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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頁     朱輕    


  在台北有一幢這樣的樓房不奇怪,畢竟這裡不是市中心。可問題是,他怎麼會有?

  這一瞬間,她發現自己從頭到尾就沒有瞭解過那個從小就認識的男人。他的事情,她完全不知道。

  不該覺得失望或者難過的,她本來就不該知道。

  「小姐,我們進去吧,你身體不好,不要站太久……」張媽在一旁勸得口水都快干了,可她家小姐卻還是一動不動,只是瞪著這幢房子發呆。她擔心地看了看天上熾熱的艷陽,再看看小姐,雖然沒有直接站在太陽底下,但她擔心再在外面待下去,小姐的身子會受不了。

  突然一雙手臂伸過來一把抱起於佳辰。

  「啊……」張媽的驚呼聲叫到一半在看到來人是誰時,自動收音。

  宋忻抱起那個倔強不肯移動的女孩,為她此時的重量而微微地皺著眉頭,騰出一隻手按開大門,往裡走去。

  於佳辰痛恨地閉了閉眼眸,為自己到現在還會被他的氣息所影響而生氣。

  宋忻走了幾步停下來,低頭去看,這個倔強的小女人,手指緊緊地抓著大門鐵柵欄,半垂著眸,擺明無聲地反抗。

  他低頭在她耳邊很輕很柔地說道:「我不介意就這麼抱著你站在外面,但我不保證會只是抱你而已。」

  這個人是個變態,一直都是!

  第1章(2)

  他看到她的手指一根一根很不情願地鬆開,滿意地微勾唇角,抱著她繼續往裡走。

  陳媽拎起宋忻剛剛擱在地上的計算機包,仔細地將灰塵拍掉。少爺最寶貝他的計算機,以前聽太太提過,少爺的計算機,價值連城。當然,貴的不是計算機本身,而是計算機裡面的東西。

  當於佳辰被輕輕地放在柔軟的床上時,她依舊半垂著眼眸,淡淡的唇緊緊地抿著,一言不發。

  宋忻放下她後卻沒有直起身子,半俯在她的身上,定定地望著她。

  蒼白透明到沒有絲毫血色的臉頰,如同一朵無力的小花,被抽掉了所有的明媚鮮妍,就連漆黑濃密的眼睫都顯得無精打采。

  她憔悴得厲害,非常非常厲害。

  他的氣息密密麻麻地籠罩著她,很清爽、很好聞的男性氣息,雖然沒有抬頭,但於佳辰感覺得到他在看她。隨他看好了,又怎樣?

  她的手指卻一點點地不受控制地揪住了床單,絲質的布料在她指下攥成細碎的折。

  他的呼吸很平、很緩,伸指,慢慢地撫上那顫抖的睫毛,刷子一樣,細細地蹭過他的指腹,從指間一直泛進心底深處。

  她一動不動,絲毫不受影響般,倔強的表情,拒絕的姿勢。

  「於佳辰。」輕輕地,似歎息般的聲音,他的手掌帶著微涼的溫度,蓋在她眼睛上,溫柔而無奈。

  她全身猛地一痛,像是被拉緊到極致的弦,緊到發痛,就等待著鬆開的那一瞬間。

  漫長的等待。

  一室的安謐與沉默,時間在此時彷彿失去了意義。除了眼皮上的溫度,別無其它。

  嘴唇,像是被輕輕地碰了一下。如同微風拂過花瓣般,若有似無。

  手掌移開,他的氣息也遠離了。

  「好好照顧小姐。」

  陳媽剛走到門口,看見宋忻從房間裡出來,淡淡地丟下這句話後就走掉了。

  她愣了愣,快走幾步,看見於佳辰躺在床上一動不動,她的身子像是被偌大的床給淹沒掉了般。

  「小姐,你累了嗎?」張媽將於佳辰的行李放到一旁,走過去探身去看。

  烏黑的秀髮驚心動魄地散了滿枕,羽扇一樣的睫毛緊緊地閉著,在雪白的臉蛋上留下濃濃的陰影,原本帶點嬰兒肥的臉蛋,此時已經又小又尖,漂亮的嘴唇早已失去粉嫩,她,似乎是已經睡著了。

  「哎……」張媽歎了口氣,知道她沒有睡著,卻也不忍心再說什麼。自從事情發生後,她就沒有見小姐笑過,小姐心裡實在太苦了,偏偏性子又倔得要命。這樣,折磨的只是自己而已。

  伸手拉過被子替她蓋在身上,輕輕地掖好,「那你好好休息,我去給你煲點湯。」

  房門被輕輕地帶上了,於佳辰依舊雙眸緊閉地躺在床上,一動不動。一直到全身的肌肉都緊繃地發出抗議,她的手指,才一點一點地松下。

  掌下的床單,濕潤一片。

  她喘了一聲,才發現自己居然一直屏著呼吸。新鮮的空氣瘋狂地湧進肺裡,她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一下一下,從未如此有力地撞擊著胸腔,血液在血管裡沸騰起來。

  於佳辰,你在想什麼?又還要想什麼!

