一生盡忠效國、鞠躬盡瘁,就如同教養他這個沒有血緣的兒子般,從不求半點回報。

  嚴嵩知皇上奉道教神仙且喜好方術,便投其所好,進而得到寵信,成為內閣首輔:皇上逐漸不早朝,在皇宮裡煉丹,政權則落入嚴嵩手中。嚴嵩卻貪贓枉法,專國弄權;此後,朝廷更是走向腐敗。

  在他被拔擢入閣前,義父決定上諫彈劾嚴嵩,卻不料在眾臣之前被羞辱,當庭杖打,雖沒有命喪皇殿,但傷勢嚴重,加以憂怨難消,回府後半年就抑鬱而終。

  在榻前,義父悟到當朝被侵蝕程度已非獨力可以挽回,在極痛心下去世。

  而後他入了閣,冷眼旁觀所見所遇之事,不爭鬥不出聲,也不加入任何一勢力黨派。

  這種無聊遊戲,他們去玩就夠了。

  每個人都說他軟弱,只有嚴嵩老謀深算,沒有對他放下過戒心。嚴嵩一方面網羅黨羽,另一邊剷除異己,醜陋的事態,他看得不能再多。

  別說什麼螳臂擋車,即使他的確有那個能力取代嚴嵩,但只要有那樣聽信讒言且荒廢政事的皇帝,就會有第二、第三個嚴嵩,他僅有一人又能撐多久?

  這樣的在位者,根本不配讓他這個臣子效忠,所以他不想費力氣改變任何事。

  他是不義、是不忠,也是對整個皇朝的失望和了悟。

  義父窮盡一生只為國,卻是那般的下場,這樣的愚忠,究竟哪裡好?死了就什麼都沒了,不是麼?

  史書總列忠臣奸臣,他沒那麼偉大想救天下,也不必名垂青史,只要替義父找回一個公道。

  有些涼意,水冷了。

  「啊。」他還真是憤世嫉俗啊,邢觀月回神,無聲地笑了笑。他開始懷念被擄的那段日子、不用接觸這些事,不用面對這些人……他更想念那「其言也真」。「……可別著涼了才好。」臥病在床那種感覺,他不喜歡。

  從大木盆中起身,他將濕發從頸後撩至左側,拿起一旁喜寶早已備好的中衣套上,正待喚人進來服侍,不意卻聽到了有怪聲音。

  他拉整好衣襟,走出屏風,聽得是從內室那邊傳來的。

  慢慢地栘步,他沒有驚慌,也毫無害怕,只是想知道聲音來源是什麼。一般人只看他長得文弱,其實他膽子不僅非常大,冒險犯難的精神更是無人可比。

  才踏進沒有燭火照明的昏暗內室,一陣涼風就吹撫進他衣衫單薄的身子。他順勢看向窗戶,沒有明顯被破壞的痕跡,卻是半開著。

  喜寶做事細心,不會忘了關,那麼——

  一道黑影從他右邊疾疾竄出,立刻貼上他後背!

  「別吵!」不速之客微喘,箝制住他的行動,壓低了聲道:「告訴我——邢觀月在哪裡?」嗓音有種獨特的沙啞。

  邢觀月聞聲一頓,窗外的月娘慢慢地從雲後露臉,他也就著那清明的月光望見了來者的面貌……

  「……咦?」

  「啊?」

  四目交會,兩人都同樣驚訝。

  第七章

  回房才點上燈,門外就有人出聲。

  「少主!姓邢的小子有信到!」是巴爺。

  祖言真在房內,聞言急著換衣,牽動到手上還在流血的傷口,她喘口氣,道:

  「你等我一回兒。」

  將沾血的衣裳迅速褪下,她穿好外袍就拉開門。

  「巴爺,你看吧。」她不太識字,總是要請巴爺念的。

  「是。」巴爺瞅見她發微亂,面色稍白,暫時壓下疑惑。

  打開帶有薰香的信箋,白紙上有著雅致絹麗的字跡,簡單寫道:

  寨主安好,現安全無虞,勿念。余等伺機,再議。

  「少主,邢小子找到寨主了!現下安全無虞!他會再聯絡,跟咱們計畫如何將寨主帶回。」巴爺喜道。

  「真的麼?」祖言真趕緊拿過信箋一看,上面好多字她都不懂,但那秀雅的筆跡就是讓她安了心。「太好了……真是……太好了。」她強忍著激動道。幾十個日子來的不安和緊繃,一瞬間整個都卸下了。

  謝謝他……謝謝,謝謝他!

