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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頁 梵冥冥 紀羽蟬緩慢的在紙上留下她娟秀的字跡,心中忐忑不已,總覺得面對心裡醫師比一般醫師還令人惶恐;彷彿身體裡潛藏一顆無形的不定時炸彈,不知何時何地會引爆開來,而屆時,她清醒與否恐怕連自己都無法掌握。 「別露出那麼沉重的表情,心情放輕鬆,深呼吸,然後告訴我你的問題。」薛利克用他那極富磁性的低沉嗓音說道。 他大概都是這樣催眠他的病人,紀羽蟬暗忖,轉頭心慌得瞅著梁深怡作無聲的求助。 「別不好意思,把你感到迷惘的問題說出來,醫師會幫你解答。」梁深怡捏捏她僵硬的肩膀。「放鬆,我到外面等你。」 「深怡——」紀羽蟬低喚,以為好友應會陪在身後,但門仍被關閉。 抬眼偷觀這個好看得過火的醫師,她掙扎的想:該如何對這陌生男人描述自己的問題?真的太教人難以啟口了。 薛利克挑挑眉,眼神溫柔的望著她。 「還沒準備好?」 「我……」紀羽蟬正襟危坐,下意識的絞著雙手。「可以請護士小姐離開嗎?人愈少,我比較自在一些。」她小聲要求。 薛利克朝了Miss張使了個眼色,她點點頭,也出去了。 此刻,診療室裡,就剩醫師和患者面對面。 「可以了嗎?」薛利克很有耐性的詢問。 「我——我想我可能患有性冷感。」紀羽蟬支吾,聲若蚊鳴。 「羽蟬,你結婚幾年了?」薛利克習慣直呼名字以拉近與患者的距離感。 「四年。」 「那麼,你跟你先生親熱的次數頻繁嗎?」 「交往的時候比較頻繁,幾乎是每次見面都會發生,反而婚後不常了。」 「為什麼?是他沒要求?還是你拒絕?」 「我拒絕。」 「你曾經主動過嗎?」 「不曾,一次也沒有過。」 薛利克一邊書寫,一邊以能安定人心的溫和眼神望著她,持續問答: 「你是否每一次都感覺很棒?唔……這麼說,就是能達到高潮。」 「高潮?我無法體會何謂高潮,為了瞭解它的感覺,我找了許多小說來看,不論是國內作家或日本作家的作品。看了這麼多,感覺上,本土小說在描寫這類情境時大多太過完美得虛幻,而且形容詞千篇一律;但日本卻太過直接,不僅失去美感還隱隱令人作惡;至於西洋的翻譯小說,或許因為背景文化不同,總覺他們狂野大膽得絕非我們能並駕齊驅,所以,我一直找不到真正符合我心目中的那種情境與感覺。」 「你跟你先生溝通過嗎?」 「沒有。」為什麼大家都這麼問? 「羽蟬,在婚姻生活中,『性』其實佔有很重要的地位,想維持一段幸福的婚姻,姑且不論其它,就這一點,夫妻應該坦白彼此的感受,不時溝通,這樣才能享受婚姻中的情趣,而非只當是義務。」薛利克以他的專業給予忠告。 「並不是所有人都容易溝通和懂得溝通。」紀羽蟬的語氣裡有絲無奈。 「所以這是需要學習與努力的。」 「但也不是所有人都願意學習與努力去溝通。」 「你應該試過之後再決定要不要放棄。」薛利克的目光彷彿能洞悉人心。 「這不是我今晚來此的目的。」紀羽蟬別開頭,表現出拒談的態度。 「羽蟬,先別給自己下任何定論,有很多疑似症狀其實是心理影響生理。你今天顯然尚未做好心理準備就進行治療,所以今晚就到此結束,下個星期再繼續。」薛利克合上病歷,十指交叉,手肘擱在桌面,直視著她。 紀羽蟬搖搖頭,淡然道:「我是家庭主婦,隨時隨地有空,不過最近我借住朋友家,所以更閒了。」 薛利克沒有多問,只道:「那下週二晚上回診沒問題吧?」 「可以給我一張你的看診時間表嗎?我想自己斟酌時間。」紀羽蟬沒有應允。 「OK。」薛利克從抽屜取出一張藍色單子交給她。「希望你不會讓我等太久。」 他開玩笑的吧?每天病人那麼多,他會記得她?恐怕下次回診,他已當她是新面孔了。紀羽蟬心想道,並沒對他最後那句類似玩笑話作任何回應,便起身默默退出。 薛利克的視線追隨她離去時的纖纖背影,穿過了門板,久久無法收回,眼眸深處隱隱跳動著莫測深意…… 「怎樣?」見紀羽蟬出來,梁深怡馬上起身迎向她。 