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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4頁 季薔(季可薔) 一路上,收聽廣播新聞,他才知道飛機被某個狂人安裝了炸彈,揚言一降落就要引爆。 機上兩百多人全成了他的人質。 天! 思及董湘愛垂危的處境,徐浪遠激動難安,他緊緊地、緊緊地咬住牙關,心跳狂亂得幾欲奔出胸膛。 他真不該讓她上飛機的! 時有耳聞的大型空難,九一一恐怖攻擊事件,現在又是炸彈……這麼危險的環境,這麼危險的工作,他實在應該說服她放棄的! 他發誓,這次她平安回來後,他絕不會讓她再上機!絕不! 可萬一她發生了什麼事…… 一念及此,他驀地臉色刷白,急忙搖了搖頭,阻止自己再想。 他不該胡思亂想,他必須冷靜。 歷劫歸來的湘湘不會希望看見一個比她還倉皇失措的人,她需要一個值得依賴的人來安慰她。 所以,他必須冷靜—— 帶著忐忑不安的心緒,徐浪遠來到了一片混亂的機場,在焦急的民眾與媒體記者的期盼下,與嫌犯周旋了兩個多小時的警方危機處理小組終於掌握了狀況。 飛機趕在耗盡燃油前平安降落。 機上的乘客一出關,大批媒體記者同時湧上,其中也夾雜著他們的親朋好友。 鎂光燈此起彼落,映照一張張驚魂未定的蒼白臉孔,忽地,一個孩子的哭聲嘹亮迴旋,更震動了倉皇人心。 她在哪兒? 幾乎對週遭的一切視而末見的徐浪遠,只是一心一意尋找著董湘愛的倩影。他推擠著人潮,拚命仰長脖子四處張望。 她到底在哪兒?可平安否? 他嘗試打手機,可對方卻沒開機,於是他只好繼續在漫漫人潮中彷如永無止盡的追尋。 隨著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汗水浸濕了他的襯衫,甚至逐漸透入西裝外套。他抬起手臂,抹去臉上豆大的汗珠,黑眸開始彷徨。 他找不到她,找不到她! 終於,當心弦繃緊到了極限,瀕臨斷裂時,他找到她了。 她正蹲在地上,安慰著一個不停啼哭的孩子,然後在將他交還給匆匆前來尋他的母親後,她仍停留原地,一動不動。 他用盡一切氣力排開如山如海阻擋他的人,急急奔向她。 「湘湘,湘湘!你沒事吧?」痛楚的焦慮在沙啞的嗓音中顯露無遺。 聽聞他的呼喚,她沒有回頭,只是纖細的肩頭微微顫動。 「湘湘,你還好吧?」他伸展雙臂拉起她,著急地將她轉過身。 映入他眸底的是一張蒼白的淚顏——蒼白、疲倦、惶然、驚懼,她像是壓抑了太多、太久,在這一刻,所有的情緒全融在淚水裡,一顆一顆,不停墜落。 「湘湘,湘湘,你別哭啊。」他覺得心好痛,她的每一顆淚都像冰珠,狠狠落向他的心,「沒事了,已經沒事了。」展臂將她緊緊擁入懷裡。 她微微掙扎了一下,卻沒有抗拒,淚顏埋入他汗濕的胸膛,哽咽哭泣。 「沒事了,沒事了。你已經平安回來了,沒事了。」他笨拙地拍著她的背,笨拙地安慰她。 「我好……我好怕——」她哽著嗓音低語,雙手緊緊拽住他。 「我知道,我知道。」 「我好怕,可是我……還要安慰那些乘客,我還安慰他們……天曉得!其實我比他們還膽小啊!」她驀地喊道,微微歇斯底里。 「不,你不膽小,你很勇敢。」他溫柔地撫慰她,「你很勇敢,而且你平安回來了。」 「不,我不,一點也不。我怕得……怕得要命,我——」她忽地揚起頭,透過濛濛眼眸望他,「我想起……想起我懷孕的時候,想起我生寶寶的時候——」她一頓。 突如其來的沉靜撕扯著徐浪遠,他哀傷地望著她朦朧的眼。 她忽然用力地、憤怒地推開了他,甩了甩秀髮,朝他嘶吼,「我恨你!徐浪遠,我恨你!你知道我剛剛在飛機上想什麼?我想起了你,想起我們的過去,想起你曾經對我說過的話。我還想如果我死了,寶寶怎麼辦?我想沒關係,至少你會照顧他,可他……以後一定會忘了我這個媽媽!他不會想我,根本不記得我的長相。他是我……是我懷胎十月生下來的啊,可是他不會記得我——」她又哭了,委屈地、悲傷地哭了。「我真恨你——」極度的激動讓她的腦子開始暈眩起來,身子也一陣虛軟。 徐浪遠連忙展臂抱住她。 她試圖掙脫,他卻堅持不放,於是她開始槌打他的胸膛。 「放開我!」 