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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頁 姬小苔 「我證明了一件事,你果然喜歡月隨,見到我就大呼小叫,只對她溫柔。」她往後一仰,腳蹺上了餐桌。 「拿下來。」我不准她放肆。 「只會對我叫!」她把吃剩的三明治丟過來,我閃開了,花生醬、麵包屑糊了一地,「我警告你,再對我這麼粗暴,我就要生氣了。」 她叉著腰駕人的模樣像個小潑婦,非常的不可愛,等我真生氣了。她又像兔子一樣一溜煙地跑了,讓我打不到也罵不著。 我歎口氣,掃了地,決定到鎮上去採購食物,老等送菜車來也不是辦法。 走到村口。那個山地警衛正要交班,邀我坐在他摩托車的後座,騎得飛快,10多分鐘我就站在大街上了。 這10多分鐘的騰雲駕霧是我有生以來最恐怖的印象之一,難怪常有人稱機車騎士是「肉包鐵」,真是一點也不錯。 下地之後、我做了一個最明智的決定,立刻走到那間自行車專賣店,買了一輛男用跑車。 「你終於改變主意了?」老闆笑嘻嘻地看在鄰居的份上,打了九折,還贈送了一個車籃。 我在台灣念中學時,騎了整整6年車,任何可以耍英雄的單車特技都難不倒我,但畢竟迄今已逾20年,當我騎上車時,立刻發現力不從心,騎得歪歪扭扭,差點兒摔進大排水溝裡。 「別緊張,習慣就好!」老闆在後頭高叫,算是打氣。 買了牛奶、起士、吐司和香腸之後,我載著滿滿一籃東西,穿過了大街,人稠車擠,非常地受到考驗,好不容易通過了,全身都濕透,簡直是汗水如流。 剩下的路就好多了,往郊區的四線人道上空蕩蕩地,一輛車也沒有,我盡可以放心大膽。 回到山村小築,我氣喘如牛,跟中學時代的意氣風發完全不能相比。 但晚風一陣陣吹來,竟也有著一份難以形容的適意。 可是這種適意並沒有讓我享受太久,當我打開二門時,空然看見一個奇詭的景象——竟有一個人站在樓梯上,我不相信地揉揉眼睛,他卻在我的注視裡一步步地走下來。 他的年齡不小,大概有70多歲,完全如同我那夜夢中所見。起初我以為碧隨又在搗蛋,但馬上就否定了這個想法,即使是再高明的化裝,她也沒法子把自己打扮成一個七老八十的男性。 我眼睜睜地看著他走下來,站在離我不遠處跟我對望了一會兒,用接杖敲了敲地板,又一下子消失了,那姿態非常悠閒,像穿進了一道看不見的牆中。 那是一個鬼魂?我恐怖地想、可是我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他的出現意味著什麼,我也不能明白;但,他挑在這個時刻這個地方。向我顯示著他的存在,總該是有他的意義吧I 我從未相信過世上有鬼,但他令我迷惑,我站在那兒發呆,屋外有人對我大鳴喇叭也置若罔聞。 「戴秉同!」那個按喇叭的人走到找身後,「你怎麼啦?掉了魂似的?」 我不用回頭,也知道那吊兒郎當的聲音是博小泉。 「預備請客?買這麼多東西?」他從我還緊緊抱著的籃子裡拿出一瓶酒,一條哈姆,又放了回去,嘖嘖稱奇。 「有事?」 「看到碧隨沒有?」他把太陽眼鏡摘下來,一雙精光四射的眼睛更囂張。 「沒有。」 「真的嗎?」他不相信地拉長聲調。 我把食物一件件放進冰箱。「吃」是獨身的中年男子最大的麻煩,我已開始厭倦自己做飯,前天告訴過管理委員會,趕緊替我找一能做西餐的廚子,不然天天吃三明治、蛋炒飯會把人吃得發瘋。 「昨夜的事你預備如問解釋?」他逼進了一步。 果然東窗事發,找冷靜地看他一眼,不過還是個孩子,還用不著怕池,但他的歪纏功夫教人頭疼。 「我一直以為你不一樣,設想到嘴上說的是一套,做的又是另一套。」他冷笑:「你如果喜歡碧隨,為什麼不敢承認?」 我想已經到了給他一頓教訓的時候了,這小傢伙久揍,但門鈴響了起來,一個悅耳的聲音在外頭問: 「戴先生!戴先生在家嗎?」 是季文莉,她穿得十分端莊,合身的套裝更透露著性感,手中提著一盒禮物。 比我更訝異的是傅小泉,他們相互見到時,同時叫了出來:「你怎麼在這裡?」 