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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頁     季薔(季可薔)    


  楔子

  白金月夜。

  纖細的身影狂奔於午夜的巷弄間,黑色的皮鞋在柏油路面敲出絕望的聲音。

  在暗巷的最底端,她停下茫然無措的步伐,蹲低在蒼白月華掩映下顯得更加漆黑的身子,蜷縮在最角落。

  那張微微仰起的年輕臉龐上有著最動人的五官,卻也氤氳著最令人心痛的迷惘。

  她是迷惘,為發生在她身上的一切,為她原先該是幸福無比,如今卻極端不確定的未來。

  她不知道何去何從,十一歲的年紀還沒有足夠的人生智慧去規化未來,繪出明確的藍圖。她只能驚慌失措,逃出忽然朝她逼迫過來的一切,躲在暗夜裡最黯淡的角落,面對自己的影子。

  那影子——不知何時變得好小,在月光下擺盪不定。

  她聽見有人喚她。

  「思思,思思,你在哪兒?」

  她不要回答,不要任何人知道她在這裡,不要任何人強迫她回去。

  她不要面對那個,不要面對兩具冰冷的、妝點著許多鮮花的棺木,以及躺在裡面的那兩個面色慘白,再也無法微笑、更無法呼吸的軀體。

  那是兩個她最愛的人,兩個她願意花上一輩子去愛的人。

  為什麼他們要這麼早的離她而去?為什麼昨天早晨還笑著對她道別,今晚便成了毫無生命氣息的軀體?

  是什麼奪走了他們的生命,是什麼奪走了她最愛的人?

  她低垂著頭開始落淚,方才在棺木前一滴也無法溢出的淚水在這一刻決堤,紛然碎落。

  「爸爸、媽媽……」她哽咽著試圖呼喚,卻只能吐出破碎的聲音。

  她一遍又一遍地低喊著,直到另一個黑色的修長身影疊住了她的。

  「請你別哭。」

  少年低聲對她說道,濃密的黑髮因夜風的吹拂微微散亂,她眨眨淚濕的眼,拚命想認清他隱在陰影下的臉龐,卻只能看清一對在子夜中顯得分外明亮的瞳眸。

  請你別哭。

  他默然凝望她,以唇形靜靜重複一遍,接著在她身旁坐下。

  「你是誰?」她忘了哭泣,望著忽然出現的謎樣少年。他比她大不了多少,黑幽幽的眸子卻盛滿了超乎年紀許多的成熟與憂鬱。

  他搖搖頭,半晌,才低低吐出一句,「你的父母死了。」

  「你怎麼知道?」她驚喊。

  他嘴角微微揚起一個弧度。那能算是個微笑嗎?她不確定,只覺得那樣的表情充滿了某種難以言喻的悲哀。

  那讓她幾乎忘了自己的悲傷。

  她不覺伸出顫抖的手,輕觸少年糾結的濃眉,試圖撫平它。他倏地一震,銳利卻茫然的眼神凝住她。

  「我的父母昨天深夜過世了,是車禍。」不知怎地,她有向他吐露一切的衝動,「但有人說那不是單純的車禍,是謀殺,有人故意殺了他們!」

  他倒抽出一口氣,她則吸了吸鼻子,補充一句,「是我在花園裡偷聽到的。」

  「你認為那是真的?」他嗓音怪異,有如劃過空氣的夜梟啼聲。

  「我不知道。不管他們是真的發生車禍,還是遭人謀殺,我只希望他們不要死,我只要他們還活著……」重重的悲哀再度壓上心頭,她掩住臉,痛恨自己的淚水像驟雨般不停瀉下,「我也不想活了,我不想活在沒有爸爸、媽媽的世界……」

  一雙大手忽地搭住她不停顫動的肩膀,「請你活下去,求你。」

  她放下手,透過朦朧淚眼望他。

  「為什麼?她茫然的問。

  「你的父母一定也希望你好好活下去的。你一定有自己的夢想,有自己想要做的事——你必須活下去。」子夜黑瞳閃著讓人無法理解的暗芒,「還有許多關心你的人不是嗎?」

  她愣愣地,在他深沉的注視下不覺點了點頭。

  是的,還有許多關心她的人。伯伯、之鵬、之鶴、晚兒……

  「你還有著許多愛你、關心你的人,你的人生必定是美好的。」他低低說著,握住她肩膀的雙手緊了一緊,「請你別說你活不下去。」

  「可是……」

  「如果你死了,他們一定會很難過,就像你現在的心情一樣。」

  她驀然一凜。

  「我太任性了……」她喃喃低語,恍然明白方才竄入腦海的念頭對身邊的親人會是多大的傷害。

  她還擁有著許多關懷她的親人,她怎能讓他們嘗到與她一樣的痛苦?

