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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頁     夏霓    


  他甚至不清楚,自己踏著這條不知盡頭在何處的道路,究竟是能獲得重生,抑或是邁向死亡,也找不到人向他說個明白。

  天上的明月皎潔如鏡,為他映照著前方的路與天朝相互銜接的命運之途,而大地清風吹人心口,迎面而來的卻是……惡兆前的寧靜!

  第五章

  十五夜晚的月色映在百壽井底,將水井照映得光輝閃閃,也在與月形相互映照下,仿如世上真有雙月,天生一輪,地上一隻。

  天上月影中有仙兔跪地搗藥,求得長生不老;地上水影裡有不老泉生子泉,求得亙古永恆。兩則傳說,如今結成雙月影,遁藏於天朝之中。

  「只要十五,百壽井就會與滿月台?」

  「是。」居月打桶水上來,要他在臨走前,再飲一口井水養氣。「吶,這一口下去,保你長命又安康。」

  殷孤波掀了掀嘴角,臉上難得出現一抹很淡很淡的笑弧,淡得幾乎不見蹤影。

  他明明對她不好,但這丫頭卻總是好言對他。殷孤波心想,說不準她覺得這世上沒有壞人。

  「像我這樣的人,死了也不足惜。」他哼出一聲悶氣,就著木桶一飲而盡。

  「歇,怎麼這樣說?百無禁忌也不是這樣的。」居月朝著井石敲三下。「叩、叩、叩!童言無忌,求得安心。」

  「你以為那三下能起怎樣的作用?」殷孤波忍不住笑出來,她是他見過最迷信的人了。

  「這世上不會有人真的想死。若死了,也有人會傷心的。」

  殷孤波輕笑,那笑容帶有嘲諷居月的涵義。「是嗎,我倒是想不到會有誰為我傷心。」生生死死,早在多年前,他便看得很輕很淡。

  這男人絕情的程度,居月已能從他的語氣裡窺知一二。他說得太過從容,生死這檔事壓根兒沒擱在心上。再加上他不容小覷的功夫底子,任何要脅實在不足以動搖這男人的心。

  飲下百壽井的水,殷孤波能感受到一股真氣自丹田流竄至四肢,深入五臟六腑,先前的傷令他氣紊脈亂,行氣難以駕馭,如今倒是因禍得福,熱源不斷湧現而出,忽略身上還未癒合的皮肉傷,內功倒是精進不少。

  殷孤波不禁暗忖,所謂物極必反,這恐怕是因他傷重至極,才能置之死地而後生吧!現在,他大抵瞭解這口井水在這小鎮的地位可比救命仙丹了。

  「你用這口井救了多少人?」看她性子軟又雞婆成性,殷孤波不會訝異她說出的數目。

  「我從不去記自己到底救活多少人,我畢竟也只是個凡人,又不是菩薩,這樣問起,好像我在普渡眾生似的。」居月笑了笑,覺得這男人的問題挺古怪。

  「說!」這一字講得沉穩有力,逼得居月不得不鬆口。

  「我記性不好,這輩子我只記得自己沒有救活兩條人命。」那是她一輩子都不會忘懷的曾經。

  殷孤波看著映著月影的井口,對於衛泱交付的事,仍舊謹記在心。「你可是百壽井的守護者?」

  「什麼?」居月不僅他話裡的意思,這男人到底是什麼來歷,沒頭沒腦的,話題總是繞著井水打轉。「告訴我,你到底來自何方?」

  「這點你無須過問。」探向井裡,月色皎潔如雪,正值圓滿,殷孤波明白此時若不毀了這座由不老泉生成的子泉,再回頭又要下個月十五。

  他不能再等!務必速戰速決,否則天朝中派出的刺客,不知還會有多少?

  「這座百壽井,已經無法再留下,勢必得毀去。」殷孤波抽出金鉤劍,冷自的劍身閃耀而出,如天上閃爍的星光。

  居月在殷孤波還未動作之前,一把按住他的腕子。「你做什麼?這座井水能救活天下許多百姓,你懂不懂?」

  「我說過,不老泉若在天朝,社稷必傾、宗廟必毀!到時你腳底踏的黃土地,必定血染成河,哀鴻遍野。」殷孤波湊近她,即便那雙眼眸已經無法視物,但也因他的話而洩漏出膽顫心百壽井,恐怕就是惹出禍端的其中之一。」

