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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頁     彌果    


  「韶櫻!」另一個聲音赫然介入,是學姐。「走吧,我們到裡面去,院長在等妳呢。」宴會廳上大多是夫人小姐,真正掌權的大爺們都聚在後頭的收藏室品酒賞畫。

  院長……康韶櫻深吸了口氣,振作精神。

  差點忘了今天到底是來幹麼的了。

  「怎麼?」何孟渠道,「康小姐有事嗎?」

  衛紳冬沒忘記他的諾言,「韶櫻,我陪妳去——」

  「不行!」何孟渠擰起眉頭,楚楚可憐地抱怨:「你要丟下我?」

  「我自己去就行了,」在衛紳冬還沒開口之前,康韶櫻冷靜說道,「你就留下來陪著何小姐吧。」

  她明白阿紳想要實踐承諾,但,現在在他身邊的,畢竟是他最愛的女人……

  「韶櫻,我們快走吧。」這場面太傷人了。

  康韶櫻點點頭,睇了衛紳冬最後一眼,決然而去。

  事到如今,她能掌握的,只有自己的未來。

  衛紳冬不放心地目送著,直到康韶櫻走遠,仍是殷切注視。

  「不用看啦!人都走遠了。」何孟渠耳語輕笑,「這麼久不見,你難道不想跟我敘敘舊?」

  他冷下臉,陰沉睇望……

  ☆ ☆ ☆ ☆ ☆ ☆ ☆ ☆ ☆ ☆ ☆ ☆ ☆ ☆

  「放手!」

  一到了外頭無人的露台上,衛紳冬迫不及待地甩開何孟渠。

  「你怎麼了?還在嘔氣?」何孟渠也不急著攀上前,懶懶嬌吟。

  衛紳冬慍怒地閉上眼,「妳剛剛那是什麼意思?」

  「我做了什麼嗎?」她無辜地張大美眸,蓮步輕移。

  「妳心裡有數。」

  「……誰叫她一直瞪著我,好像我是來偷她的東西似的。」何孟渠哼了聲,毫無愧色。

  「我不是妳的玩具。」

  「我也從沒把你當成玩具看。」她揪住了他的手臂,「阿紳,事到如今,你還不懂嗎?」

  「我不知道妳在說什麼。」

  「我是為了你而離婚的,」何孟渠表情認真,「這些年來,我從沒有忘記你。而且,我知道你也忘不了我的……不是嗎?」

  「我忘不了妳?」他不可思議地重複道,彷彿這是個笑話。

  「難道不是嗎?都已經六年了,你從沒接納過任何人……」

  「我有韶櫻。」衛紳冬忽道。

  這句話就這樣衝口而出,不只讓何孟渠當場怔住,就連衛紳冬自己也暗暗吃驚。

  但儘管如此,這念頭卻自然得像是存在已久,似乎老早以前,他就這麼認定了。

  他有韶櫻……

  「聽著,何孟渠,我不知道妳是從哪邊聽說了我對妳如何眷戀,但事實並非如此。」衛紳冬冷冷說著,推翻這多年來糾纏已久的謠言。「我是不願意提起妳,也不願意提起過去,但並不代表我真的還愛著妳。」

  「你別自欺欺人了。」

  「我是認真的。」衛紳冬沉聲說著,斬釘截鐵,「我對妳,已經毫無情意。」

  他老早就想這樣告訴那些認為他忘不了舊愛的人們,但終究這是他個人的問題。既然他已經選擇以沉默埋葬往事,又何必沿街叫喊?

  「很好。你可以繼續這樣說服自己,你已經對我毫無感情,」何孟渠說道,「但沒有人會相信的。阿紳,你之所以沉默迴避,不就是對過去仍耿耿於懷的最好證明?你根本忘不了我!」

  衛紳冬冷靜犀銳,一瞬也不瞬地看著她。

  「最讓我忘不了的是我當年做過的傻事,以及所遭遇到的羞辱。」他目光清冷,似一潭幽深湖水,「當然,我不能不承認心裡還有一些對妳的懷念,但那也是六年前的妳了;那個雖然驕橫卻又天真可愛的何孟渠,而不是現在的這個口是心非、笑裡藏刀的何孟渠。」

  今日一見,他已徹底明白,過去曾讓他捨生忘死的初戀情人,早在無情的歲月中煙消雲散。

  何孟渠臉色微僵,勉強地扯了下嘴角。「人都是會變的。」

  「我相信是的。」曾幾何時,他對人、對感情已經毫無信心,甚至無法相信世界上有值得付出的對象。

  但是……老天偏偏讓他碰上了韶櫻。

  「我這些年來受了多少委屈,你根本不知道!」何孟渠惱恨地咬緊銀牙,「當初會拒絕你都是被我爸媽逼的,他們口口聲聲要我為家族著想,卻從來沒考慮我的想法!」

  「我沒興趣聽妳說那些。」那是她家的事。

  「你一定要聽!」何孟渠厲聲說道,「我知道你怨我六年前不肯跟你走,還眼睜睜地看著你被人當眾辱罵,但是我真的有我的苦衷!我們家需要林家的錢財和人哌——」

  「而妳需要林夫人的排場跟氣派。」他太瞭解她了,「那是當年只是個小助理的我,絕對給不起的。」

  「但你現在可以了!」衛紳冬這些年來的豐功偉業,大家有目共睹,「現在的你,不但是行情最高的造型師,最近還有好幾家財團找上門,爭著要為你開發專屬的彩妝品牌不是嗎?你的前途大好!正要往高峰邁進……」

