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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頁 陳毓華 鋪子裡的絨花、絹花無一不美沒錯,但是她每天除了去書院就是在家裡,何必浪費那些錢。 面對笑顏如花的房荇,房時只能隨她去。 看著白花花的日頭,房荇覺得有些熱了,轉眼看見賣涼粉的攤子,她用了哀兵政策,扳著房時的肘,「太陽那麼毒辣,曬到背像著了火似的,哥,那邊有賣涼粉的,我們去嘗嘗?」 看著她撲閃撲閃的大眼,房時也覺得有些口乾,便點了點頭。 小販賣的涼粉有兩種口味,一種是鹹的,一種是甜,兄妹倆各點了一種口味,房荇說還可以交換著吃,兩種口味都吃到了,豈不划算?! 只見那攤主將放在瓷盆子裡冰鎮著的涼粉劃成幾大塊,再切成小塊,灑上一點鹽,澆上醬油、蒜泥、烏醋、麻油,再灑上黃瓜絲、剁碎的香荽、青芹,看在兩個沒有吃早飯就出門的兄妹眼裡,真是食慾大開。 甜涼粉的材料沒有鹹的那麼多,澆上一瓢野蜂蜜,灑上花生粉和桂花,條條晶瑩如玉,既解暑又好吃。 房荇一口氣吃了兩大碗。 「回去鬧肚子我可不管你。」房時沒想到她胃口這麼好,吃完涼粉,嘴裡雖然說是怕她吃壞肚子,卻還是繞到賣焦圈糖包的攤子給她買了好幾個,讓她配著豆汁吃。 「哥最好了。」 房時疼愛的搖搖頭,什麼都沒說。 這時,兩人迎面走來好幾個人,「房時,居然是你,你這書獃也會出門轉悠……原來還帶著小妹子啊?」 「鄭兄、吳兄、陳兄。」房時拱手為禮。這幾人都是書院的同學,家中都是河晏縣頗為知名的富戶,一個家中開有米糧鋪,一個祖輩便以販馬起家,另一個家中開的是成衣鋪,總之都是商戶。 平常房時與這些人並無來往,書院裡,努力求進的不少,混水摸魚的人也有,這幾人就是少數的那幾個。 房時本想說打過招呼便要帶著妹妹走人,可惜一下就被攔了下來。 「房兄,別急著走嘛,吳兄日前得知一處好地方,今日特地要帶我們去開開眼界,一起如何?」 這些人的品行如何,房時是知道的,他瞅了眼年紀小小的房荇,不願這些人在她面前說出什麼有傷風化、不堪入耳的事情來,便俯身向房荇說:「荇兒在這裡等一下哥哥,我去去就來。」 「這些人看起來不是值得深交的朋友,哥哥趕緊打發了吧。」 房時一怔,他壓根沒想到妹妹年紀雖小,識人本領居然不弱,遂點點頭,「千萬別亂走,哥一會兒就回。」 房時同那班人走了,可也沒有走遠,他答應過杜氏會好好照料妹妹,那就絕不可能一個人走開,讓房荇待在他看不見的地方。 房荇一個人站在橋頭,因為太陽越來越大就往旁邊挪了兩步,到了陰涼的巷子口,眼珠子到處滴溜的轉,有挑擔的,叫賣的,趕車的,推獨輪車的,牽毛驢的,也有花枝招展的小媳婦和扯著調皮娃兒耳朵的大娘……慢慢便覺得有些無聊了,她悄悄的打了個哈欠,畢竟今天為了要出門,她可是起早了,誰知道嘴還沒闔上她半瞇著的眼皮已倏地睜開—— 哎喲,要糟! 看見不該看的。 巷子的另一端,有兩個彪形大漢正強行將一個少年拖上馬車,那少年也不是省油的燈,兩腳狠戾的踹著對方,其中有一腳踢到了漢子的子孫袋,只見那漢子痛得齜牙咧嘴,彎腰蹲了下來,可惜,那少年還是被很粗暴的甩進去,砰地很大一聲,巷子另一頭已不是瓦市的範圍,只有稀疏的幾個行人,他們見情況不對飛也似地逃了個乾淨,竟然沒有任何人出來抱不平。 這世道,果然自掃門前雪的人還是居多。 這也難怪,人要見義勇為不是不可以,而是先要枰秤自己的斤兩……慢著!這不是重點,她的眼睛對上了什麼? 她千不該萬不該和某個人的眼神交會了。 那漢子國字臉上橫著一條長長的疤,她想不著痕跡的將眼神挪開,裝作沒看見,但已經來不及了,那刀疤臉漢子和另外一個看似是頭頭的人嘀咕了兩句,就大步流星的往她這邊過來。 她想跑卻來不及了,一隻粗壯的胳臂已老鷹抓小雞似的將她抓離地面,她才想喊叫,嘴也被摀住,布袋往她當頭一罩,接著威嚇的聲音在她耳畔響起—— 「只要敢發出一點點聲響,老子就把你的頭擰下來!」 