  緊緊地捏著手中的紙箋,她心裡有說不出波濤翻湧,複雜的情緒充斥著,在她壓抑了那麼長的一段日子,現在好想……好想……

  巴爺瞧她像是連怎麼喜悅都忘記了,實在替她難受……希望,以後一切都會開始好轉。看到她手腕有血絲沾染上白紙,他問道:

  「少主,你的手……」

  她拾起臉,忙將右手藏起。「不……不礙事的。是我自個兒不小心。」

  「……是意真少主麼?」巴爺歎道。少主晚膳時送飯菜過去,卻比平日都晚回,一定是在那兒發生了什麼事。

  她怔了怔,隨後低聲道:「是我不好。阿爹久未露面,意真開始懷疑,結果紙包不住火……她對蒼降發了好大的脾氣,我瞧見了,替蒼降擋了一記,不小心給碎盤子劃傷了手。」她不該……不該牽連蒼護衛。

  自以為是的隱瞞,說是為意真好,要是立場倒換,她也會生氣的。結果還連累了蒼降……

  巴爺又歎了聲。這實在不是一下子就能化解的事情。

  「巴爺,你別怪意真。她……會這樣子,是有原因的。」其實,最受苦的人是意真,她若能替她分擔,要她做什麼都願意。

  「你小時候常因為紅色的頭髮被欺負,只有意真少主不嫌棄。」巴爺負手在後,若有所思地道:「十三歲那年,差點給人拖上馬帶走,意真少主撲上去救你,所以給踏斷了腿,你也傷了手,後來雖然寨主趕到,但是意真少主卻再也無法行走。」所以,少主一心讓自己變強,不再只能等人來救,而且怎麼也放不下意真少主。

  祖言真不語,只是盯著自己地上的影子。

  巴爺也不再多說什麼,看著她:

  「善待自己一些吧。」語重心長地講完,慢慢地踱了開去。

  她杵在原地,良久都沒動作。

  今夜的月色好似特別地亮,瞅著腳邊的黑色倒影,彷彿會搖晃,一左一右間,將她的思緒都給吸了進去。

  月……月……那傢伙的名字,就是這個天上的月嗎?

  真想問問他……想問哪……

  緩慢地抬起手,箋上透著極淡的馨香,覆住了她手上的血腥味。把皺掉的紙再次展開,輕聲念著:「……主安……勿念……念……」不懂啊,寫的什麼天書,又不是不知道她不識幾個字……

  咦?

  總算發現紙好像厚了些,剛才被她那樣一搓揉,本來黏著的兩張紙分了家。她奇怪地撕開一看,那第二張紙,上面沒有寫字,卻畫了圖。

  先是一個有著鬍子的人頭,然後是一間房子,接著是個大笑臉,左下角則畫了個圓圈。

  「這……這是什麼啊?」小孩子的塗鴉麼?她瞠大了眼。想到巴爺讀給她聽的消息,她瞪著這畫得好醜的圖,半晌做不出反應。「才不是這樣……一點都不像……」阿爹的鬍子才沒那麼少呢!

  再忍不住,她噗哧笑出聲,愈笑愈好笑,腰都打不直了。

  「笨書獃……」她撫著額,笑著笑著,眼眶微濕。「真笨……」又為她費心思了……她又不會報答他。

  好似瞧見他真的在案前努力地想著怎麼畫圖,她睇著最後的圓圈,停了住,又抬頭,望了望天。啊……十五圓月,十五圓月……這個……是表示他的名字吧?是吧?

  她想問啊!

  那……那就去問!對了,就去問吧!

  一種上頭的衝動無法克制,她將兩張紙都揣入懷中,開始往馬房跑去。

  別猶豫,別遲疑,不要再考慮!

  她不想等了,也不要緩了,她想謝謝他!

  像是要飛奔起來,把沉重統統丟棄,她怕自己再多想一刻,就會停下腳步。就這一次,讓她任性一次吧!

  000

  她一定是發了失心瘋,一定是。

  連個包袱都沒有,除了火兒和身上的一點碎銀,她兩手空空,也沒有半點計畫,獨自一人來到了順天府。

  她發了瘋才會這樣,從遇上他以後,她就變得奇怪,連自己在想些什麼她也不明白了。這樣匆忙地離寨,不曉得戚爺巴爺會不會擔心……

  火兒似乎不太喜歡人多的地方,連連踏蹄噴氣,她拍著安撫。好像感覺有人在看她,她壓低了笠帽,牽著火兒朝邊巷走去。

  這樣不行,火兒太引人注目了,她得找個地方讓它待著。

  走向客棧,卻因為火兒實在看來讓人害怕,加上她又戴著斗笠引人疑竇,連碰了幾個軟釘子,好不容易才有個好心掌櫃幫忙,得以將火兒牽進馬房。

  「火兒乖,我知你不愛這狹小的地方,得委屈委屈了。在這兒待著,乖乖的。」

  拿了幾把乾稻草餵著它,不知是因為聽懂了話還是累了,總之,那種浮躁的情緒安歇許多。

  再拍拍它,她才離開。

  京城大街上,樣樣都是她沒見過的新奇事物,喧鬧叫賣,擁擠人潮,她生於山長於山,難免覺得綁手綁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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