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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7頁 季薔(季可薔) 「不是我又怎樣?你本來就不是我啊,為什麼非跟我相提並論不可?」 「你不瞭解——」 「我是不瞭解!不明白你為什麼總要這麼怯生生的模樣?活像個受盡欺陵的小媳婦!」 「那是因為我本來就羞怯啊!」彷彿受不了姐姐的厲聲責罵,羽潔終於拉高語調,「我的個性本來就是這樣,本來就跟姐姐不一樣……」說到後來,高亢的嗓音逐漸低微,竟微微帶著哽咽。 她哭了。 在一旁凝神細聽的他終於真正爆發了怒氣,龍捲風似地在羽潔身前落定,展開雙臂,為她擋去羽純凌厲冷酷的眼神。 「你做什麼?為什麼這樣罵她?」他瞪視羽純,語氣冒火。 羽純彷彿有些訝異他的出現,微微一愣,黑眸掠過數道異樣輝芒,跟著,濃眉的眼睫一垂。 「我問你為什麼這樣欺負羽潔!」 「我沒有欺負她。」再抬眸時,黑亮的美眸已恢復平靜無痕的清澄。 「還說沒有?你口口聲聲罵她膽小、脆弱,你明知她的個性就是這樣——」 「這是我們姐妹之間的事,你管不著。」 「我偏要管!」他心頭的怒火更熾了,「我管定了,絕不許你再欺負她,對她說這種刺傷人的話。」 「你不許我刺傷她?」她冷嘲,「難道你寧可她一輩子如此怯懦怕生,永遠學不會堅強獨立?」 「她就算一輩子這樣也不關你的事。」他以同樣冷淡的語氣回敬她,「我自會照顧她。」 「是嗎?你是她無所不能的男朋友嘛!」她譏刺地。 「怎麼?你不服氣?」他瞪她。 她亦不甘示弱地回瞪他,半晌,終於清冷揚聲,「隨便你。你願意的話儘管這樣保護她一輩子好了。」 語畢,她轉身就便走,飄然堅定的步伐沒一絲猶疑。 不曾猶疑的……她行進的步履總是那麼利落飄逸。 她太獨立,太堅強,獨立堅強得讓男人覺得毫無插手的餘地—— 「你在想什麼?」 微微沙啞的語音喚回任傲天沉溺的思緒,他凝神,眸光落定床上那個已張開清亮美瞳的女人。 她展開眼瞼,一瞬也不瞬地瞧著他。 「沒什麼。」他回應,嗓音同樣微微沙啞,「你怎樣?還好嗎?」 她看了他好一會兒,默然搖頭,「我沒事。」 「剛剛你忽然暈去,羽純和我都嚇了一跳——」 「她人呢?」羽潔驀地截斷他。 「誰?」 「羽純。」 「她先去睡了。」他微微一笑,「我告訴她只要有我看顧你就夠了。」 「現在幾點了?」 他瞥了眼腕表,「四點多,快天亮了。」 「你……」她凝望他,語氣微微猶豫,「一直在這裡陪我?」 「嗯。」他淡淡地。 她卻無法維持平靜,忽地直起上半身,激動地握住任傲天的手。「你果然還是關心我的,傲天。」 「怎麼會不關心呢?」他看著她,輕輕歎息,「我們畢竟……」 未完的話語雖然消逸在空中,但薛羽潔明白他的意思。 她咬住下唇,黑眸掠過變化多端的霧彩,彷彿掙扎沉思著什麼,半晌,忽地一咬牙關,晶亮的美眸鎖住他,「傲天,你永遠這樣陪著我吧,好不好?」 他聞言一震,空闊的肩膀一晃,「羽潔,你……」 「求你,傲天,我愛你啊。我知道你對我不是毫無感覺的,你還關心我的,對不對?傲天,我沒說錯吧?」她低低問道,一聲比一聲急切,「你對我不可能完全沒感覺了。」 「羽潔,別這樣……」 「你曾經那麼愛我的!你說要愛我一生一世的!」她激動地喊,語聲已夾雜著哭音,嬌弱的容顏蒼白憔悴得讓人不忍。「你不可能忘了,不可能的!不可能就這樣不理我,不能就這樣……」 她喊著,哽咽的泣音震撼了任傲天的心,他震驚地緊凝薛羽潔,不曾見過她如此激動難安的模樣。 從前就算再怎麼心情低落,她也不曾如此放縱地宣洩自己的情緒。 他直覺事情不對勁,雙臂搭上她纖細顫抖的肩。「發生什麼事了?羽潔,告訴我,出了什麼事嗎?」 她看著他,晶瑩剔透的淚珠一顆接一顆迸落,蒼白抖顫的唇瓣卻吐不出一個字,只能拚命搖頭。 「究竟出了什麼事了?羽潔,告訴我!」 他沉聲命令,而她,纖細的身軀狂烈一顫,毫無血色的嘴唇終於微微開啟,「我……不行了。」 