她渾身僵硬的跟石頭一樣,相信這些人的確會這麼做,當街擄人和殺人的刑責差不了多少,殺掉一個和殺掉一雙,沒什麼差別。 她沒能多想,只覺得身子忽地脫離那人的鉗制,被扔了出去,直到撞到車壁的木板,她的小身子才慢慢滑下來,死命抱著的紙筆書也四處散了一地。 「嘶……痛……」這一摔,摔得她一下起不了身,感覺全身的骨骼都散掉了。 「安分的待著!」那人吆喝了聲。 她壓根聽不到,耳裡嗡吸地叫著,五臟六腑好似都離了位,頭是暈的,人是軟的,好半晌後她試了試手腳,還能動,幸好沒折胳臂摔斷腿。 馬車開始走動了,她被一顛,才想起來要把還罩著頭的布袋掀開,重重的呼出一口氣。 馬車談不上什麼隔音設備,前頭的聲音隱約的傳來。 「多了個不長眼的小丫頭,大哥,要一起做了嗎?」 「那是自然,誰叫那小丫頭眼珠子亂轉,看到不該看的,活該倒霉。」 「我看那丫頭長得還不錯,不如賣到窯子去,咱們兄弟就多一筆額外收入,外快啊,不賺白不賺。」年紀雖小,那模樣應該可以賣不少錢。 「你別多事,咱們這筆生意的買家看起來來頭不小,而且銀子給的痛快,那些京裡來的人,一副陰陽怪氣的樣子,你別怪大哥多存了個心眼,我總覺得要是沒把這筆買賣照對方的意思辦妥,你我的腦袋有可能會搬家。」在骯髒的地方待久了,那點直覺還是有的。 「那大哥還敢吃下這生意?」 「說你蠢你還跟我爭,你懂不懂什麼叫人無橫財不富,馬無夜草不肥?我們兄弟一直在這窮酸地方打混,能有什麼出息?別告訴我你就想這樣過一輩子!」曾經從軍的他們實在吃不了那顛沛流離的苦頭,早早逃了,這些年靠的是偷搶拐騙詐過活,可不管怎樣,運氣就差那麼點,餓不死,活得憋氣,餓窮了,逼急了,狗跳不跳牆? 跳!別人的命哪能比自己的值錢! 「其實一剛開始,我以為那孩子就是個崽子,不難下手,幸好我謹慎,跟蹤了他好幾天,平常他身邊跟著的人會少嗎?一個個看起來都像江湖高手似的,要不是他今天落單了,這樁買賣肯定砸鍋,這就是老天爺在助我們,銀子想不賺都不成啊!」 「大哥是福星,往後你怎麼說,小弟都聽你的就是了。」跟著大哥,他吃肉,自己也能撈到湯喝,不管怎麼算都很划得來! 接著,這兩人又說了一通春宵樓裡哪個姑娘火辣熱情,在賭場輸贏多少,要是辦好這件事能拿到多少銀子,是要二一添作五,還是哥兒倆正經的娶個媳婦回來,好好享樂一番…… 自從房符被丟入馬車起就沒有吭過氣的肉票,豎著耳朵一聽完前頭兩個人的計畫,就開始轉著眼睛。 「你過來。」沙啞著聲音,少年腫著半邊的臉,額頭有條血痕,嘴角有血,看得出來前面那兩人下手之狠毒,大約也是因為掙扎,原來應該是綁髻的發此刻散了一肩,參差不齊的額發蓋住那完好的半張臉,使人完全看不出他的長相。 「叫我嗎?」房荇抱著膝坐著,小腦袋裡正飛快的轉著,這樣不明不白的被抓走可不行。 「不是你還有誰?本公子的靴子裡有把刀,拿出來把繩子割了。」他指使人指使得很順手。 她遲疑了一下,還是爬過去,果然在少年的青灰厚底掐金鯊魚皮靴裡找到一把鋒利的小刀。 那刀子閃著金屬薄光,看得出來不是切菜用的。 隨身帶刀,身邊還有隨身侍衛,這身份擺明了不尋常。 像是知道她在想什麼,少年撇了撇嘴。「又不是頭一回了。」 不是頭一回遭綁嗎? 他的運氣真不好。 她為什麼摻和到這種人家私密污穢的髒水裡來了?難怪那兩個殺手也要說她倒霉。 要是能平安回家,她得去謝謝菩薩保佑才成……她心裡突地一咯,要是回不了家……難道要這樣認了嗎? 「別拖拖拉拉的。」那少年蛇般的扭動著身子,將兩隻被麻繩綁住的胳臂轉到她面前。 「割了繩子以後呢?」 這是哪來的蠢問題?這丫頭居然是個笨的!都什麼時候了,還問他要做什麼? 少年撐大著腫到幾乎剩下一條縫的眼睛,聲量又不敢過大,怕被發現,心裡像鍋煮沸的水,以致聲音變得有些扭曲,「與其這樣耗著,不如搏一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