下一位患者旋即隨護士進入診療室,整個候診處頓時顯得空蕩蕩。 「沒說什麼,他叫我下禮拜再來一趟。」紀羽蟬聳了下肩,一語帶過。 「那我們去繳費,回家嘍。」梁深怡挽著她。 「他也沒拿繳費單給我。」紀羽蟬這才發現自己兩手空空。 「咦?報了個稱呼而已,連掛號費都省啦?有特權的人果真四海吃香。」梁深怡撇撇嘴。 「咱們能沾個邊就很不錯了。」 「呵。」 兩人走出電梯,往停車的位置走,即便已是醫院休息的時間,停車場幾乎是滿滿的。 唉,人進步,車數也跟進,小小一個台灣,活人跟死人爭地盤,眼看車子又來與活人爭地盤!「競爭」似乎是生存法則中不可或缺的一個環節。 「要不要買個宵夜回家?」離開醫院後,梁深怡邊開車邊問。 「好啊!晚餐是『氣』飽的,這會氣消了,肚子還真有點餓。」紀羽蟬將注意力放在車窗外排排店家。「吃披薩如何?」 「嗯。」梁深怡將車駛進路邊,由紀羽蟬下車去買。 當她們回到家時,已近子夜。而台北雖是個不夜城,但純住宅區仍顯靜謐。 附近新舊建築物並立,十米寬的馬路上,佇立著幾盞路燈。梁深怡住的是高級大樓,自然有地下室的車位供停。 甫進門,管理員便以對講機向梁深怡通報道:「梁小姐,大廳這裡有位姜先生等你很久了,你要不要讓他上樓或下來見見他?」 「姜先生?」梁深怡與紀羽蟬相望一眼。紀羽蟬搖了搖頭,她立刻說:「伯伯,麻煩你請他離開,我沒空見他。」 語畢,她關掉對講機的聲控鍵。 紀羽蟬拿起披薩咬了一大口,對丈夫找到這裡來接她的行徑無動於衷。 「這次真的是吃了秤砣鐵了心啦?」梁深怡挪揄,也拿起一塊披薩咬了一大口。 「因為我受夠了,繼續容忍等於姑息他們母子倆聯手折磨我,我不再那麼傻,除非他離開他媽媽,否則我是不會跟他回去的。」紀羽蟬語調平靜的說。 「好!」梁深怡鼓掌。「總算變聰明了。」 「我從來就不笨。」紀羽蟬白她一眼。 「是,你一點都不笨。」梁深怡有些不以為然的附和她。「既然你想避開他一陣子,那我倒有個一勞永逸的方法,想不想試試?」 「什麼方法?」 「我下星期要到英國十天,你跟我一塊去吧?」 「英國?幹嘛?」紀羽蟬對那國家並不熟悉,只聯想到皇室、博物館和黛安娜。 「參加一個朋友的生日party,順便度假。」 「哦?你這女強人也會想到要度假?」梁深怡可是個把工作當生命的女人哪! 「我又不是機器人,當然得休息啦!而英國那個好朋友是我小時候的隔壁鄰居,他們全家移民後我們仍一直保持聯絡,不過並非每年她生日我都會過去,是聽說她可能要結婚了,我才想該去看看她。」 紀羽蟬考慮著。 「你只要在週末之前告訴我答案就行了。」梁深怡拍拍她的頰。「我這兩天可能會挺忙的,因為得把手邊的工作告個段落,你自便啊。」 與畢,梁深怡不是進房,而是進工作室裡挑燈夜戰。 紀羽蟬不明白她為誰辛苦為誰忙,她家的經濟狀況是小康之上,根本毋須她如此拚命嘛,真是令人費解的工作狂。 紀羽蟬從來不知道姜明勳居然是激進派分子。以前他在追求她時,用的是柔情攻勢而非緊迫盯人,婚後的生活則隨著時間變得像清淡無味的白開水,說是夫妻不如說是兄妹還來得貼切些;除了房事外,他就像兄長管教妹妹一樣注意著她的一舉一動,但妹妹卻無權過問兄長在外的一切。之前她把這視為理所當然,但現在她並不這麼想,她只覺得自己受到了不公平待遇,她想反擊。 然而,她萬萬料想不到,像姜明勳這麼溫吞的男人竟會在她必經之路「堵」她! 她父母親在國外,好朋友也不多,所以他知道她能去的地方極有限,但她以為昨晚讓他在梁深怡家吃了閉門羹後,依他的性子應會氣個兩天不想見她,可事實卻與她的認知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差異。他突然從路旁冒出來,一臉鬍渣、眼白佈滿血絲、發亂衣服皺,看上去像是個為情所苦的深情男人,把自己搞得邋遢不已,卻能輕易勾起女人潛藏的母性特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