當我弄清楚文莉是傅小泉的阿姨時,傅小泉惡狠狠地看了我一眼,悶聲道:「我先走了。」 弦外之音是——今天暫且放你一馬,有帳來日再算。 「他在這兒做什麼?」季文莉問。 「找隔壁的一個小女孩。」 「桂碧隨?」她比我想像中聰明得多,隨口一猜就猜出來。 我奇怪她的反應,只不過昨夜匆匆見了一面,她就記得這般清楚,真是好記性。 「我聽我妹妹說起過小泉有這麼一個同學,沒想到是她。」季文莉搖搖頭。『 「怎麼說?」 「沒什麼。」她不肯再提,把禮物放了下來:「這是梨山的陸奧蘋果,你嘗嘗新。」 青色的大蘋果,個個有中號飯碗那麼大,我算是開了眼界。 「謝謝你來看我。」我請她進屋坐,她一進來,就對這幢屋子讚不絕口,尤其是那個大型旋轉梯,不過她若是曉得方才有個幽靈才在那兒「表演」過。必會奪門而逃。 第四章 「安蘭如果還活著,一定會喜歡。」讚美完了,她加上一句附註,我們之間本來就暗流洶湧的空氣立刻變僵。她努力地又擠出一句:「今後有什麼打算沒有?」 「預備半退休,在此地養老。」 「可是你才不過40歲。」她不以為然。 「辛苦了20多年,也該休息了。」 「有沒有開展覽的計劃?」 我告訴她,目前只渴望安靜,任何計劃都停擺。 「台灣的經濟起飛,藝術市場一片大好,」她慫恿我:「你如果肯答應,是本地藝術界的光采。」 她的來意我已經知道一大半,原以為她念舊,是來責備我妻子屍骨未寒就帶小女孩子出去嬉游,原來友情並不如我想像中的那麼值錢,不禁對她刮目相看。 她被我看得有些訕訕然,但還是鼓足了勇氣說:「我那朋友沙先生,你昨天見過的,他在忠孝東路跟朋友合夥有個畫廊,或許你會有興趣?」 我告訴她,目前我最大的興趣是找個會做西菜又能替我整理花園的管家,每天光是做飯和除園中草,我就什麼都別做了。 「山村小築沒有園丁?」她問。 「每天來10分鐘,鬼畫符一樣。」 她立刻應承這事包在她身上,一定盡快找個頭腦幹淨手腳利落的管家來。 為了表示感謝,我邀她去鎮上吃晚餐,她頓時答應,搭上她的瑪莎拉蒂,才知道她著實不簡單,據安蘭從前告訴我,文莉是個孤女,大學如果不是靠獎學金和家教,根本沒法子念,畢業後考上了托福,留學的費用都沒有著落,只好去教書,現在能開瑪莎拉蒂,大概早已改行。 也許沙先生那個開畫廊的合夥人就是她也不一定。 我們到上回碧隨拉我去的餐廳時,傅小泉也在那兒,坐在吧檯的高腳椅上喝啤酒,見我們進去,勉強打了個招呼就溜走了。 「被他父母慣壞了。」文莉說:「他們就這麼一個寶貝,要天上月亮也會摘下來給他。」 點完菜後,文莉談到她目前的工作,她早巳辭去教職,到保險公司當招攬員。 「拉保險?」我很驚訝,像她這麼優秀的女孩子怎麼寧可捨棄教書的工作,去做保險? 她告訴我她的年薪已經到台幣3百萬,明年升上了支處長還會增加到5百萬,我立刻由詫異變成敬意。 3百萬!美金10萬的年薪,不可謂不驚人。 「這是我經過長時間的觀察與分析,才決定轉行的理由。」她微笑,燈光下,她的某些角度很像安蘭,在美國時,就常有人把她們倆弄混,外國佬看著黃皮膚總是很難分得清,更何況她倆從中學就同學起,在許多姿態,語氣都因朝夕相處有共同性。 「教書呢?」我問。 「教員的薪水不扣稅,實得約30萬元。」 整整相差10倍,如果我能轉行,大概也會立刻投入保險業的偉大行列。 「這是每個保險業者的年薪標準?」 「不一定,得看個人的人際關係,能力及投入的時間而定。」 「怎麼說?」 「以一個大學剛畢業的招攬員而言,如果努力一點,雖然各方面的能力還不穩定,但也可以月薪五六萬以上,我做得比較久,老客戶多,機會多一點。」 「如果你們的年薪都能維持這麼高,表示許多人參加保險,台灣的市場只有這麼大,不已經到了飽和了?」 「依照統計,台灣目前只有零點一的人保過險,剩下的就是我們的處女地。日本的比率是一點六倍,所以台灣的保險業仍大有可為。」她的態度開朗,完全是個女強人。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