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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頁 季可薔 「你--」她猶豫地望著那與洗衣間只有一扇霧玻璃門之隔的浴室。 彷彿看透她腦海思緒,他又笑了。「放心,我不會偷看的。」 「諒你也不敢!」她瞪他一眼,昂起下頷,高傲地踏進浴室。 他凝望她背影,端正的唇漾開淺淺浪痕,帶著點無奈,卻有更多難以言喻的寵溺。 ☆ ☆ ☆ ☆ ☆ ☆ ☆ ☆ ☆ ☆ ☆ ☆ ☆ ☆ 莫語涵告訴自己,她根本不在乎那個沒志氣的男人怎麼看她,只是不想在他面前失去形象而已。 於是,她在浴室裡磨蹭了許久,對著鏡子仔細理妝,雖然他妹妹的棉質連身長裙,穿上她的身成了七分裙,十分長袖也只剩七分,可身材窈窕的她,穿什麼都好看,最後,鏡中果然反照出一道美麗優雅的倩影。 她這才滿意地對自己點頭。 拉開浴室門扉,她跨出步履,正打算拾起擱在洗衣間地面的髒衣物時,卻發現它們早已被拋落洗衣機,順著溫柔的水流旋轉。 是他放的吧。 她瞥了一眼洗衣機的控制面版,發現他細心地使用最弱的漩渦,而且也將西裝外套和長褲分別裝入洗衣袋才丟進去洗。 「那傢伙,挺有常識的嘛。」 她不得不承認,在這方面,他似乎是比一般的男人細心些。 唇角拉開連她自己也未察覺的笑弧,她先站在一邊等待衣服洗淨後,將它們丟入一旁的烘乾機,然後才踏出洗衣間,穿過走廊,來到闊朗的客廳。 一陣食物的香氣襲來,她嗅了嗅,這才想起自己還未進中餐。 「妳吃過了嗎?」此時溫泉自廚房捧出一鍋粥,見到她揚聲問,「要不要吃點東西?」 「我不……」轆轆鳴聲在胃部響起,她尷尬地頓住。 「一定餓了吧。」他微笑,在餐桌上擺開碗筷,「我聽說妳一大早就出旅館了,肯定忙到忘了吃飯吧。過來吃一點。」 她沒拒絕,走更餐桌前坐下,望入鍋裡-- 半黃半綠的蔬菜、絞碎的蛋屑、豬肉絲、章魚片、肉鬆、海苔……亂七八糟的東西混成一團,看來怪異至極。 「這是什麼?」她秀眉一蹙。 「這個啊,是我們溫家特製的溫氏什錦粥,很好吃的。」他自誇自讚。 「什麼什錦粥?」她不屑地撇唇,「根本只是把吃剩的東西全丟在一起的大雜燴嘛。」這種莫名其妙的食物怎麼可能好吃? 「嘿!可別瞧不起我們家的大雜燴,不信妳嘗一口,保證滋味好得妳讚不絕口。」說著,他舀起一匙,送抵她唇畔。 她不客氣地含入,咀嚼數秒,容色忽地一亮。 「怎樣?不錯吧?」看出她的訝異,他得意地揚了揚眉。 「是……不錯。」她不情願地承認。 「鄉下料理粗糙歸粗糙,味道還是可以吧?」溫泉星眸因笑意而閃亮。 他一定要這樣逼她嗎?她睨他,「……還可以啦。」 「那就多吃一點。」他說。為她盛粥斟茶,盡心忙碌。 她看著,不禁心弦一扯。「你幹嘛……這樣對我?」藏在桌下的雙手在膝上絞扭。 「怎樣?」他在她對面落坐,凝望她的眼笑意盈盈。 莫語涵十指更加收緊,「我昨天那樣說……你不生氣嗎?」明眸水霧瀰漫,既是不滿,也是迷惑。 他眸光一黯,「妳說得沒錯。」將筷子遞給她,「罵得很對。」 「嗄?」她愣然。 「我那時候的確不應該故意跟妳斷了音訊。」他望她,眼中滿蘊歉意,「請妳原諒我。」 「事到如今,道歉也沒意義。」她淡道。接過筷子,藉著吃粥的動作掩飾面上神情。 他深深望她,從她依然半濕、垂落的波浪發綹,到她垂斂在眼下、宛如黑色羽翼的美麗長睫。墨黑的發與睫,襯著她白皙的容顏更加晶瑩剔透、清雅動人。 她真的很美,多年不見,她更美了,褪去了青春少女的稚嫩,更添了幾分嫵媚性感的風情-- 他心神一動,不禁澀聲喚道:「語涵。」 「怎麼?」她漫應。依舊埋首,不肯看他。 「如果妳願意聽……」 她銳聲截斷他,菱唇噙起淡淡嘲諷:「如果你是想解釋,我告訴你不必了,我不想聽。」不論是什麼理由,過去的已經過去了,再無法挽回,她也不想挽回。 他看著,深眸掠過壓抑,領悟到她告別過去的決心,也不再多言。 「喝一點茶吧。」