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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頁 決明 戰鬥天女絕非虛名,面對妖物魔獸,她游刃有餘,而且,「有餘」過了頭。 太過頭了! 他細細瞇眸,目光由她容顏上,稍偏,落向她整片血紅的左肩。 紅澤在雪白羽衣、粉紅肌膚間,何止醒目而已?! 是刺眼! 錄惡天書裡,記錄下名字的妖魔,有強有弱,不是每一隻都像犀渠那樣,一劍就能利落解決。 其中,也有她追逐許久,狡猾奸詐之流。 例如,死在好望爪下的這只……啥鬼?不記得他的名了,隨便啦! 「你——」 他正想罵人,一臉平淡的她,卻先他一步開口。 「你不需要出手。」 語氣不似控訴,淺淺的,仍能聽出她相當不苟同。 「那只狐妖我可以處置。」她蹙起眉,為他鮮血淋漓的手掌。 她不要他身上沾染妖物的穢血。 斬除生命,這樣殘忍的工作,由她來做就好。 「處置?!是他先處置你吧!」左肩上還在冒血的狐牙印,便是鐵證! 「當狐妖咬著我的肩,便無法像先前幾次,逃得不見蹤影,我正準備揮劍取他首級——」 就被狂嘯猛吼、驀然殺出的好望,結束了一切。 「你故意讓他咬傷你?!」好望瞠目。她沒回答,表情說明一切。 她是! 不顧一切,玉石俱焚的戰鬥方式,只要能除去妖物,她自己會不會受傷,全不重要?! 辰星不理會左肩傷勢,揚掌喚出錄惡天書,確定狐妖之名已除。 而這舉動,讓好望更不高興。 「你已經受了傷,不先治療,你想痛死嗎?!」還看什麼鬼天書! 她揚睫,覷了他一眼,回他:「我不會。」 一頓,天書收回掌內,傷口汩出的血,只有更多,未曾減少。 看來,狐牙帶毒,牙洞週遭的肌膚呈現淡淡紫黑。 即便如此,辰星臉上仍不見痛楚神色。 精緻的眉眼,僅在看著他染血的手時,才會稍稍一攏,刻劃一道蹙痕。 「我不懂治癒之術,我也不會痛。」 「你不懂治癒之術?」對自身武藝太過自信?認定沒有任何人能輕易傷她,所以懶得練? 習武之徒的高傲,他懂,可以理解,但…… 不會痛,是什麼意思? 似乎看穿他的質疑,辰星進一步解釋,雖說是解釋,仍僅少少幾字:「這隻手臂,就算被人卸下,也不會有痛楚產生。我,沒有痛覺。」 像現在,血不止,毒蔓延,她所感覺到的,不過是血液浸濡羽衣貼服於膚上……那股稠膩罷了。 他愕然看她,她既非逞強,也不像扯謊,她清妍美麗的臉蛋上,找不到半絲疼痛。 「我的真身讓我不會有任何痛苦,受再多傷、流再多血,骨頭挫移,斷筋裂髓,也一樣。」 她沒有痛覺,不知疼痛為何。 多好,多適合與凶殘妖魔浴血交戰。 即使她被獸爪撕裂、她被妖牙嚼咬,都不會因為痛楚而罷手。 那又是為什麼……他要露出這種表情? 這種,正被痛楚侵蝕的表情。 何以……如此看著她? 如此,隱隱帶怒的眼神。 這女人,根本不懂照顧自己!好望聽罷她所言,這個吠吼,在胸臆迴盪久久、久久…… 到底把自己的身體,當成什麼呀? 不珍惜它、不善待它,一遇上戰鬥,甚至拿它當食餌—— 她那時朝著妖狐毅然逼近,不見退縮或遲疑,以左肩為誘餌,露出破綻,引狐妖撲咬,反正無關痛癢,便採取激烈手段…… 讓他看了,幾乎膽戰心驚的手段! 「手給我!」 雖是要求的命令句,他根本直接動手,將她受傷的左肩膀逮進掌握。 「幸好,治癒術我學的不錯。」他口氣有點凶,像個正在教訓孩子的爹親。 即便嚴厲,仍能聽見語意裡,淡淡的憂心。 他低首,吮上她的肩胛那幾處汩血牙洞,將妖毒一口一口吸吮入嘴,再轉頭吐掉。 「好望——」她想阻止他這麼做。 「你別亂動!」他的手掌在她脊背間微微施壓,把她按抵到嘴邊,方便吮毒。 膚上吮傷的刺痛,或是毒侵的辣麻,全都傳遞不到她的感官。 只有他。 只感覺得到他。 他唇上的熱,他唇瓣的柔軟,他吸吮的力道,溫暖如絲的包覆,以及摩挲而過的牙,輕輕咬著綿嫩的每一分寸…… 他的髮絲垂懸下來,撓在肩頸,好癢。 他的鼻息貼在她膀上,好燙。 他所做的一切,令她抽息,輕顫。 「會痛?」