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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頁     鏡水    


  「總管?」喜寶的呼喚讓老總管低下頭。「您這麼認真,天上有啥子好看的?」有神仙還是有怪鳥?學著他昂起頸子,卻只覺日陽刺得人頭昏腦脹。

  「喜寶?」見到是活生生的來人,老總管一愣,心頭放鬆了些。跟著訝道:「你不是去岷州看親戚了嗎?」說那個親戚得了什麼什麼會掉毛的大怪病,要是不趁現在快去看一看,確認光頭後的樣子,怕以後就再也不認得了。

  「呃,是啊,回來了嘛。」喜寶擦著流至下巴的汗水,日夜兼程地趕路趕了數天總算安全抵達,可以稍稍鬆口氣,轎子從後門進,所以也沒讓人通報了。

  「你叔叔還好吧?」老總管心有慼慼焉地問道,哀悼自己也日漸稀疏的白髮。看來他也得去給大夫治治,順便問問這種病是不是還會引起眼花。

  「啥?」喜寶張嘴,而後才猛然想起自個兒之前的胡謅:「好好好,怎會不好?我已經把我家大叔沒毛的模樣記得一清二楚,放心吧。」笑得好勉強。連他隨口的唬弄都這般牢記,不知該喜還是憂。

  「那就好……」一抬眸,卻睇見那抹白影朝他們走近,老總管嚥了口口水,道:「喜寶,咱們府邸風水一向很好,尤其是後頭那個荷花池,更有畫龍點睛之妙,最近發生了這麼多事,我前幾日才讓人去清得好好的,期盼能改運,但是……」

  喜寶是愈聽愈迷糊:「但是?」

  白影沒有離去之象,老總管不敢再亂瞄,抓住喜寶瘦小的肩膀,面換個方向,死命盯著他,抖著聲問道:「喜……喜寶,你有沒有瞧瞧瞧瞧……瞧見什麼怪東西?」

  「啊?」幹什麼一副活見鬼的樣子?喜寶動彈不得,只好轉著脖子瞅瞅四周。

  「沒有啊,哪裡有什麼怪東西?」不得人心的主子倒是有一個。

  「呃?」糟糟,喜寶看不見,他卻看得見?肯定是大白天撞了鬼。老總管冷汗涔涔,背脊開始發涼:「不會的,不會的,打娘胎出生,我就不曾見過這種東西,如今怎麼……」天眼開?

  喜寶覺得他好古怪,退了兩步掙脫他的手,卻見他還是不知在喃喃自語些什麼。他也不想管了,只快速地道:

  「總管,我是來請您吩咐廚房煮一些熱食,然後送到主子房裡,我現在要去準備乾淨衣物……」小跑步地走開,又突然想起:「對了對了,還有主子喜歡喝的茶也別忘記啦!」一溜煙地辦事去了。

  老總管張口結舌,瞪著他消失的背影,身後讓人發毛的足音則剛好停下。

  「總管,一回府就得麻煩你了。」溫和的輕語,實在讓人跟可怖的鬼魅連不上關係。

  老總管很僵硬地回過頭,對上一張甚為美麗的帶笑臉龐。雙目發直了好久好久,才艱難地吐出話:

  「主……主……主主主主……主子?」老總管逼迫自己進入狀況,心裡有個明白了。眸子隨即淚濕朦朧:「您……您回來了……這般地千里迢迢……」錯了,錯了!他根本一直都弄錯了……主子被綁之後沒有立刻遭到殺害啊!

  原來啊原來……今日才是主子的頭七呀!嗚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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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收回木盤上的碗碟,祖言真抬頭,多朝木屋看了一眼,才轉身離去。

  每日她都會親自送飯,但意真還是不肯見她,有些洩氣了。不過,現在她知道意真並不是因為恨她才如此做,所以即使灰心卻不致喪意,她還是會再來的。

  走回寨裡,馬上面對的是一連串的處理和狀況。

  「少主,昨日又有三個人出走了。」巴爺報告道。「從寨主失蹤之後,離寨的總共有一十八人。」拿起毛筆,在冊子上做個記錄。

  「嗯。」祖言真點頭,沒有特別生怒,僅問道:「他們拿走多少東西?」

  「就咱們放在內室裡那些。」巴爺笑道。他們一定覺得這寨子真差勁,白花花的錢財也不顧好。

  「那就好,他們想走,就走吧。」赤焰寨不會強留。

  「少主,我覺得你對那些叛徒太好了。」戚爺在一旁抱胸。「他們這樣算是背叛了咱們耶,怎麼你還故意準備好銀子擺著,讓那些個混蛋當盤纏?」雖然說主要的糧食銀兩已移到別處安放,但他就是不明白少主為何要特地挪出一些,放在那兒給人取用。

  「戚爺,咱們寨子裡有許多是農夫,會來做山賊也是迫不得已,既然他們覺得不適應想走,那麼硬要他們留下也沒什麼作用。」朝廷賦稅極重,有些地方的農家幾乎快無法生存,在生存的本能及對朝廷的不滿之下,難免走上此途,若是願回頭,她不會不給機會。

  「呿!少主,你這樣不是擺明了讓人利用嗎?」戚爺不平道。快活不下去的時候就找個墊被靠一靠,等清醒過來突然大徹大悟到自己做錯了事,要拍屁股走人之前還不忘拿些值錢的玩意兒,當這裡是善堂?天底下有這樣便宜的事麼?

