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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頁     季可薔    


  「是,董事長。」

  「等等,你給我回來!」

  老人家心意陰晴不定,杜唯才走沒兩步,又不得不旋踵。「請問董事長有何吩咐?」

  「春雪的社交課程應該都上得差不多了吧?下禮拜六,我要在家裡幫她辦個Party,介紹她給大家認識。」

  意思是要正式宣佈她成為顧家未來的繼承人嗎?

  杜唯胸口一緊,不覺暗暗掐握掌心。「我知道了。」他漠然應聲,不再花費力氣去分辨老人那複雜的眼神。

  他實在厭倦了與自己親爺爺之間的鬥爭,不論他怎麼做,那個獨斷獨行的老人總是不信任他,不肯接受他。

  就因為他是私生子,血統不夠純正嗎?或者是因為至今老人仍認為是他的母親害死了顧家的嫡長子?

  究竟是什麼原因導致爺爺對他的恨,都無所謂了,這輩子,他注定擔負起親生父母種下的罪……

  他累了。

  杜唯在屋內徘徊,餐廳傳來飯菜香,他嗅著,卻毫無胃口,又傳來歡聲笑語,他聽著,只感到疏離。

  在這棟豪宅住了那麼多年,他從來沒有一刻真心覺得自己融入這個家庭,他不屬於這個家,配不上顧家的姓。

  數不清有多少回,他好想就這麼狠下心來瀟灑走人,但總是不甘也不捨。

  他放不下。

  放不下對這個家的牽掛,放不下父母臨終前的囑咐,也放不下心中那股怨憤的執念。

  或許,等到春雪真正能夠扛起這個家門的那一天,就是他不得不放下的時候了……

  想著,他來到春雪房門前,珠喜剛好端著餐盤走出來。

  「她怎樣?燒退了嗎?」他低聲問。

  珠喜搖頭。「不但沒退,還燒得更厲害了,我看她一直昏睡,根本沒辦法吃東西。」

  「那就別勉強她吃吧,讓她好好睡一覺。」

  「是。」

  珠喜離開後,杜唯在門外遲疑片刻,終於還是輕輕地推開門扉,溜進房裡。

  室內光線幽蒙,只開了一盞夜燈,杜唯來到床邊,安靜地凝視春雪蒼白的睡顏。

  她睡得很不安穩,額前滲出點點碎汗,身子因高燒失溫而顫慄。杜唯替她拉攏稍微滑下的厚毛毯,順勢在床沿坐下。

  他不知道自己為何要待在這房裡,待在她身邊,他不認為她會歡迎他,在公司當他向她表明自己是她親表哥時,她神情頓時凝霜。

  之後,她對他態度一直很冷,頗有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意味。

  也對,他們是該拉開彼此之間的距離,畢竟他們是表兄妹,不該突破那道禁忌的界線。

  他因一時意亂情迷吻了她,已是差點鑄成大錯。

  杜唯苦澀地尋思,剛站起身,春雪忽地不安地動了動身子,唇畔逸出模糊的夢囈。

  「不要丟下我,拜託,別丟下我……」

  她說什麼?

  他一凜,不禁定神看她,她依然緊閉著眼,唇瓣微顫。

  「求求你,不要丟下我……」她在夢魘裡,無助地一再懇求。

  他不曉得她夢到了什麼,但那肯定是個令人哀傷的夢,因為她的眉宇滿蘊憂愁。

  是誰拋棄了她?是誰捨得丟下如此寂寞哀婉的她?

  杜唯心弦震顫,思緒如潮,他重新落坐,堅定地伸出手,握住那雙柔若無骨的小手。

  燒退了,可是頭還是很痛。

  當春雪從昏沉的夢中醒來時,已是隔天早晨,窗外天色濛濛亮,晨曦射穿厚重的雲層,灑進屋內。

  看來今天不是個好天氣,也許晚點會下雨吧!

  在床上呆坐片刻後,春雪恍惚地下床,恍惚地走進浴室刷牙洗臉,然後站在蓮蓬頭下,讓熱騰騰的水柱不斷沖刷全身,刺痛敏感的肌膚。

  終於,她覺得舒服多了,神志也清醒些。

  她吹乾頭髮,換上一套春櫻色的套裝,氣色也因而顯出幾分粉嫩。

  珠喜敲門進房,見她已梳洗完畢,大吃一驚。「春雪小姐,你這麼早就醒了?」

  「嗯。」

  「燒退了嗎?」

  「退了。」

  「那就好。」珠喜欣慰地推推眼鏡。「我得打電話告訴唯少爺一聲。」

  她聞言,怔了怔。「為什麼要告訴他?」

  「他吩咐的,說小姐的情況要隨時向他報告。」

  這算是關心她嗎?春雪迷濛地尋思,若是在昨日以前,她聽到杜唯如此關懷自己,該是會感到喜悅的,但如今,她只覺得一陣寂寥。

  他喜歡她,關心她,又如何?

