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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頁     姬小苔    


  「怎麼說?」

  「早餐的咖啡由你準備。」

  「沒問題,樓底下的早餐店十五元一杯,還送一份早報。」

  「拜託別讓我喝那種東西,必會心臟衰竭而死。」

  「哦?」

  「嚇的!」

  我們同時大笑。笑過了,整個餐廳的氣氛溫暖無比。眼前這個人便是不久前才把我當闖空門的女盜,想攆我出去的陳誠嗎?

  「為什麼瞪著眼睛看我?」他微笑。

  看他微笑真比看他愁眉苦臉、一身酒味要好得多。但我可不能說出來,一開口,氣氛就完蛋了。

  「沒什麼。」我低下頭。

  「我知道。」他說,「我曉得你這回在想什麼。如果你要聽故事,我可以告訴你,巫美花不是我的初戀,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我是天底下最不愛聽道情的。」我用手撐住了下巴。

  「可不可以問什麼是道情?」

  「是一種道士唱的歌,後來叫花子討錢時也唱。」

  他大笑:「我怎麼從來都沒聽過,他們總是對我硬討。」

  他的心胸寬廣,勝過黃百成太多太多。

  「現在連叫花子都退步了。」

  「你對這個世界似乎十分不滿?」

  「只限於社會。我還沒有眼光大得具世界標準。」我一推盤子,已補充好全日所需的精力,可以出門南征北討。

  「你對社會不滿?」

  「沒有。台灣人人生活豐足,十分滿意。」

  「原來你是同情人士,在替伊索匹亞著急。」

  「我只同情自己。吃飽了要困,困飽了還會老。再過幾十年乏味的日子,又得等著死。」

  「誰不是這樣?」他聳聳肩。「我不同情你,你這叫做吃飽了沒事幹。」

  「你有班可上。我沒有。」

  「誰說你沒有?你是地下工作者。」他放下了披薩,在吮指頭,似乎回味無窮。男人只有極端鬆懈才會這樣,一點也不冤枉我一早起來親自揉面、切洋蔥。

  「什麼地下工作者?」我難為情。

  「你忙進忙出,我不相信你無事可作,必是進行什麼大型活動」

  「胡說。」

  「啊!麵包真好吃,披薩也是。」他又倒了杯咖啡。

  「別喝那麼多。報上說喝多了咖啡會生胰臟癌」。我忙阻止。

  「報上說的你也信?」

  「當然。」

  「這麼好的披薩不配咖啡怎麼行?越紅。拜託你明天還住在這兒。」

  「早餐店多得是,披薩不會下樓去買?」

  「別誆我,只有現做的才有這麼好吃。」

  他倒是個行家。

  「謝謝你做披薩給我吃,我請你吃中飯。」他站起身。昨夜我睡後,他到半夜都沒關燈,想必是趕圖忙。

  「中午我做羅漢齋,你回來吃。」

  「真的?」他驚喜不已。

  「中年人最怕發胖,一胖起來,救生圈層層堆疊。你一天到晚殺生吃肉,應該來點素齋。」

  「吃素不是殺生?」他問。

  「植物的靈性較低。」我辯解。

  「我如果稍具靈性,現在就該報答你。」他突然彎下腰來,在我頰上一吻。雖只是輕輕一啄,卻把我啄愣了。

  「再報答你一次。」他又去吻左頰。

  「你誤會了。」我又羞又急,忙忙推開他。

  「我還可以繼續誤會下去嗎?」

  我必須用力掙脫,才能跑回自己房間,後面傳來他的大笑聲。

  他出去時,關門很重。分明是讓我聽到,但我躲在房中生悶氣。

  我實在太生氣了。

  他竟——佔我便宜。

  兩分鐘後,電話響了,居然是陳誠。

  「是我,別掛!」他叫,「我在樓下,越紅,原諒我的魯莽好嗎?」

  「沒有中飯了。以後也沒有早飯。」我火冒三丈朝他吼。

  「那我們殺生,中午在外頭吃。」他笑。

  我被他的笑聲笑得洩氣。

  「去你的。」不知道為什麼,我平日最討厭小女兒態,今日卻在他面前作盡。

  「中午見。」他掛了。

  我坐在那兒發了好一陣子呆,才去收拾桌子。

  剛收好,韋傑恩的律師來了。這傢伙長得十分威嚴,足以嚇壞一般女子。

  我卻不怕他。他說什麼,我都只隔著獨門上的柵欄看他。

  「我姓張。『他由空隙間遞來名片,」我代表韋先生,想見越紅小姐。「

  「她不在。。」我謊稱。

  這個姓張的律師是個厲害角色,他看著我。由上到下,然後笑了笑:「我可以進來等她。」

  「她不一定什麼時候回來。」

  「我可以等。」

  「如果我隨便放人進來,她會罵我。」我硬著頭皮把謊繼續撒下去。

  「你是誰?」張律師又打量我,想必韋某人給他看過本人彩色玉照。

  「傭人。」我說得一點不錯,我又做披薩又煮咖啡,待會兒還要整理內務,不是傭人又是什麼?