好望抬頭,誤解她的反應,又猛然想起,她沒有痛覺,連安慰她忍一忍,都可以省略。 毒血吮吐乾淨,傷口汩出的血不再帶有黑毒,好望才為她治癒傷勢。 狐妖的牙洞不深,他沒費多少工夫,便讓醜陋的傷口,由她膚上消失無蹤。 辰星的左手,受箝在他掌心,騰空的右手,為他拭去唇上殘血。 拭去了,卻在他臉頰間畫下一道痕跡,她越是想抹乾淨,乾涸的血跡,頑固的留在那兒。 「別擦了,你比我更需要清洗乾淨。」 好望一把橫抱起她,足下一蹬,躍得半空高。 她一臉嫩呆,眼兒圓圓地看他。 「驚訝什麼?帶你去老地方沐浴。」他俯首瞄她,長髮隨風飛揚,舞的紛亂,髮絲滑過她與他的臉龐。 她不是驚訝這個。 她驚訝的是,他抱著她…… 以男人之姿,而非一條白鱗龍。 她更不是乘坐在他背上,卻由他的有力雙臂緊緊托穩。 這樣的姿勢,她清晰聽到……心搏聲,一下、一下,規律,平穩,他的。 騎乘於龍背上,聽不到這些。 她偎得更近,貼在他胸口,心跳聽得更仔細,絲毫沒有扭捏或避嫌。 她沒仰頭,好望看不見她臉上神情,只看見可愛發渦,小小的,隱於青絲之間。 他沒有看見,正在聆聽的她,閉起杏眸,微笑浮現。 好望的工作,從此,又新增了一項—— 照顧她。 照顧這只不會善待自己的小天女。 幫她獵殺棘手妖魔、不准她不珍惜她自己的身體、盯著她吃飽穿暖、催促她洗澡、喚醒險些睡進泉裡的她、為她擦乾一頭長髮—— 他,越來越有「奶爹」的架勢…… 擔任她「坐騎」越久,也越會發現,扣除她的過人武藝之外,大部分的她根本是個奶娃,沒有自理能力。 坐騎與主人……哪裡還像? 「奶爹與奶娃」,更貼切一些。 第4章(1) 「照顧奶娃好辛苦……」 好望只手托頤,唇語含糊,說著近來的人生體悟。 所以,當龍主詢問他。「成為天女座騎,一切可習慣?」時,他忍不住這般嘀咕起來。擔心奶娃吃太少、擔心奶娃太拚命、擔心奶娃又背著他,單獨去完成錄惡天書內的工作。 前兩天,才被他逮著,她悄悄去除妖,而不找他! 為此,他數落了她一頓,足足一盞茶時間! 「你有沒有對天女尊敬些、順從些?」龍主表達關心,對兒子上任坐騎的近況,很想瞭解。不知……兩人處得可好? 呃,尊敬?順從? 他不久之前,把他「該尊敬、該順從」的主人,罵得狗血淋頭,像罵孫子一樣,兩人面對面,盤腿而坐,她低首聽訓,不頂嘴;他滔滔不絕,不停口。 為什麼自己去?!你不知道這樣很危險嗎?! 萬一,你遇到難纏的妖,沒我在身邊,怎麼辦?! 為何不喚我? 只要你開口,我哪次沒趕到? 「應該算……有吧」好望藏住心虛。 龍主滿意頷首,面帶欣慰。 「那就好。辰星天女性情清冷,較難相處,看來孤僻、倨傲,目中無人,對誰皆是一副愛理不理,不是好主子的料,待在她身邊,像是度日如年吧……你難免受些委屈,不過,小不忍,則亂大謀,得罪天女,畢竟是你吃虧。」 她,哪有父王說的惡質? 每一個針對她而做的繆解,好望都想反駁。 她不是那樣的傢伙……他眼中的她,不是。 與她相處,何其簡單? 她從不做任何要求,更不曾頤指氣使。 她的目中,更非無人。 他不知有多少回,看見她眸心內,倒映著他。 這代表,她總是注視著他,認真地,專心地。 度日如年……不妨如此解釋吧—— 他對她的熟稔,不僅數日,而仿似數年。 漫長得像是他與她,認識了好久。 不過,好望沒跟龍主頂嘴,不是因為他孝順乖巧,只是他們看見的她,是怎生模樣,並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在他面前,距離清冷和倨傲,還太遠太遠。 「父王暗地裡,時時擔心,照辰星天女以往的傳言,你會淪為龍子之中最苦命、最短壽、最早ど的一隻……」今天一看,老三身強體壯,沒缺了胳膊、少了腿,他稍稍安心。 「什麼傳言?」好望不由得好奇揚眉。 「殺戮中的她,無視週遭左右的安危,化身為恐怖厲神,腦中只存殺意,而無理智,若不離她遠些,說不定她連自己人都殺。」關於辰星的謠傳,龍主娓娓道來。 又是一個不負責任大謠傳。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