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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頁 蔡小雀 「我能出宮,我不能出宮,我能出宮,我不能出宮,我能出宮,我不能出宮,我能出宮,我不能出宮……不!」 一聲淒厲慘叫劃破了未央宮的空氣,驚飛了無數棲息在枝椏上的飛鳥。 幾名在外頭澆花掃地的宮女見怪不怪地互覷了一眼,然後不約而同地歎了一口氣。 「唉……」 肯定是繡月公主拿花朵占卜,又再度卜出一個壞結果出來了。 「真不知道公主為什麼還是不願意死心呢?」宮女白嬌嬌手拿掃帚掃著地,滿心感慨。 宮女姚枝枝把花灑擱到一旁,摘了朵初春芍葯簪在鬢邊,掏出一隻小銅鏡對著自己猛照。「唉,公主的心情我特別清楚、特別明白也特別能理解。其實我也好想出宮去玩呀!」 「你們沒有人比我更瞭解公主的心情啦。」宮女魯豆豆將手中的抹布緊攬在胸前,一臉的感傷與心痛。「人長得美,本身就是一種罪過,你們是決計不會明白生為一個傾國傾城的美人兒,心裡所背負的壓力是何等的沉重,又是何等的艱辛?」 所有宮女不約而同愕然地瞪向滿臉痘痘的她。 「哇咧——呸!」 「你們不要嫉妒我的美貌嘛……哎喲喂呀!別打我的臉……」魯豆豆差點被眾人海扁成豬頭。 正在鬧烘烘之際,但見一個纖若楊柳,弱似西子的清麗少女緩緩走了出來,宛若初生玉蔥般的指尖拈苦一朵被摘光了花瓣,只剩光禿禿花心的薔薇。 「你們別吵了,」她正是體弱多病的繡月公主,只見她微微蹙起黛眉,長吁短歎。「人生苦短,不過短短數十年,又何必把寶貴的光陰浪費在無謂的你爭我吵之中呢?」 「公主……」宮女們一瞧見她來了,連忙噤聲行禮,面露羞慚。 她們真是太糟糕了,怎麼能讓病懨懨的公主為她們操心呢? 「世人愚昧啊,唉……」繡月長長歎了口氣,隨手拿起姚枝枝鬢上的芍葯,繼續拔下一片一片的花瓣,口裡喃喃有詞。「我會好,我不會好,我會好,我不會好,我會好,我不會好……嗚嗚嗚……」 最後一片芍葯花瓣輕輕墜地,她的數算仍舊恰恰好停留在「不會好」上頭。 唉,能不認命嗎? 人生譬如朝露,去日苦多啊。 ☆ ☆ ☆ ☆ ☆ ☆ ☆ ☆ ☆ ☆ ☆ ☆ ☆ ☆ 「人參當歸散怎麼樣?」 「黃連解毒片怎麼樣?」 「……」 「大力金剛丸怎麼樣?」 「……」 「好了!這位客人,沒別的了,就剩最後一樣,我家一十八代祖傳秘方『蛟頭牌大鯛參茸露』,保證萬吃萬靈,一試成主顧!」 「……」 但見站在滿桌珍貴藥品後頭,說得口沫橫飛的俊俏大夫,臉色瞬間垮了下來。 「那、那你說!你就說你要我怎麼做就是了!」他索性兩手一攤,一臉無奈。 坐在他對面始終不發一語的高大威猛男人終於抬頭,瞇起深邃的雙眼,緩緩開口。 「你現在可以幫我拔臂上的毒箭了嗎?」 「哎喲!」大夫臉一紅,訕訕然地啊了一聲。「對不起、對不起,小的竟然沒瞧見將軍您左臂上的箭……都怪剛剛那個伙頭軍老郭,沒事跑來問我要壯陽回春的藥,一時把我腦袋都給支使糊塗了……」 「算了,我自己來。」高大威猛的男人聳起一道濃眉,伸出大掌就要抓住臂上的箭身。 「不不不,這是含鉤帶刺箭,您直接拔起來會噴血三尺血肉模糊的!」大夫急忙按住他的手,另一手則在滿桌的瓶瓶罐罐裡翻找出「出神入化解毒丹」,關心地叨念道:「將軍,我先喂您一顆解毒的神丹妙藥,這樣您就不需再用內力鎮住毒素了……」 男人接過紅色丹丸,想也不想地吞入腹中,很快地,一直被他以深厚內力壓制在丹田的劇毒,隨著丹丸的藥效而逐漸消褪,他泛著黑氣的臉龐慢慢回復了一絲血色。 忠心耿耿侍立在身側的副將們,總算鬆了口氣,欣慰而關懷地注視著他們最敬愛的將軍。 「唉,真是造孽喲,無屠國幹嘛沒事來進犯我邊疆?不但害得自己全軍覆沒,還連累了大將軍您不小心中箭……」大夫小心翼翼的用小剪子剪開了沾血的衣袖,看著那紅腫的箭傷,不禁倒抽了口涼氣。「天!」 「怎麼了?怎麼了?史大夫。」