他不語不動,屹立著由她發洩滿腔怒火。 「你來做什麼?我生產時,一遍又一遍喊著你的名字……你那時候為什麼不來?你現在來做什麼?我不要見你!不想見你!走開!走開!」她發了瘋似地喊。 而他,只是揪著一顆心聽著,抬手輕輕將她汗濕的發繒收攏耳際。 她沒注意到他的動作,只是發洩著、狂喊著、哭泣著,許久,她終於累了,虛脫了,再也尋下出精神與體力來支撐自己了。 於是她身子一軟,頹然偎落他懷裡。 「為什麼?那時候我怎麼會想起你?」她喃喃,連自己都不明白自己說些什麼,「為什麼——」 她真的不明白,不懂為什麼在心緒最激動的時候,她會如此深刻而強烈地想起他?為什麼? 那讓她不甘心,非常非常不甘心! WWWWWWWWWWWWWWWWWWWWW 他開得好慢。 平靜下來後,董湘愛發現自己癱軟在徐浪遠愛車的椅背,而他坐在她身邊緩緩駕車。 她瞥了一眼,時速才六十公里?而且在高速公路上? 這不像他的作風啊!從前的他只要一有機會,抓准了就是一陣狂飆,不論跑車或摩托車,不論她在不在車上,他飆車的速度總令她心驚膽跳。 可今天他卻放緩了車速,慢慢地、平穩地前進,小心翼翼的模樣像在推娃娃車。 「車子……有問題嗎?」她不禁輕聲問他。 聽聞她開口,他似乎有些激動,急急瞥了她一眼,「你感覺好多了嗎?湘湘。」 「……嗯。」 「那就好。」他鬆了一口氣,眼神轉為溫柔,「你放心好好睡一覺吧,我會慢慢開車的。」 這麼說他以這種從前肯定嗤之以鼻的「龜速」前進是為了她? 董湘愛頓時有些茫然,她眨眨眼,感覺方才極度激動的腦子現今彷彿仍然缺氧中。 她想不明白,只覺得一股莫名的暖流在胸口翻騰…… 「寶寶呢?還好吧?」她試著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寶寶……前兩天發燒了。」 「什麼?發燒?」董湘愛不禁拉高聲調,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心再度繃緊。 「別擔心。」徐浪遠急忙安慰她,「我們去醫院看過了,他現在已經沒事了。」 「沒……事了?究竟怎麼回事?他為什麼會發燒?該不會得了什麼病吧?」 「沒事,只是著涼了。小孩子身體弱,本來就容易生病,以後小心一點就好了。」 她聞言,容色依然蒼白。 他瞥了她一眼,心韻忽地開始急促起來。 這也許是一個機會,也許他正好能藉此說服她,他必須試試…… 想著,徐浪遠深吸一口氣,「湘湘,我想跟你商量一件事。」 「什麼?」 「這樣……這樣下去不是辦法。」他緊緊抓住方向盤,「寶寶還小,需要有人全天候地照顧。」 「可是我已經請了李太太來幫忙了……」 「李太太雖然人不錯,但是畢竟不是專業保母,我想我們應該請一個比較專業的保母。」 「專業的?」 「嗯.還有,寶寶現在是學習能力最強的時候,難道你不想……親自在他身邊教他嗎?」 「我——」她咬牙,秀眉一緊,「你明知我不可能。」 「可能的。只要你……辭掉工作。」 「什麼?」她驀地扭頭瞪他,「你要我辭掉工作?」 他點頭。 「不可能!」她毫不考慮,「我不能斷了經濟來源。」 「經濟方面的問題你不必擔心。」他連忙說道,「我是寶寶的爸爸,當然會負責他的一切花費。」 「那我呢?」她譏誚地瞪他,「我可不是你的什麼人,總不能要你也負責我的開銷吧。」 冰淡的回話令徐浪遠心一扯,他轉動方向盤,將車子開到公路旁,熄火,停下。 「你幹嘛?」她警戒地看著他。 「上回的事,你考慮得怎麼樣了?」他小心翼翼地問。 她不說話,只是展著一對迷濛的眸,默默地、幽幽地睇著他。他甚至辨別不出,隱在兩汪朦朧薄霧後的是什麼,是否如他所期待的,有兩簇小小火苗正埋在灰燼下悄悄復燃? 她曾經愛過他,也曾經對他毫無感覺,用那對波瀾不興的水眸靜靜面對他。 可方才在機場時,她卻是恨他的,那麼久以來的漠然與冷淡崩潰了,她對著他哭泣,對著他怒吼。 她恨他,她恨他——當他聽著她衝著他如此狂喊,當他看著她淡漠的容顏終於顯現激動,他傷感、痛苦,卻也不禁有些高興。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