  是這雙忽然出現在暗夜的溫柔眼眸鼓起了她的勇氣,她想道謝,卻被一陣漸近的腳步分散了注意力。

  她察覺他的呼吸忽然急促起來。

  「怎麼了?」她悄聲問道。

  他驀地伸手將她拉入懷裡,拚命地讓兩人的身子蜷縮在陰影下,「他們在找我。」他在她耳邊低語。

  「為什麼?」她同樣小小聲地問他。

  他默默不語。

  為什麼找他?她想繼續追問,但只是默默地依偎在他胸前,呼吸著自他身上傳來的獨特氣息。

  「他不在這兒。」她聽見不遠處一個男人高聲喊道。接著,腳步聲漸淡去。

  他鬆開她,她頓覺一陣清冷的寒意襲來。

  「你要堅強一點,一定要好好活下去。」他凝望著她,語音低啞。

  她怔怔地點頭。

  「我必須走了。」

  她忍不住驚慌起來,伸手拉住他衣袖,「你要去哪兒?我們還會見面嗎?」

  他定定地望著她,「不會了。」

  「不會?」

  彷彿不忍見她失望難忍的神情,他加了一句,「就算會,也要很久以後了。」

  「多久?到時候你還會記得我嗎?」她急切地問道,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慌亂的像是就要失去某種珍寶,「你會不會忘了我?」

  他默然注視她良久。

  「我叫思思,齊思思。」她著急地說出自己的名字。

  「齊思思。」他輕喚一聲,嗓音低微沙啞,接著便站起身子。

  「留在我身邊。」她莫明地懇求,「求你。」

  他搖搖頭,眸光自她質料上等的衫裙、手腕一串價值非凡的金鏈,落向自己一身普通的T恤,加上一件洗得泛白牛仔褲。

  「你是齊思思,我只不過是個最平凡的人。」他啞聲說著,語音幽渺,像說著一個最顯而易見、卻也最讓人無法接受的事實。

  「那又怎樣?」齊思思心慌意亂,無法明白他那種口氣意味著什麼。

  「我不會忘了你的。」他轉過身背對著她,低低說道,「因為你是一朵迷迭香——就像你的名字一樣。」

  她怔然不語,望著他年少卻挺拔的背影。

  而那背影不久便自她的視界逸去了,留下一個讓人不解的謎。

  第一章

  台北地檢署  檢察官辦公室

  齊晚兒歎口氣,無奈地放下空茶杯。

  這已經是她在這裡喝的第三杯紅茶了,而答應與她一起去吃午餐的那個人卻仍然坐在辦公桌前,閱讀著那彷彿永遠也讀不完的文件。

  已經快一個小時了,這女人就算自己不餓,也該為她這個堂妹想想啊。

  問題是,依她目前全心全意投入工作的狀況來看,別說用餐,大概連還有個人在等她的事也已經給忘了。

  這也是齊晚兒堅持等下去的原因。

  她非得帶這個工作狂出去好好吃一頓飯才行,因為這女人八成有好一陣子沒正常進食過了。

  一小時整。

  齊晚兒終於宣告耐心用完,她站起來窈窕的身子走到辦公桌前,直接抽走那份正被仔細閱讀的文件。

  「晚兒!」

  「吃飯,思思。」齊晚兒堅定地說,完全不理會辦公桌後的女人半帶哀怨的神情。

  「只要再一下下就好了。」齊思思細聲央求,明眸閃動著所有男人都不忍拒絕的璀亮光芒。

  只可惜齊晚兒不是男人。

  「你的一下下是多久?再一小時?」她似笑非笑,「我可沒空再等你蘑菇了。」

  「對不起讓你等了這麼久。你也知道中華民國的檢察官一向一個當三個月用的,一個人手上平均有兩百個案件,我當然忙不過來羅。」齊思思眨眨羽狀的漂亮眼簾,雙手交握做懇求狀,「原諒我?」

  「原諒你可以,跟我好好出去吃頓飯。」

  「可是我的工作還那麼多……」

  「就算你現在真的解決一件案子又怎樣?不到十分鐘又會有另一件進來。」齊晚兒毫不容情,「你就算餓死了也永遠做不完這許多工作。」

  「晚兒,我發現你自從結婚後就變得愈來愈刻薄了。」齊思思無奈地擲筆長歎,「都是嚴寒教壞你!!」

  「你說嚴寒教壞我?真好玩,」齊晚兒忍不住輕笑,「他前陣子才嚴重警告我別讓你給帶壞呢。」

  「我帶壞你?這話怎麼說?」

  「前陣子你不是負責調查一件連續殺人案嗎?你幾乎天天在媒體上出現,嚴寒每次見到你都說你愈來愈可怕。」

  「我可怕?」齊思思皺緊墨黑的彎眉。

  「那天你不是說了嗎?誓言追到底,絕對要將兇手繩之以法。你曉不曉得你發表這篇宣言時眼神銳利得驚人?」齊晚兒微笑的嘴角像在嘲弄,溫柔的眼眸卻又滿溢敬佩,「嚴寒說他要是兇手,早被你冰冷的眼神嚇得自動出來投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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