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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頁 尉禎 「過中午了,帶你去吃飯。」 他低沉的聲音劃破凝結的空氣。她像是驚醒般,這才發現自己看著他側臉鋼硬的線條,看得愣了…… 她硬生生將視線拉回正前方的路面,慢應了聲,卻感覺心跳漸快漸強。 方纔……有那麼短短短短的一瞬間,她錯覺自己是思煙。 這想法讓她臉紅。她憑什麼產生這種錯覺…… 汽車平穩的行駛在寬敞的馬路上,每當車速加快,她的胃便一陣陣的翻騰。她知道他在生氣,但不敢問他在氣什麼。 短短十多分鐘的車程,她如坐針氈,直到車子終於有減速停下的趨勢。 「請。」 他率先開了門下車,她立刻跟上,然而他的長腿並未體諒她的羸弱,追得她氣喘吁吁的,起先,她還試圖用小跑步跟上他,但沒多久便宣告放棄,任兩人的距離愈拉愈長,而她的心情也隨之低蕩,才一會兒的工夫,他已經穿過車陣,過到馬路對面了……她低下頭,眨去一顆差點溢出眼眶的淚,覺得自己好沒用。 再抬起頭時,她發現他赫然在她眼前…… 他皺著眉頭看了她一會兒,冷冷丟下一句:「可以走了嗎?我沒空跟你耗一整天。」說罷,他托起她的臂膀轉身就走。 她感覺自己的心情像洗三溫暖似的忽冷忽熱,雙腳卻努力配合他的步伐加快著。 終於,他領她進了一間店面樸實的漢堡店——出乎她意料之外。有別於一般過於明亮溫暖的美式速食連鎖店,從外觀看起來,它更像是傳統賣燒餅油條的早餐店。 她懷疑這是他一向習慣帶人來用餐的地方。顯然他不認為她必須被如何認真且費心地對待。輪到他們的時候,他側過頭問她想吃什麼,她沒吭聲,只是搖了搖頭。 「兩份總匯三明治,兩份牛肉漢堡,一份洋蔥圈,兩杯奶茶,再一份生菜沙拉。」他替她點了一堆,她感覺他是在報復她的默然。似乎跟他在一起,所有拂逆他心意的行為都會換來自討苦吃的下場。 果然,落坐之後,他很開心似的把所有食物均等分為兩份,一份推到她眼前,讓她沒得揀選,沒得拒絕。 她是真的沒食慾,一餐下來,她吃得一口慢過一口,偶爾偷偷打量他兩眼。 她發現他大口咀嚼的滿足模樣竟有著初入社會、滿懷理想壯志的熱血青年模樣。她記起父親一向篤信的話:吃相是騙不了人的。從他的吃相,她不免猜想:或許他的深沉譏誚只是表面…… 「該享受的時候能全心享受,是種幸福,不管是在桌上還是……隨便哪裡」他故意慢下話,「你不會正好是那種愛故作姿態的女孩子吧?」他菱形上揚的嘴角要笑不要的。 她的臉莫名其妙地紅了起來,總覺得他的語氣有弦外之音。 他是真的深沉譏誚……她現在確定了。 不過,被他這麼一說,咀嚼、吞嚥的速度倒是立刻識相地加快。 在解決了他份內的食物後,他的心情似乎好了許多,望著窗外有一口沒一口地喝著冰奶茶。長期持店的她很難不注意到他的習慣很好,即使盤中的碎屑他也能清理乾淨,而且動作優雅利落,顯見出自良好的教養……和性格。 這時候的他,怎麼看都不像是先前領教到的那種陰鬱男子,甚至,他讓她聯想到清朗的藍天。像台南一向萬里無雲的天。 在他目光的監督下,她總算吃完了三明治和沙拉,不過,剩下的漢堡還癡癡地等待她的臨幸,這是她的責任範圍…… 她該怎麼表示她無能為力? 就在她為難之際,一隻大手越過界,將孤伶伶的漢堡連餐盤移了過去。 「不介意施捨給我吧?」他話語裡的嘲諷意味極其明顯。 她求之不得,只是對他的語氣有些過敏。 不公平……她知道他對其他女孩子不是這樣的;對穎容、對那名女子,和他周圍身邊所有或生份或熟識的女性,他總是願意展露他紳士體貼的一面,為何單單喜歡對她冷嘲熱諷? 「塗伯說你一天至少點上三、四杯咖啡。」 他突然冒出這麼句話,害她嚇了好大一跳。她不解地望向他,而他仍是那副冷然的模樣。。 「沒有人告訴過你,咖啡不是這種喝法的?」他的語氣淡淡的,卻有一股讓人不敢忽略的氣勢。 「我只是喜歡那個味道……」她的聲音漸漸微弱。她不懂自己的心虛所為何來。 