  祖言真微頓,才低聲道:「咱們……也是利用了別人啊。」

  「啥?」

  巴爺插了嘴:「老戚,你就別窮嚷嚷了,我讓你去盯著人,你有沒有什麼發現?」

  「盯人?」祖言真聞言疑惑。

  巴爺隨即答道:「少主不曉得吧,我這邊有幾個名字,都是意圖想要趁機作亂的傢伙,我讓老戚看著,有歹念的就立刻丟出寨。」

  她一愣,隨即掩住額,遮去眸裡的酸澀,輕聲道:

  「真是辛苦你們了。」她心裡知曉,其實這寨早已四分五裂了,會這樣撐著,是為了其他沒地方去的人,還有讓阿爹能有一個回來的處所,他們這樣不計回報地幫她,真不知該如何道謝。

  「不辛苦,我也只是照著那小子說的做而已。」巴爺微笑。

  「……咦?」她從手中抬起視線。

  只聽巴爺道:「幾個名字都是那邢小子要離開前給的,我跟老戚只負責辦事而已……這小子挺關心咱們的,不是嗎?」他笑。

  小子實在是太厲害了,居然將這裡的情況摸得如此透徹,本以為他只是愛裝傻所以跟人親近,不料卻在旁人完全無所覺中觀察了這麼多消息。若是問他巴爺為什麼要接受小子的意見,倒不如問他有什麼理由不接受?

  如此細密的心思,真讓他臣服。再說,這姓邢的小伙子若是欲加害他們,絕對會在離寨之前的最佳時機動作,結果他沒有,那就表示至少他現在是可以相信的,這點東西他巴爺還看得出來。

  祖言真有些反應不及,想到邢觀月離去之時對她說的話,她不禁又面上發熱。她真怪,這樣好怪。

  「這……那真是謝謝他了。」一時間,腦子裡只能擠出這句話。「對了,巴爺,不是收到消息要討論嗎?你說地形很險要的,快把地圖拿來吧。」轉移話題回到正經事。

  她不知道自己心底那種浮動的情緒是什麼,好亂、好雜,纏繞得她難以脫身。還有很多事情必須要做,沒有時間好好釐清,她得緩緩,再緩緩。

  巴爺瞅著她,戚爺則望著兩人,搔了搔頭,壓根兒搞不清楚。

  「去他個爸子。」他啐一聲。

  又打啞謎?他不懂啦!

  00Q

  「主子,您這回進宮,一定嚇死大家。」喜寶背著手,煞有其事地踱來踱去。「因為每個人都以為您死了嘛,一個死人突然出現,沒有人不會驚訝的啦,就像總管嘛!還說您是頭七亡魂歸呢……不過這也不一定,因為您太沒存在感,可能不會嚇著人,反而會被誤認為新上任的官咧……」

  邢觀月一身朝服,紼袍翠玉更襯得他白淨無瑕,俊美不可方物。一點也沒被雜音影響,他只是端正地坐在椅上,垂眸靜待。

  喜寶不甘寂寞:

  「主子啊,您怎麼不喝茶?人家好心端來的,雖然已經冷去……不過我說,這皇宮真漂亮,就算是偏殿,也真是金碧輝煌的緊,不管來幾次都覺得好漂亮哪……」伸出手摸摸大紅色的柱子,上面還有華麗到令人歎為觀止的雕花,他暗嘖一聲,呸道:「民脂民膏。」

  回過身子,主子還是動也沒動,他受不了了!大步走到邢觀月身旁,他站在他面前叉著腰:

  「主子啊!咱們到底還要等多久?每回進宮都得等上大半天還不一定能見著皇上,為什麼您不生怒啊?」人人都說主子是只病貓,所以任著欺負,不知被講了多少壞話,主子不氣,他氣啊!

  主子明明……明明比別人都還有腦袋、明明高人好幾等的!

  邢觀月不言不語,雙手整齊交握,長睫依舊半垂。

  「主子!」他惱叫了一聲。是主子允的,要他當小廝,要他有什麼想法都誠實地說出來,被罰他也認了!

  「……我用不著生怒。」邢觀月姿勢未變,優美的唇瓣微啟:「因為有人會幫我出氣。」

  「啊?」喜寶皺著眉。這麼自私自利的地方,誰會幫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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