  當他在她面前坦承身份時,就注定了兩人不可能成為盟友,他不會是她最親密的夥伴,反而是最強力的競爭對手。

  因為他是這個家的長子嫡孫,他才是真正最有資格繼承家業的人。

  如果她還期盼著有朝一日成為顧長春欽定的繼承人,那他就是她最必須小心防範的敵人。

  他是敵人,不是戀人……

  思及此,春雪驀地心神一凜。

  她在想什麼?即便杜唯不是表哥,她也不該想著能跟他談一場戀愛,愛情之於她,向來就是無用之物,不是嗎?

  她不需要愛,唯有金錢,才能保障她的未來。

  她只要錢……

  春雪對鏡理妝,綰起如墨的秀髮。

  「其他人都已經用過早餐了,小姐要我把餐點端進房間來嗎?」珠喜問。

  「不用了,我吃不下。」春雪搖頭,由鏡中望向珠喜,凝思兩秒,忽問:「我表妹呢?她在家嗎?」

  「我剛經過琴房,意詩小姐好像在彈鋼琴。」

  春雪聞言,點點頭,離開臥室,來到位於二樓的琴房。

  門扉半敞,流瀉出串串流暢悅耳的音符,看來沈意詩琴藝挺不賴的,頗有兩把刷子。

  春雪倚在門邊聽了片刻,沈意詩彈完一曲,翻譜還想彈下一曲,眸光一轉,瞥見她的身影。

  「你幹嘛站在那邊?」她蹙眉,不客氣地質問。「你病好了?」

  「嗯,我好多了,多謝你的關心。」春雪淺淺微笑。

  沈意詩一窒,懊惱地瞠她。「拜託!誰在關心你啊?你病好沒好才不關我的事呢,哼!」

  對她的敵意還真是赤裸裸,毫不掩飾啊!

  春雪彎唇,這般心思單純的女孩,對她而言更好對付。

  她翩然走進房內,在一張單人沙發上落坐。

  「你進來幹嘛?」沈意詩氣呼呼地嘟嘴。「我可沒空跟你聊天!別煩我啦,人家要彈琴。」

  「我有事情想問你。」

  「我不想被你問。」

  「這件事,關係著我們倆的繼承權。」

  「什麼意思?」沈意詩不解。

  春雪直視她,良久,揚起清冽的嗓音。「我想問你,你知不知道為什麼外公不肯讓杜唯認祖歸宗,公開承認他是顧家的孩子?」

  沈意詩聞言,駭然變色。

  第9章(2)

  杜唯剛開完會,拿起手機一瞧,發現多通未接來電,全是沈意詩打來的。

  她這麼急著找他有什麼事?

  雖然不認為這個任性的表妹能有什麼正經大事,但杜唯怕回家後遭她不講理的轟炸,仍是立刻回電。

  「唯哥哥!你怎麼現在才回電話給我?」果然,沈意詩一接起電話便是嬌嗔埋怨。

  「到底什麼事?」他耐著性子,溫聲問。

  「還不就那個春雪啦!」

  「她怎麼了?」

  「她早上忽然跑來找我,問我為什麼外公不肯讓你認祖歸宗?」

  杜唯一凜,默然不語。

  「你怎麼一點都不驚訝的樣子?你知道她會來問我?」

  「嗯,我猜到了。」他澀澀苦笑。顧家最容易口無遮攔的人也只有意詩了,他早料到春雪若想探聽內情,首先便會鎖定這個傻女孩。「你跟她說了嗎?」

  沈意詩沉默,半晌,才小心翼翼地開口。「呃,我本來不想說的啦!可是她那人好會套話,我也不知道怎麼搞的,就……都說出來了。」

  沈意詩一副歉意又無辜的口吻,杜唯無奈。

  「你怎麼跟她說的?」

  「我就說,你親生媽媽是舅舅在外面認識的酒家女,外公本來就很不喜歡她,覺得她出身低賤,然後又……」沈意詩遲疑地頓住。

  「你把我媽跟客人起爭執,不小心犯了殺人罪的事情告訴她了?」杜唯沉聲問。

  「……嗯,我說了。」她小小聲地回應。

  杜唯閉了閉眸。「我爸爸為了包庇她躲避警方追捕,帶她偷渡出海,結果兩人雙雙落海遇難的事情也說了?」

  「……嗯。」

  「意詩,你啊。」杜唯深深歎息。

  「對不起嘛,唯哥哥。」沈意詩自知理虧。「所以我就是打電話來跟你道歉的,順便跟你說,我覺得春雪怪怪的。」

  「怪怪的?」劍眉斜挑。「哪裡怪?」

  「她聽完我說的這些後,整個人變得很恍神,然後她就跟管家說她要出門,一個人叫了出租車走了。」

  「她出門了?」杜唯一驚。「去哪兒?」

  「我不知道啊!所以我現在正在跟蹤她。」

  「你跟蹤她?」

  「我想看看她到底玩什麼花樣。」沈意詩很認真地說道。「唯哥哥,我很聰明吧?」

  該讚美她嗎?

  杜唯好笑,雖然意詩老做些傻事,但這回自作主張的行動倒是很合他心意。

  「你做得很好。」他不吝惜地讚許。「你繼續跟著她,我現在馬上開車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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