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位置:首頁 > 作家列表 > 鏡水 > 天使 > 上一頁 返回 下一頁 | |||||||||||||
字體大小 |
背景顏色 |
|
|||||||||||
| 第14頁 鏡水 「一直低頭瞪著地板看,當然就只能看見自己附近的事物;試著把頭抬起來看一下別的地方,不知道的事情,說不定看遠一點就知道了。」他相當不自然地說道,像是這樣的對話對他而言很不拿手;接著他又稍嫌懊惱地低聲道:「你別每次都讓我講這種安慰勵志的話,說這種話我感覺有點丟臉。」 梁知夏望著面前一片廣大的田園,不覺低喘出一口氣。 也許,是因為老師要她看的地方好大好漂亮,所以她身處的黑暗世界裡,好像也滲透進了一點點光。梁知夏手指揪著衣擺。 起了波紋的心情慢慢被撫平了,靜默半晌,她緩慢啟唇道: 「老師……從剛才開始就在說教。」而且還騙人,說老人家在找她。 「嗄?」白恩露先是露出微訝的表情,然後將手肘靠在膝蓋上,摸著嘴唇,不確定地道:「我……這樣是在說教?」 梁知夏站在他面前,看著他困惑地低喃;隨後他抬眸,瞅著她說: 「我只是認為,像你這種年紀的高中生,應該喜歡玩樂,去KTV唱歌,或去熱鬧的地方逛街,雖然會煩惱學業上的事,但還是會想要交個男朋友什麼的……每天都過著輕快的日子。」 說得好像要她這麼做才正確的樣子。 「老師是在諷刺我嗎?我連朋友都沒有。像我這麼難看又陰沉的人,又怎麼會有人喜歡我?」 因為剛才被他嚴重擾亂心緒,所以她略微賭氣的反駁了。 豈知他卻道: 「難看?」他一臉的疑問。「那是因為你不笑,要是笑起來的話,會變可愛的。」 聞言,她就這麼傻住了。 「……咦?」她奇異地注視著他。 她的目光令他停住動作。 「啊。」他像是發現了什麼錯誤,立刻搖手,解釋道:「老師不是在說你可愛……嗯,也不是這樣。那個——」似乎一時難以說清楚,他掩住嘴。 梁知夏睇著他,看見他的臉好像微微紅了,因為皮膚白皙,所以相當明顯。 整理好該怎麼說之後,他放下擱在唇邊的手,對她道: 「我認為,只要是小孩子和女孩子,笑起來的時候就是可愛。」 梁知夏一頓,重複道: 「只要是?」 「……嗯。」白恩露一臉不大想說出來的表情。 也就是所有的小孩子和女孩子,不管是什麼長相和模樣,反正只要開心笑了,他就認為那是可愛。 那不是因為她臉上有傷痕而想出來的安慰或同情之詞,而是真的這麼認為的語氣,梁知夏愣愣地望住他認真的面容。 原來,像她這樣有醜陋疤痕的臉,笑起來還是會有人覺得可愛的。 「……老師真怪。」 她垂下的眼瞼微顫,輕輕地說道。 ☆ ☆ ☆ ☆ ☆ ☆ ☆ ☆ ☆ ☆ ☆ ☆ ☆ ☆ 然後,在晚餐之前的一整個下午,婦人不再找事給梁知夏做,也沒有管她會在家裡做什麼。 婦人只是告訴她,想要休息可以回客房;無聊的話,也可以去書房看書,或者到客廳看電視,什麼都可以。婦人沒有把她當成一個外來者防範,只是用看孩子的眼神親切地對她說著。 然後,婦人和兩位老人都去午睡了。 而白恩露,說要準備期末之前的講義,也沒特別囑咐她什麼,就回到他自己的房裡。 她在客廳裡坐了一會兒,因為附近都是農田,所以吹進來的風都有草的香味,那令她心情很平靜。之後,她到婦人說的書房,一打開門,不大的房間裡,四面牆都是書櫃,除了書之外,就只有一套桌椅,說是書房,其實應該說是書庫。 從教科書、兒童讀物、不同領域的小說,到中英文版的世界文學,各式各樣的書籍都有;其中,有個書櫃放著幾套漫畫和影碟,她靠近看,望見漫畫的書名好像是以「老師」為主題的,忽然想到白恩露的臉,她便拿下來翻閱。 漫畫裡面的主角老師,老是穿著運動服。她微微頓住,然後拿起其它的漫畫和光碟,全都是和教師有關的內容。 心裡浮現的是白恩露看著這些作品,學習怎麼當一個老師的畫面,她總是黯沉的眼神不覺地溫潤起來;拉開椅子,她坐在書桌前,一頁一頁地翻著。 