  「你怎麼可以隨便斷言!」他張狂的行徑,令居月為之氣結。

  就在居月此話一出,緊接而來的是股漫天蓋地的極煞惡氣,宛如自冥地裡成群結黨而出的鬼差,欲拘捕眾生的靈魂。

  殷孤波頭一抬,佇立在簷頂上的刺客,個個戴著鬼面面具,墨黑大蓬翻飛在月色之中;手裡握著砍殺力極強的陌刀,將秋平醫堂團團圍住。

  在銀月底下,就像是傾巢而出的惡鬼。那模樣,分明就是想剷平此地,狠毒之心,昭然若揭。

  按著殷孤波腕子的居月,在刺客們一站穩後,便因為承受不住襲來的殺氣給驚駭得站不住腳,腿一軟差點跪下去。若不是他順手攙了自己一把,只怕跌得更慘。

  「你說,我的話有沒有幾分道理?」殷孤波在她耳邊低語.說得甚是輕快。

  「為什麼龍藩鎮上會有這麼兇惡的煞氣?」這極惡之氣。是居月見所未見,聞所未聞的。

  「他們是為了不老泉而來。」殷孤波眼中,蓄著一股強烈的狠勁。「我方才說過的話,現下已然成真!」

  「是你帶他們來的!」居月說得咬牙切齒,他到底是何方神聖?才踏人龍藩鎮不久,就將此地捲入是非風雨之中。

  突然,遠處傳來隱隱約約祝融肆虐的吼聲,紅光直達天際。燦紅的奪人目光,就像是開在冥地之中的血蓮,態意地綻放。火焰竄燒城鎮,所到之處,皆遭惡火吞噬殆盡,無一倖免。

  「……這是什麼聲音?!」居月尖銳地吼出聲來,全身泛起惡寒。

  「你聽見了嗎?」低沉的話語,說得又輕又緩,未見半分憐憫。「這是人死前的哀號。」

  那雙湛亮澄淨的大眼,此刻出現絕望的哀感。「你這個惡鬼!到底對龍藩鎮的村民做了什麼?」

  「做了『什麼』的人不是我,是你!」殷弧波低聲的笑著,那冷冽的目光才是他應該展現的本性。「而眼下他們的宿命,你卻明知故問。」

  居月伸手狠狠揮向他的臉面,卻被殷孤波一掌擋了下來。「這裡……已經沒有半個你想救,或者還能救活的人了。」

  殷弧波瞟向簷頂的鬼面刺客,恐怕早在之前,他們已經知道他在此鎮落腳,為了逼他出現,放了一把惡火燒了城鎮,務必做到趕盡殺絕。

  或許,是他當初血淋淋的告誡逼得他們大為光火,因而有這囂張惡劣的行徑。

  「他們何其無辜!」兩行清淚流下,是居月對殷孤波深惡痛絕的控訴。「都是活生生的性命啊!」如今,就這樣輕易斬斷寶貴的生命,教她怎能不當一回事?

  殷弧波輕撫著她的面頰,那張極俊的面容帶著抹冷酷的笑容。「是啊,這其中不知有多少人曾經是你費盡千辛萬苦拯救同來的。一把惡火燒盡,全都成焦黑的乾屍了。」

  居月激動地抓著他,恐懼地放聲大叫。「笑二,快跑!快點跑啊——」

  尖拔的喊聲從她嘴裡脫口而出時,刺客們蜂擁而至,乘著肅冷的夜風而下,墨黑大篷掩去天邊銀輝,像是落入閣魔的嘴裡。

  殷孤波氣一提,寶劍出鞘嘯音低吟,冷冽劍身覆上戾氣,發沉的劍鳴鑽入居月耳裡,那是磨骨蝕心的痛,即便她兩手捂耳,也止不住金鉤劍的嘯吼。

  直到對方陌刀劈落之前,殷孤波率先踢了她一腳,令居月腳底踉蹌差點栽進百壽井裡,兩手還撐在井口掙扎時,他又劈了一掌,硬生生將人推入井底。

  「麻煩!」聽見落水聲,殷孤波神色沒有半點遲疑,劍氣一掃,掃落一旁曬藥材的木架疊在井口之上,大掌一拉,將隨手可及的大布蓋在上頭,獨自立在其上,一人一劍以孤軍奮戰之姿,力敵此刻的千軍萬馬。

  他的眼中,不見任何畏懼,強健的臂膀一揮,那劍氣直衝天際,立刻揮倒泰半敵手,有的甚至來不及躲避而兜頭慘死。

  覆在井口上的白色麻布,承接著許多無頭屍首,血染的色澤如同生在秋末的紅花,綻放得瑰麗奪目,卻也終究走到盡頭。

  龍藩鎮裡,一片烈烙沖天,火燒四方終不停止,炙熱的夜夾雜著淒厲的哭號聲,令人不忍聽聞。而秋平醫堂內,數不盡的刺客屍首不斷堆積在殷孤波腳下,此處此景可比人間煉獄!他如同修羅,自天朝降生毀了龍藩鎮的寧靜,並且毫無惻隱之心,仍舊無所畏懼的佇足於此……然而在修羅惡神的腳底,仍有一息街在一其餘,皆毀不存!

  「醒了?」悠哉的問聲,淡得快讓人無法聽見。

  居月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原本濕淋淋的衣服也早讓人換上一套新的衣衫。她困難地翻坐起身,心中仍有畏懼。但她的恐懼究竟從何而起,自己也無從得知。

  如今,兩人在一處偏僻的客棧中落腳,離開龍藩鎮那處人間煉獄,不過才短短一夜的光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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