他怔然,莫名其妙,「什麼不行了?」 「我活不久了。」她凝望他,淒楚的言語低低吐出,伴隨串串珍珠淚。 他蹙眉,不敢相信自己耳朵所聽到的。「這是什麼意思?什麼叫你活不久了?究竟怎麼回事?羽潔,怎麼回事?」 「我得了癌症,腦瘤……」她抽泣著,嗓音哽咽,「醫生說……醫生說……」 「說什麼?羽潔,醫生說什麼?」他急了,雙臂搖晃著她。 她無言,深吸一口氣,半晌,才輕輕一句,「他說頂多半年…」 他一震,她輕細的的話語恍若最冷酷的焦雷,重重擊打他,打得他一陣暈頭轉向,胸膛發疼。 「這不可能……怎麼會?怎麼可能?」 「是真的,傲天,是真的……」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他驀地仰頭,迸出一聲激亢怒喊,「老天怎能開這低級的玩笑?!」 「傲天,傲天……」見他激動莫名的模樣,她哭得更加劇烈了,柔弱的嬌軀整個投入他懷裡,顫抖的雙手緊緊攀附著他。「我該怎麼辦?該怎麼辦?」 「會有辦法的,羽潔,會有辦法的。」他喃喃地,一面用右手撫慰地拍打著她的背脊。 話雖如此,但那對薛羽潔看不到的黑眸卻是黯淡無神的,顯然完全失去了主張。 該怎麼辦? 他不知道…… 第八章 該怎麼辦? 她不知道…… 薛羽純深吸口氣,凝望著壁爐地毯前,兩個正專注地下著西洋棋的人兒,兩顆親密得幾乎碰在一起的黑色頭顱。 這些日子來,她總覺得自己像個闖入者。 彷彿轉錯了彎,上了一條不該走的路,又像不經意間闖入一戶人家,忘了敲門。 而這戶人家,還是一對剛剛新婚的甜蜜夫妻,正過著那不問世事的神仙生活。 啊,她究竟闖來做什麼呢?又為什麼至今還留在這裡? 為什麼她能如此厚顏,日日看著他們卿卿我我,打擾人家的兩人世界? 為什麼她還不走…… 因為他的腿還沒復原啊,薛羽純,這就是我留下來的原因! 她神智一凜,在心中嚴厲地對自己說道。 她是專業的物理治療師,在他真正能獨立站起來行走前,她有義務繼續留在這裡。 是義務,也是責任! 這就是她之所以繼續留在這裡的原因,沒別的。 沒別的。 「復健的時間到了,傲天。」她微微拉開唇角,逸出愉悅的嗓音,清朗動聽,像最透明的水晶相互撞擊般澄澈悅耳。 她看著他們,看著兩人同時從架在地毯上的迷你棋桌抬起來的好看臉孔,面上笑容一絲未斂,依舊那樣甜美粲然。 她看著薛羽潔點點頭,偏轉過清麗容顏對任傲天甜甜柔柔一笑,「去吧,傲天,這一盤就算你贏了。」 「本來就是我贏了啊。」任傲天古怪地揚眉,嘴角卻拉開笑意盎然的弧度,「別說的好像是你讓了我一樣。」 別笑得那麼迷人,傲天,別現出那種從來不曾在我面前展露的笑容。 「是是,我說錯話了。」薛羽潔也笑,清澈如春泉的聲響在室內迴旋,「是你贏,你贏。」她站起身,一面幫助掙扎站起的任傲天重新坐定輪椅,接著來到他身後,溫柔地為他推動輪椅,來到薛羽純面前。 「交給你了,羽純。」 別用這種語氣對我說話,別像個正把丈夫交給護士照顧的妻子的那樣充滿祈求地望著我。 「嗯。」薛羽純點頭,看著妹妹將纖細的上半身微微一彎,瑩膩的臉頰親密地貼在任傲天耳際,親密得教她的心忍不住微微抽痛。 「傲天,你要好好跟姐姐配合啊,可別又跟她吵架了。」 不會的,他已經好一陣子不曾跟我吵嘴了,我們已不再像從前一樣,再不會一見了面就吵架。 不會的…… 「我知道,你放心吧。你也是,趁我復健的時候,好好睡一覺。」 「幹嘛睡?現在大白天啊。」 「可是你昨晚沒睡好啊,我在隔壁房裡,聽你翻來覆去一整夜。」 「大概是時差還調不過來吧。」 「總之,你給我好好回房休息就對了。」 「是,是。」 薛羽純深深吸氣,聽著兩人既親暱、又溫柔無比的對話,胸口,逐漸泛上某種酸澀的滋味。 心,好痛。 ☆ ☆ ☆ 天邊,晚霞正好,像最有天賦的畫家,任意在畫布上揮灑出的美麗顏色。 淺紫、蒼藍、粉紅、金橘,漸層的色彩斑斕地染遍天幕,再細細灑落大地——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