書裡的主角背景很稀奇,劇情比現實來得誇張許多,個性和白恩露在學校裡的模樣,也根本聯想不在一起。 雖然他做不到主角做的事,但是,他還是和主角一樣穿著運動服。梁知夏想起婦人說他是笨蛋老師的話。即使表面上一點都不像漫畫裡這麼熱血,甚至還有些冷淡,但是有一天,他也一定會拯救學生的吧? 因為,現在她就有被幫助的感覺了。 「……黑夜無論怎樣悠長,白晝總會到來。」她閉上眼睛,低聲輕語著。老師告訴她的這句話,會不會有實現的一天? 本來已經絕望的她,現在好像又有了一點點的勇氣和希望。 垂下眼瞼,她單手支著臉,慢慢看著漫畫。 由於太過入迷,直到婦人來叫她吃晚飯,她才發現已經天黑了。用餐的時候,婦人問她在看的書好看嗎?她點頭,不自覺望向坐在對面的白恩露,直到見他感覺到視線,睇向她這方,她才移開目光。 幫忙洗好碗筷,她又回到書房,繼續看沒看完的書。因為本數不少,她一個晚上沒睡,勉強只看完兩套漫畫。 走出書房,剛好遇到要進入洗手間的白恩露。他穿著運動服,肩上披著擦汗的毛巾,雙頰紅潤,好像剛出去跑步回來的樣子。 一見她,他道: 「吃完早餐就準備回去了。」 「咦……」她想了一下,才明白他的意思,應道:「嗯。」 婦人將洗燙好的制服還給她,讓她換上。她自己在外面又加了一件婦人借她的毛衣,然後把書包放在紙袋裡,這樣就不會太顯眼。 臨要離開前,婦人因為知道她會下廚,所以給了她一袋自家種植的農作物。 「給你的老師他用不到,所以不給他,只給你。」婦人笑著將提袋放進她手中,道:「再見。歡迎你下次再來玩。」 梁知夏提著沉甸甸的袋子,從沒想過溫暖這種無形的東西是可以握在手心裡的;她沒有拒絕,只是對著婦人和屋內的兩位老人家揮手。 「再見。謝……謝謝。」真的。 和母親、外公外婆道別過後,旁邊的白恩露對她道: 「走吧。」 梁知夏跟在他身後,低聲道: 「老師的家人真好。」 他只是背對著她,應了一聲: 「嗯。」是很肯定的聲音。 在坐火車的時候,梁知夏開口問了最後想知道答案的問題。 「老師……都沒有問我為什麼不想回家。」本來以為他多少會問她的。 「我問了,你就會告訴我實話嗎?」白恩露戴上很少戴的眼鏡,低頭細閱著這幾日擬好的講義草稿。 被這樣一反問,梁知夏低頭望著自己交握的雙手。 「不會。」她誠實回答。 「所以我才沒問你。」反正不是被虐待就好。停了幾秒後,又說:「我之前看電視劇,裡面有個老婆婆的角色說,『人要是自己一直忍耐著硬撐,總有一天會像氣球一樣爆炸』。我不知道你是怎麼了,不過,我把這兩句話送給你。」 一定是因為她什麼也不肯說,所以老師才會這麼告訴她吧。梁知夏望著車窗外,靜靜地,不再講話了。 因為昨晚沒有睡,晃動的列車,讓她慢慢閉上眼眸。 半夢半醒間,她彷彿夢到了好久沒看到的媽媽的笑顏,讓她差點哭出來。正想走過去的時候,媽媽卻開始往後退,她一著急,就伸出手去—— 「嗯?」 聽見白恩露的聲音,她倏地張開眼睛,只見他側頭疑惑地望著她,而她正抓著他的手臂。 「啊……」梁知夏收回手,垂低微濕的眼眸,不知怎麼解釋。 白恩露只是說: 「你醒了剛好。到了。」 梁知夏轉頭看向窗外,列車正減速入站。 跟著人群下車,在走出車站前,白恩露先對她道: 「老師必須跟你道歉。就算可以找到再多理由,不管怎麼說,這件事我處理得極不適當。」 梁知夏微愣,隨即明白他是在講把她帶回老家的事。 可是,明明是她的錯,老師是擔心她,所以才會…… 只見白恩露目視前方,繼續道: 「如果你要去檢舉我行為不當,我也不會有怨言。」 老師一定是即使知道會有這樣的後果,也沒有丟下她一個人不理會的吧。梁知夏停住腳步。 似乎發現她沒跟上,白恩露回過頭,問: 「怎麼了?」 梁知夏眼也不眨地看著他,好半晌,才道: 「老師,我可以自己回家了。」再跟他一起走的話,也許真的會害到他。希望那天晚上沒人看到他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