  「我們來打個賭。」他眼利如鷹隼,薄薄的嘴皮幾乎看不見掀動就已經說出話來了。

  「賭什麼?」

  「我賭你不知道韋先生要跟越紅小姐說什麼?」

  「我也不想知道。」

  「韋先生想跟越小姐結婚,請你轉告她。」

  這是我有生以來,聽過的最荒唐的一句話。有人隔了八年才向我求婚,還是透過第三者。

  我捧腹大笑。

  張律師靜靜地站在門外,等我笑完。

  「你笑什麼?」再能幹的人也會好奇.「難道該哭?」我冷冷地問。

  我是個無可救藥的壞東西。張律師狼狽而去。

  韋傑恩是個自大狂。八年前我未嫁他也不見得會死,他這會兒又急什麼?

  華重規來時,我才真正吃驚。

  「黃百成給我的地址。」他說。

  黃百成是消息來源中心,每個人都曉得他是包打聽。

  「有何貴事?」我的菜才切到一半,懶得多理他。

  「聽說你到處打聽——」他頓住不說。

  「干你什麼事?」我冷冷看他。

  「剛好你要打聽的事我知道。」

  「你知道什麼?」

  「你要打聽的事。」他非常地狡猾。

  我開了門。如果他騙我,我會把他切成八塊。

  「你這兒很好啊!」他坐下後,細細打量四周。他是個聰明人,只可惜不正經。

  「有話請快說,我很忙。」

  「倩女幽魂賣得很好,你知道。」他仍在顧左右而言他。

  「我不知道,華先生,我對電影沒興趣,你如果是來談電影,那你是找錯人了。」

  「嘉露對電影有狂熱,我還以為你也是。」他那雙小眼睛夠陰險。

  「我不是。」

  「真可惜。如果把嘉露的生平搬上銀幕,一定很精彩。」

  「她只活到十五歲,哪有什麼生平?」

  「有的。」他掏出一本精美的筆記簿,「她的生乎都記載在這兒。」

  「怎麼知道不是你偽造的?」我的心怦怦跳。這個人很可能是來詐騙我,不然,他怎麼不去找孫國璽?他比我更出得起價錢。

  「你著我像那麼無聊的人嗎?」

  怎麼不像?我冷冷睨他。

  為了取信於我,他給我看第一頁,果然是嘉露的筆跡。但這並不能代表裡面的記載有助於我尋找害死她的兇手。

  「這點你就得碰運氣了。」華重規笑了笑。

  「我還以為你是個導演。」

  「好說好說,畢竟這也沒什麼妨礙。」

  也許敲詐勒索才是他的正業。

  第七章

  「華導演,你可曾想過,我是嘉露的姊姊,還有人比我更清楚她的生平嗎?」

  「那可不一定。」他笑了笑,「就算是親姊妹,各人也有各人的私事,總不會件件都相知吧!」

  「我也未必要件件知道。」

  「好吧!那我告辭了。」他滿不在乎地站起來,「如果你不怕後悔。」

  我連鬼都不怕,就怕後悔。

  「你要多少錢?」我先氣餒。

  「說錢多難聽,我又不是買賣人。這樣好了,我把這本筆記本留給你,算是你贊助我的拍片。」

  還敢侈言不是買賣,見他的大頭鬼!

  「你拿回去好了。」我受不了他一而再,再而三的賣關子、說漂亮話,沒意思之至。

  「那又何必,既然來了,就應功德圓滿。」他放下筆記本,用手比了個數字。

  「五萬?」我問。

  「五十萬。」

  這叫做獅子大開口。

  「等等,我要問問我繼父。」我面無表情的拿起電話,才撥通號碼,就見華某人鼠竄而去。

  那本筆記大概只有第一頁是真跡。

  否則他可以向孫國璽要上一百萬元不止。

  他還想來騙我,算是瞎了他的狗眼,不過我也拿他沒奈何。孫國璽財大勢大,發現騙子,很可能會把華重規全身澆上柏油,插上羽毛,遊街示眾。我只能向空詛咒XXX  數聲便告完事。

  我回廚房切菜。磨刀霍霍,把菜板剁得震夭價響。

  陳誠房東回到府上,羅漢齋已經齊備。

  「好香!」他誇張地聳鼻子。

  光看桌子上琳琅滿目,但說穿了一文不值,全是冰箱中的剩菜。陳誠一回台灣便買了各色蔬菜放在冰箱裡,前些日子鬧情緒,根本沒動分毫。早上我把該扔的扔了,剩下的就做成這幾道盛宴,其實也不過就是些胡蘿蔔、洋蔥、水耕豆苗、苜蓿之類。

  「如果廟裡有這麼好的伙食,我願意當一輩子和尚。」他邊吃邊讚不絕口。

  「當和尚不僅修口還要修心。」我笑道。若真給他瞧見高僧吃什麼,他會慚愧得哭。世人都道和尚吃軟的,喝香的,其實真正有修為的高僧經常斷食。以廣欽和尚而言,他年輕時修行,在山洞中面壁,僅靠地裡的一枚蕃薯過活,每日只割取蕃薯的微小部分充當食糧,剩餘仍照舊埋好,居然也如此這般度過許多日子。到他離開那個洞,蕃薯還沒吃完。後來道行更高,曾連續打坐一百多個日子沒有進食,徒眾皆以為他圓寂了,預備辦理後事,若非蘇曼殊趕去,恐怕慘遭活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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