待她一碗粥吃得差不多,他將一隻盛著澄黃液體的老人茶杯推到她面前,「凍頂鳥龍,很棒的。我記得妳以前很喜歡。」 「現在不喜歡了。」她冷淡地將茶杯推回,「現在的我,寧願喝咖啡。」 -切都變了。 他明白,她是藉此暗示他這一點。 他默默瞪著茶杯,愣了。 莫語涵逕自站起身,環顧四周環境,「你一個人住在這裡嗎?」 「嗯。」他跟著起身收拾碗筷。 「你父親跟妹妹呢?」 「我老爸過世了,小紅豆現在在台北工作。」他一面說,一面將用過的碗筷拿到廚房水槽。 莫語涵倚在廚房門口,看著他俐落的洗碗動作,看來他似乎很習慣做家事--「你一個人留在這裡?」 「是啊。」 「那你平常在家裡都做些什麼?」 「也沒什麼。」他說,「聽音樂,看電影吧,有時候也會玩計算機遊戲。」他拾起抹布,擦乾洗淨的碗盤,「單身漢的生活其實挺無聊的。」 「你……可以娶個老婆啊!」她想起早晨旅館老闆娘說過的話,微微攢起秀眉,「你們鎮上的人應該都很早婚吧。」 「沒遇到合適的人囉。」他聳聳肩。 「不是有很多嬸嬸阿姨想讓你娶她們女兒嗎?」念及此,她語調不覺變得諷刺,「怎麼?難道都沒有中意的?」 他訝異地揚眉,星眸瞥向她,若有所思。 「幹嘛這樣看我?」她沒好氣地睨他。 「奇怪,妳不是一向不愛說話的嗎?怎麼今天問題這麼多?」 她一窒。是啊,她管他這麼多做什麼?他一個人在家裡怎麼打發時間、娶不娶老婆,關她什麼事? 她咬唇,暗暗責怪自己無聊。「只是……隨便聊聊而已。」她找著借口,「否則在我等衣服烘乾的這段時間你要我幹嘛?總不能跟你相對兩無言吧?」 「說得也是。」他微笑,「別說我了,說說妳吧。妳結婚了嗎?」 「沒。」 「有男朋友嗎?」 「關你……」 瞋怒的反駁未及落下,他便及時舉起雙手,做投降狀。「好好好,不關我的事。只是問問而已嘛,總不好要妳待在我家,跟我相對兩無言吧?」戲謔地將她說過的話擲回。 她狠狠瞪他一眼。 他卻不以為意,忽地像想起了什麼,星眸一亮,「對了,要不要去看?」 「看什麼?」 「跟我來就知道了。」說著,他拉起她的手就往廚房外走。 她瞪著兩人交握的手。 他怎能……毫不介意地這樣牽一個女人的手?與他重逢不到兩天,這究竟是第幾次他拖著她這樣走了?而她為什麼每回都還是無法抗拒,乖乖跟隨著他,就像十七歲那年一樣? 一切應該都變了,不是嗎? 只是有些事、有些感覺,卻又彷彿從不曾改變…… 第四章 他帶著她來到大門外的溪流旁,指向一株挺立於溪畔的樹木。 「什麼?」她不明所以。 「忘了嗎?」他對她笑,「這是我們兩個一起種的啊。」 他們一起種的?莫語涵愕然,仰首凝定綠葉滿枝的樹木。這棵樹並不高,長得也不粗實,顯見年齡尚輕,可枝葉間卻已結了纍纍果實。 她定睛一瞧,赫然發現那嫩綠的果實竟是芭樂。 「是芭樂樹?」 「嗯哼。」 「我們一起種的?」 「嗯哼。」溫泉繼續點頭,星眸澄亮。 她怔然。回憶如跑馬燈,快速在腦海裡閃現--那一年,他帶著她上山下海;那一年,他教她釣魚烤肉;也是那一年,他與她親手在外公屋外植下了這棵樹…… 「可它怎麼會在這裡?」她蹙眉,「不應該啊。」 「我把它移植到這裡來了。」他解釋。 「為什麼?」她不解他的多此一舉。 「因為這樣,我才可以每天看著它啊。」他笑著眨眼,那神態宛如男孩一般淘氣調皮,卻又蘊著成年男子的意味深刻。 她心弦一顫,不覺揚起睫,望入他墨湛的瞳裡。 「看它……看它做什麼?」許久,她才找回說話的聲音,「難不成你還怕沒人澆水,它長不大嗎?」有意譏刺。 溫泉卻沒有反駁,若有所思地仰起頭,任篩落葉隙的陽光在他臉上大玩遊戲。好一會兒,才漫然開口:「我是怕它長不大,還怕它長不好。」頓了頓,「有些東西不好好護著,它便會枯萎,甚至死去,到時後悔都來不及。」低低地,聲調蘊著苦澀。 她一震。這什麼意思?為什麼她覺得他似乎在影射些什麼?他是在比喻他們之間的關係嗎?他後悔了嗎?後悔當初與她斷了聯繫?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