  抬手,望著手腕上那道鮮明的疤痕,那麼決然,那麼沒有希望的一刀,誰能想到,居然還是沒有死。

  她不該還活著的,不應該!

  宋忻走進大門時,看見愁容滿面的張媽,清冷的眼眸裡閃過一絲複雜的光。

  「少爺。」張媽上前習慣性地伸手想替他拎計算機。

  「謝謝,我自己拿。」宋忻婉拒道。

  「小姐她……」張媽眉頭皺得緊緊的,實在是急得快不行了。從醫院回來,小姐依舊是滴水不進,誰知道少爺比小姐還強硬,她不吃,也不勸,就叫人來給她輸營養液,就這樣僵持了整整半個月,她擔心得要命,覺得再這樣下去,小姐的身體,肯定會受不了的。她會死的,一點一點慢慢地自己將自己折磨死。

  他抬手揉了揉隱隱作痛的太陽穴,兩天沒有睡眠,身體已經感到疲累,「我會處理。」

  上到二樓直接推開她的房門,看見那纖細的身子站在窗邊,雙手抱胸沉默地望著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依舊是這種拒絕任何交流的姿勢。

  「從這裡跳下去,不會死。」

  清清冷冷的聲音響起時,於佳辰手指一緊。

  宋忻將計算機隨手一扔,大步朝她走過去,一把握住她的手腕,那裡細瘦得無法承受他輕輕的一掐。雪白的手背上,青青紫紫,滿滿的針孔。

  她的倔強、她的反抗,不用語言,直接用這雙手就表達得清清楚楚。

  也,分外刺痛他的眼!

  「你想死,嗯?」

  她低下頭,不看他。

  「你若死了,於興業只怕在地下都無法閉眼。」

  她的瞳孔猛地一縮,極慢極慢地抬頭,望向他。

  這麼長時間以來,他們第一次眼神對視,她在他的眼中看到了熟悉的輕蔑以及不熟悉的怒火。

  「很奇怪,嗯?」他唇邊勾起冷冷的笑,「我來告訴你答案。」手腕略一用力,拉著她往外走去。

  她一點力氣都沒有,沒有辦法反抗,也沒有辦法拒絕,像沒有絲毫反抗能力的布娃娃一樣被他拖著往外走。

  「少爺!小姐!」

  張媽的驚呼聲在汽車引擎發動聲中被遠遠地拋到後面。

  車內一片安靜,於佳辰軟軟地靠在椅背上,一臉的無所謂。隨便他要帶她去哪裡,隨便他要怎麼樣,現在的她,什麼都已經不在乎了。

  如果一個人連死都不在乎了,又還會在乎什麼?

  可當那熟悉的景色閃入眼中時,她的呼吸亂了起來,從座椅上直起身子,抬手去開車門,打不開。她急得眼睛發紅,伸手去轉方向盤。

  她從來都不是他的對手,當然現在也不會是。

  所以當她再度被他拖下車時,依舊沒有絲毫的反抗能力。除了狠狠地瞪他,沒有其它辦法。

  前面的那幢大宅,在半暗半明的光線裡,就像是隱在黑暗中的巨大怪獸,她的心臟跳得快要承受不住,淋漓的冷汗一瞬間從背後直冒而出,她的身子一軟,直直地往地面倒去。

  他強硬地伸手一把抱起她,她掙扎不開,靠在他懷裡瑟瑟地抖了起來。

  宋忻舉步往前走,一隻小手弱弱地抓在他的衣襟上,「拜……托……」

  長時間沒有開口說過話,她的聲音瘖啞得像是用砂紙磨過,很用力、很費力才能擠出字句來,「不……要……」

  他聽若未聞,依舊往前走。

  她抖得更加厲害,眼睛閉起來,呼吸沉重,「不要……」眼淚就那樣衝破乾澀的界線,湧了出來。

  銅門徐徐地敞開來,昔日繁華的庭院,事隔多時依舊還是樹木蔥鬱,哪怕此時已無人煙。

  那些物事人非的鏡頭,畢竟只是電影而已。事實上,物依舊是物,沒有氛圍,沒有悲喜。

  從踏入這座庭院開始,於佳辰的身子抖得就像風中的落葉,雙眸緊閉不敢去看,她的嘴唇咬得死緊,臉色蒼白。

  可就算閉著眼睛,她也對這裡的一草一木、一石一台,熟悉到心痛。前庭、憤泉、大門、客廳,然後……

  「不……不……要這樣對我……」

  她的哀求,從來都沒有用。

  當那扇門被推開,熟悉的氣息、熟悉的感覺迎面撲來時,她心裡的痛被逼到了極點。無法掙脫,無法擺脫,恨無可恨之下用力地狠狠地一口咬上他的胸口,咬到牙齒都要鬆掉了,咬到鐵銹味瀰漫口腔,咬牙切齒,痛徹心扉。

  他沒有放開她,她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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