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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頁     華甄    


  可現在,他拿了塊玉石來,還用謙卑的語氣請求她幫忙,她怎麼能夠拒絕他?

  說到底,他是她的主人,而她,喜愛玉石!

  放下手中的戈壁料,她走過來把燈挪開。

  穆懷遠立刻說道:「對對對,『燈下莫看玉』。」

  秋霞知道他是故意忽略這條相玉法則,把玉石放在燈下吸引她的,而她把燈挪開,只不過是多年相玉養成的習慣。

  不過燈既然已經拿開了,她也就不客氣地審視起玉石來。

  粗略一看,這塊璞玉色澤過暗,缺乏溫潤度,可是憑觸摸後的感覺,她判斷它是塊好玉。便對他說:「這塊山料多有蛇紋,確實是岫玉,但它的質地品相,得讓我洗磨後才能告訴你。」

  見她儘管因她的朋友而生他的氣,卻沒使性子,還認可了他的看法,願意幫他加工,穆懷遠英俊的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看了眼她剛停下不久的石鍋,說:「可岫玉硬度差,你這裡的黑沙得換成紅沙才能洗磨。」

  他的笑容讓秋霞的心沒來由的亂跳起來。

  夜深人靜之時,與他獨處,她感到不妥,可見他神情坦蕩,言笑自然,一心只在玉石上,不由暗笑自己胡思亂想。當即拋棄雜念,只想著這塊體積不小的玉石。

  在她取來合適的沙漿時,看到他已經換了較大的石鍋,還調整了固定石鍋的麻繩,動作老練而專業,顯然非常熟悉這一切。

  可是,技一日不練則生。她來「五仙堂」這麼久,從來沒聽說他在作坊裡幹過活,也不見他動過鍋,他是從何處練就了這套本領的?

  「堂主也親自洗磨切割璞玉嗎?」當她坐下踩動踏板,讓石鍋轉動起來時,禁不住問他。

  他笑答:「當然。堂主首先必須是個好玉工,才能掌握全局,你說是不是?」

  「那倒是。」秋霞承認,心裡的疑問並未得到解答,卻也不好再問了。

  進入開玉這道工序的玉料尚未經雕琢,被稱為「璞玉」,璞玉外表大都包裹著其他石料,必須透過石鍋把這些雜質洗磨乾淨。可因石鍋本身的硬度不足以磨掉玉石外的附加物,因此得加入挑選好的沙漿,借助沙的硬度,一點一點地洗磨掉那些多餘的部分。這個過程可以說是單調而辛苦的。

  室內充滿石鍋與沙、石攪動的聲音,穆懷遠坐在檯子旁看著她洗磨。而她的雙眼注視著在石鍋和細沙間轉動的璞玉,彷彿忘記了他的存在。

  看她做事是種享受。只見她左手控制著璞玉,右手從容地舀沙澆玉,靈巧的雙手互相配合,優雅的坐姿顯現出自信,令他想起在「冷香玉」看她相玉時的情景,視線不由自主的從她熟練的手,轉到了她的臉上。

  昨天回來後,聽邊關說她的風寒咳嗽已痊癒,人也比過去更漂亮時,他就想見見她。可還沒來得及安排,她就出現在庭院中,並引起一片混亂。

  視線停留在她秀麗的面頰上,那裡原先凸起扭曲的疤痕已看不見了,嘴唇上的傷也消失了,儘管還缺少血色,但已經恢復柔軟清晰的唇線。而她的眼睛,那雙緊盯著璞玉的明眸,充滿了令他欣喜的靈氣!

  邊關說得沒錯,她確實康復了,也更美麗了。

  可是,她對他太過冷淡,他不喜歡她只把他當作主人看待。

  「秋霞,我必須跟你談談昨天的事。」他開口,醇厚的嗓音壓住了石鍋聲。

  手中的璞玉差點兒滑落,秋霞趕緊握住它,讓它與沙、鍋更緊密地接觸,然後略帶氣惱地說:「堂主不該那樣叫我。」

  「那我該如何稱呼你?」他聲音低沉,有種蠱惑人心的力量。

  她雙耳發燙,盯著璞玉道:「像叫其他人那樣。」

  他發出輕嗤。「你想要我稱呼你『冷氏』?假裝我們沒有任何關係?」

  「我們本來就沒關係,再說我現在是盧兒,堂主那樣喊我不合規矩。」

  「規矩是人定的,在我的地盤,規矩由我定。」他自負地說:「我以後就這樣喊你,而你必須回應。」

  她沉默了。既然她是他的盧兒,他是她的主人,那麼他要怎麼做,皆由他去。

  見她不再說話,他注視著她小巧的鼻子,決定把話題引回他要說的事情上來。

  「你生我的氣,認為是我讓人搶走了你的朋友,是不是?」他問。

  她沒說話,但點了點頭。

  「你錯了!」

  我錯了嗎?她在心裡問,依然沉默。

  「昨天帶走羅玉蟬的人,你也見過。」

  真的嗎?是我認識的人帶走了玉蟬?