他挑了挑眉,略略撇了下嘴角。「隨你。」 就在她以為他對她的「拷問」結束之時,他冷不防又冒出一句 「還想學煮咖啡?」 「嗯。」她愣愣地承認。 為什麼這麼問?她不敢想他是不是還肯教她。 他沒了下文,逕自無言的模樣像是剛才只是隨便問問,沒啥意思。孫易安原本還在等他的回應,在確定他不會再說什麼之後,提著的一顆心這才緩了下來。 跟他打交道原來是件這麼難的事……她突然領悟。 他的喜怒是這麼難以捉摸,她永遠猜不出他的下一個反應是什麼。他讓她想起一種古老卻風靡至今的遊戲:俄羅斯輪盤。他像是用飛鏢決定自己的心情和回應,一切由機率掌控。 更恐怖的是,她覺得自己就被綁在輪盤上,指不定什麼時候,哪根脫軌的飛鏢便射得她遍體鱗傷。 她暗自瞄他一眼,確定他沒發現自己的想法之後,才對自己吐了吐舌頭。 好笑!她竟然害怕自己被他看穿。她把他想得太神通廣大了。 怪了……夢中的他和現實中的他好不一樣。那個和煦的他、開朗的他、溫情備至的他,只對思煙展現? 改變他的,究竟是時間,還是有其它更深刻的事件? 她忽然渴望知道他和思煙的過去。想知道是什麼讓他改變,想知道……為什麼總有股淡淡的遺憾棲息在她心裡—— 「別皺眉頭!」他突然命令道,語氣暗合著暴怒。 她立刻像是做錯事般低下頭去,卻不明它他為什麼突然生氣…… 唐豫隨即從口袋裡摸出香煙,心煩地點上。不能再這樣下去了,每多看孫易安一眼,他便在她身上多發現一抹熟悉的影子…… 她們皺眉的樣子是那麼相像……不過,眼前的她可愛多了,至少沒那麼冰冷,表情豐富得讓人看了發噱—— 該死,他在胡思亂想什麼,他應該與她保持距離的。偏偏,他又不能忽視自己對她莫名的歉疚。還有一些比歉疚還多上許多的情緒,那是什麼? 他立刻阻止自己奔騰的思緒。 該死!他忍不住又咒了一次——俞老大和楊緒宇給他找了什麼麻煩! 孫易安打量著他陰鬱的側臉,鼓起勇氣問道:「嗯!你說過你有些思煙的東西,我想看看,可以嗎?」 他不動聲色地瞥了眼她,在片刻的沉默之後,捻熄只抽了一口的煙,聳聳肩,答道:「有何不可。」 * * * 隨著房門緩緩開啟,孫易安怯怯地踏進這個位於總統套房裡最僻靜的房間。 身後透過走廊層層折射進來的微弱陽光是房內惟一的光線,原本沉積多年的灰塵隨著她的腳步翻飛揚起,在她腳下糾纏繚繞……一屋子的死寂氛圍逼得她幾乎窒息。 她怏步走向對面的窗邊,「刷」地一聲拉開窗簾沉重的布幕以及玻璃窗,在陽光射入房裡的同時,她讓眼光環視過房內一圈—— 房間很大,約莫有八、九坪大小,傢俱上全被覆上了白色防塵布。 她隱約看出裡面的擺設除了梳妝台、床、衣櫃之類常見的傢俱之外,最眼熟的,便是依牆靠窗而放的工作台。 就這一點,她們姐妹倆的習慣是一樣的。她們的生活都少不了書寫、閱讀以及做手工藝多用途的木質工作台。 室內的擺設原本該是優雅舒適的,然而荒置多年,空氣裡瀰漫著令人窒息的死氣,紙箱、鐵箱堆了一床一地,牆角也疊放了幾十隻大大小小褪了色、掉了漆的畫框,整個房間透露出一股荒廢、淒涼的氣氛…… 她突然覺得心好痛、好痛…… 不假思索地走近傢俱,迅速地一一拉開防塵布,重重疊疊的灰塵立刻像是被激怒似的,更加張狂地隨著注入的氣流舞動著。 片刻之後,終於塵埃落定,窗外的風塗塗吹進來,重新帶來一絲清新的暖意,驅走了原來的死寂。 唐豫隨後走進房裡,兩人一直沒說話,卻有一股恍惚感在兩人之間流動著。 從沒有想過自己還會再進到這個房間,也從沒想過經過這些年,它會變得如此枯寂地噬人,彷彿房間亦有靈,卻隨著主人一同消逝。 那一年,他從醫院回來後,除了牆上的畫之外,所有思煙的物品都已經被打包堆進了這房裡,而這房間,也從此成了他的禁地。 在進房之初,他也以為自己看到了思煙,看到她的身影在其中穿梭、走動。漸漸的,思煙的形影褪去,在陽光下,他看見易安。就像第一天見到她時,紛飛燦黃的葉子落定,林中,她的身影悄然獨立。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