  「所以妳就離開了丈夫,回頭找我?」衛紳冬不敢相信,「何孟渠,妳可悲——」

  「他把一個香港的小明星接回家住了。」何孟渠面無表情地打斷了他,「就在我第三次流產後。」

  衛紳冬登時一震!

  「你不知道吧?我的身體根本留不住孩子。阿紳,不論我試了多少方法,它就是會流掉……」何孟渠聲音苦澀,某種真實的情緒逐漸顯露,六年內,我流掉了三個孩子,也把我夫家的耐心耗盡了。尤其是在我第三次流產,醫生說我再也無法生育後……大家都對我冷言冷語的,我那性好漁色的丈夫更是迫不及待把外頭的女人帶回家,光明正大地要傭人喊那賤人『太太』!」

  對大多數的名門望族而言,生下子嗣仍是妻子最重要的工作之一,不能生育無疑是嚴重失格,被冷落幾乎是必然的事。照何孟渠剛烈驕傲的性格,這種恥辱她怎麼受得了?

  「所以我就回來了。哪怕我家的人拼了命的要我去求我前夫回心轉意,我也不聽。」何孟渠陰沉冷笑,「我六年前已經錯了一次,這次絕對不會再錯了。」

  「孟渠……」衛紳冬不禁為她感到悲哀。

  她曾經是那樣的燦爛耀眼,猶如夜空裡最亮的那顆星,挫敗跟失望似是永遠也不可能發生在她身上……

  「阿紳,我們才是真正屬於彼此的,」何孟渠掉下了眼淚,柔弱無依得令人心疼,「我只有你了……」她倚向他,哀哀啜泣。

  衛紳冬蹙緊眉心,凝重不語。垂在身側的兩手,悄悄握成拳。

  雲色漸濃,一陣風來,幽冷的下弦月被遮去了大半。

  未來,一如今晚的夜色,詭譎難明。

  ☆ ☆ ☆ ☆ ☆ ☆ ☆ ☆ ☆ ☆ ☆ ☆ ☆ ☆

  雖然心情低落,但康韶櫻畢竟是康韶櫻,在最喜愛的歷史古物前,她永遠都是優異出色的。

  「……宋朝汝窯堪稱是目前市場上價值最高的瓷器,包括孫先生您手中這隻,全世界目前只剩下十八件。由於汝窯最大的特色在於帶著淡淡粉紅色的磁胎,及它幾乎不可思議的鬼斧神工,因此鄉野傳奇中繪聲繪影地描述在開窯的時候非得『喂』窯幾個活人,才能燒出最美的磁。但其實這粉紅色的色澤,純粹只是因為胚上裡加了瑪瑙的緣故……」

  她今天的任務只是負責做個基本的解說,鑒賞部分是其它大人物的娛樂活動。但總而言之,事情進行得很順利。

  「恭喜妳了,韶櫻。」學姐小聲地靠在她耳邊道賀後,隨即回到也是在場金主之一的未婚夫身邊。

  康韶櫻明白學姐的意思。從方才解說時,院長始終掛在嘴邊的笑容就知道:她成功了。

  接下來就等著明年的筆試,只要她能毫無意外的拿下高分,夢寐以求的獎學金跟研究小組的名額,一定能到手。

  好不容易,她總算是達到目標了。

  可是,為什麼她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為什麼……

  宴會已近尾聲,人群漸漸散去。康韶櫻獨自站在大門外,思忖該如何回家。

  「韶櫻!」衛紳冬跑了過來,有些喘,似乎是找了她好一段時間。「韶櫻,抱歉……」

  康韶櫻愣愣地看著他,突然發覺,就一個被狠狠傷了心的女人而言,自己簡直平靜得不像話。

  或許是因為他們還沒開始,就已經宣告結束了。

  「韶櫻,事情進行得如何?還順利吧?」

  康韶櫻笑著點點頭,沒有開口。

  他滿懷愧疚,「韶櫻,我真的很抱歉。」竟然在今晚整場宴會上都讓她落單。

  康韶櫻仍是搖搖頭,率先走下了大門外的石階。

  在這世上滿坑滿谷愛情教戰守則中,不知道有沒有一條是教人如何結束一場單戀的?

  「韶櫻,我有話要跟妳說……」

  「我也有話要跟你說。」康韶櫻停下了腳步。

  衛紳冬習慣性地收住話,等待女士先發言。

  「麻煩你先轉過去,背對著我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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