副將們被他這一叫,驚得擔憂不已。 男人則是微挑劍眉。 「要死了,哪兒不射卻偏射二頭肌,這樣以後會留下疤痕的啦!」史大夫跺腳扼腕。 副將們個個嘴角抽搐,開始把十指扳得啪啪作響。 現在是怎樣?他是在說笑話嗎?這個節骨眼適合他說笑話嗎? 「喂喂喂,君子動口不動手……」史大夫縮了縮脖子。 「罷了。」男人睨了副將們一眼,示意他們退下。 他們最敬仰崇拜的將軍說話了,副將們只得打消圍毆軍醫的強烈念頭。 「對對對,咱們都是斯文人,有話好說、有話好說……不過,誰先來幫我烤一烤療傷的刀具?還有那個誰誰誰,別光在那兒杵著,快去端一盆熱水來!你們機伶點行不行?」 有人撐腰,史大夫可跩得二五八萬了。 不過跩歸跩,醫術通神的他還是在短短的半盞茶辰光就順利拔出了毒箭,敷藥止血包紮洗手完畢。 「瞧,史上最完美的手術!」史大夫得意洋洋。 「終於好了嗎?將軍的傷勢無礙了嗎?」副將們關心地追問。 「那當然!也不想想我是誰?我可是名聞千里,人稱『玉面神醫俏郎君』的史……哎喲,別打我賴以為生的帥臉啦!」史大夫才誇耀到一半,就被副將們追得抱頭鼠竄逃出大帳。 男人又好氣又好笑地看著他們在帳外你追我打的,連月來繃著的嚴肅神經也不禁鬆弛許多。 今朝總算大敗無屠國,平定西疆,此後西線無戰事矣。 ☆ ☆ ☆ ☆ ☆ ☆ ☆ ☆ ☆ ☆ ☆ ☆ ☆ ☆ 春日,香花初綻,綠柳新發。 皇宮城牆下的那一株老桃樹,也不甘寂寞地怒放枝頭,開成了漫天粉紅的芳緋燦爛。 繡月坐在桃樹對面,纖弱的身子外罩著件紫貂大氅,如玉蔥的小手拈著一支小狼毫,在架著的大幅雪白絹紙上,優雅地揮灑下如夢似幻的色彩。 值此春日午後,又怎能不把眼前這繽紛燦爛的一切,繪成初春最美麗的印記呢? 她的小手輕移,筆尖點點落在絹紙上。 「皇妹,你的畫藝益發精進了。」一個清朗悅耳的男聲在她身後響起。 「皇兄,真的嗎?」繡月回頭,歡喜地望著英挺尊貴的皇帝哥哥。「其實我也覺得最近有點進步了,雖說還及不上宋徽宗、吳道子,可至少也有他們的八分功力了吧?」 頭戴金龍冠,身著金龍袍的高貴男子就是當今的皇帝李靈豐,他閒閒地負著手,好整以暇地欣賞著眼前的畫,難掩佩服之色。 「嗯,不錯、不錯。」他頻頻點頭,明亮眸光直盯著畫。「朕真是萬萬想不到,皇妹居然能將春天的桃花癬對一個人的影響,以如此詩情畫意的手法呈現……朕光是看此畫,彷彿就能感受到那陣惱人的酥癢,教人恨不能動手重重抓撓一番!」 「桃、桃、桃花……」她的下巴登時掉了下來。 「皇妹,你如此心有所感,莫不是春天到了,你的桃花癬又發作了吧?」靈豐帝摸摸她的臉,神色略帶擔憂。「去年萬祁國進貢的薔薇霜你抹了沒有?聽說治桃花癬極有神效。」 「皇兄,你一點都不瞭解我的心思。」繡月歎了一口氣,哀怨地在絹紙上畫了一個大大的叉。 唉,好不容易提振起一些的信心,又給皇兄摧殘了個落花流水。 靈豐帝見她懊惱倦然的臉色,眼裡掠過一絲溫柔,搖搖頭道:「傻丫頭,皇兄是你的親哥哥,又怎麼會不瞭解你的心思呢?」 「那你倒說說,我現在心裡最想做的是什麼?」 「無非是想出宮尋幽訪勝、賞遍五湖四海罷了。」他無奈地看著她。 「既然皇兄知道,為什麼不肯成全我的心願呢?」她拉著他的寬袖又扯又搖的。「讓我去嘛,人家真的好想出去玩呀!」 「那怎麼行?」他劍眉一挑。「你的身子骨太弱了,朕怎麼能放心你獨自出宮在外?」 「哪會獨自?我連去鳳揚城找艷青嫂子閒磕牙,都得被一大堆侍衛盯得緊緊的,你以為我還有絲毫人身自由可言嗎?」繡月沒好氣地道。 「那是為了保護你。」 「可我都快悶死了……」 「朕不准你說那個字!」他臉色一沉,語氣冷峻。 糟了,龍顏大怒! 霎時,遠遠站在後頭,不敢打擾他們兄妹說話的宮女、太監和侍衛們紛紛跪了下去。 「皇上息怒!」 「朕沒有生氣。」他不悅地回頭瞪了他們一眼。 「朕是愛胡亂發脾氣的暴君嗎?」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