  石鍋忽然停止了轉動,她驚訝地抬起頭來問:「他是誰?」

  他看著她陡然張大的眼睛,又密又長的睫毛半掩著深潭般的明眸,那眸光似乎穿透了他的胸膛,令他一陣心悸。他深深吐了口氣。「我的朋友古淮南,他也是當初受我之托,去你家提親的人。」

  她微微一震,那人是個好人,怎會來此地抓人?

  「我確實認識他,可他為何要帶走玉蟬?」她問,雙眸仍凝著他。

  他轉開眼,定了定神,再轉向她,說:「因為她是淮南正在追查的一件事情的重要知情人,他必須帶走她,不僅為了案子,也是為了保護她。」

  秋霞看著他的眼睛,想了想,認為應該相信他的解釋。他的目光坦蕩,而且當初她和燕兒遇見玉蟬時,她正被幾個凶悍的男人捆在馬車上,要帶去什麼地方。因此她問:「是與玉蟬的爹爹被土匪所殺有關嗎?」

  「是的,正是那樣。」

  見他無意再多說,秋霞又問:「燕兒呢?難道她也陷入了什麼命案?」

  聽出她語氣中的不滿,穆懷遠舒眉一笑。「她沒有,可你不能留下她。」

  「為什麼?她是我最好的朋友!」

  「是的。」他目光溫潤地看著她,嘴角隱隱帶著笑意。「晏燕兒是你的朋友,可申屠鴻是她的夫君,你怎麼能把她從她夫君手中搶走?」

  「夫君?」秋霞愣了下,震驚的目光盯在他臉上,腦海裡出現那個騎在馬背上,擁著燕兒的粗獷男人。

  「那個粗魯的風流鬼拋棄她、背叛她,逼得她無路可走,現在竟敢來抓走她,他還算是個男人嗎?」她憤怒地說:「燕兒跟他走,只會再受他欺負!」

  見她如此生氣,穆懷遠勸道:「不會的,我瞭解申屠鴻。他雖然風流,但都是女人找上他。再說那是人家夫妻間的家務事,你何必介入?」

  他的話聽在秋霞耳裡是如此冷漠,尤其是他替申屠鴻說話,這讓她非常失望。

  她放下手中璞玉,含淚望著他。「堂主也許以為秋霞多事,可秋霞與燕兒相識於困頓徬徨時,苦非有她照顧,秋霞早已埋骨荒野。」

  見她忽然傷心起來,穆懷遠有點無措。「我沒認為你多事。」

  秋霞沒理會他,繼續說:「秋霞無意做拆散人姻緣的事。如果那申屠鴻真的視燕兒為妻,就該珍惜她,可他有嗎?沒有!他對燕兒無情無義!」

  瞭解申屠鴻過往的穆懷遠啞了,因為他無力反駁這個事實。

  秋霞見他如此,不由更加生氣。「堂主說瞭解那個負心漢,那自當知曉他對燕兒做了什麼絕情之事。當日得燕兒相助時,秋霞就發過誓,今生今世,只要燕兒有難,秋霞自當上刀山、下火海,捨命相救。可如今我目睹她再次落入魔掌卻無力相助,秋霞心似刀絞,堂主卻言語輕佻。請堂主自去他處消遣,不要再在這裡多說半句話,以折自己的尊嚴!」

  她這番話說得義正辭嚴,而她娟秀典雅的五宮中,透著令人不敢漠視的凜然之氣。連見慣大場面的穆懷遠都被震住了。

  緩了緩氣,他堅持道:「我可以向你保證,申屠鴻絕不是惡人,否則我也不會跟他做朋友。」

  秋霞看他一眼,並沒說話,但激動的情緒漸漸平靜了。其實她根本不認識申屠鴻,對他的恨意,全因他對燕兒的拋棄相背叛而起。

  「不過你說的對,我不該亂說話。」穆懷遠面露愧色地繼續解釋。「都怪我只想到你剛恢復健康,不宜太過憂慮,因此想安慰你,卻忘了你與燕兒之間的感情,你不能因為這點就趕我走。」

  他的神情是如此懊悔相真誠,秋霞是個通情達理的人,再加上意識到身為「盧兒」的自己,不該那樣對「主人」說話,因此自然不可能再惡言相向,只是淡淡地說;「我確實不能。」

  說完,她低下頭繼續轉動石鍋,洗磨璞玉。

  她真是個獨特的女人!

  看著她仍然殘留著淚跡的眼睫,穆懷遠在心中讚歎地想:理智、忠貞、固執,但又不失溫柔、謙和與寬容。

  「秋霞。」他喊她,等她抬起頭看著他時,他問她;「你想不想要我去找申屠鴻,警告他不許做對不起晏燕兒的事?或者,我乾脆幫你把人搶回來?」

  她定定的看著他,確定他是認真的,才說:「不必那樣,既然堂主與申屠鴻是好朋友,那找機會打聽打聽燕兒的情形就好。萬一申屠鴻真的悔過,改變了對燕兒的態度,那我也不想去破壞一樁好姻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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