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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頁     紀珞    


  柳娟娟回神,聳肩一笑。

  「當然不,我又沒犯錯,何必沒事討罵挨。這裡是二爺的地盤,嘴長在二爺身上,二爺愛吼誰就吼誰,我可管不了!」

  她的一語雙關,被心思敏利的秦貫日聽了個徹底,下顎一緊。

  好個伶牙俐齒的女人,她在暗諷他胡亂攻擊無辜的路人。

  不過,她不是路人,他也沒那個閒功夫沒事找事吼。

  「聽著,」秦貫日暗暗吐納一口長氣,撈了張椅子坐下來,打算改變戰略,拿出在牢裡逼誘犯人說出口供的方法對付她——硬的不行來軟的。

  於是他聲調放柔,打算對她曉以大義。

  「我明白妳有妳的苦衷,妳有妳的不得已——」

  「來,二爺請用茶,潤潤喉。」

  他的計畫被奉茶聲給打斷,就見她不施脂粉的素淨小臉淺笑吟吟,清亮圓眸輕彎,毋須胭脂點綴的粉色菱唇也微微揚起彎弧,隱約可見唇角浮現的小巧梨渦,在她輕笑時為她增色不少。

  不施脂粉……

  多虧他有個對胭脂水粉特別感冒的鼻子,嗅得出她身上的味道是幾乎不曾擦脂塗粉才能擁有的清新爽淨,連姑娘家最愛的熏香或花香味兒都沒有;她身上仍有他昨日聞到的淡淡書墨味,應該也是長期坐擁書堆墨紙才會染上的。

  「二爺,麻煩你坐好,先別離開,想吼什麼不要客氣繼續吼,但可以不必靠我這麼近。」

  感覺到一股幽柔的女性氣息輕灑鼻前,秦貫日恍然一怔,頓時意識到自己不知何時幾乎橫過桌面湊到柳娟娟面前,眼對眼,鼻對鼻,近得能看見她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裡,鐫著如黑水晶般烏透透的瞳仁。

  「呃、咳!」他彈回椅子上,藉喝茶的動作掩飾自己的尷尬。

  可惡,他在搞什麼,差點貼到人家身上去了?!哼,一定是她身上不同於其它女人的味道,讓他一時間萌生好奇,沒錯,就是這樣!

  秦貫日又輕咳了聲,撣撣袖角,收束心神繼續方才被打斷的話題。

  「我明白妳有妳的苦衷,妳有妳的不得已——」

  「我替秦家書肆寫手稿。」柳娟娟一面寫稿,一面分神說道,紙上的墨筆輕巧移動,似與柔荑融合為一,揮灑自如。

  「嗯。」他輕哼一聲,以示瞭解。這他知道,信上有寫。

  「我以此維生,若不如期交稿就會沒飯吃。」

  秦貫日眉尖微攏,睇了她一眼,倒想瞧她能掰出什麼冠冕堂皇的理由。

  這女人既有寫手稿的才華,可見家裡供得起她讀書認字,出身理當不差,何須她自力更生?難道,她是個家道中落的富家千金,不得已才淪落至此?

  哈!若真如此,那就是個爛到能與爛泥融為一體的借口了!

  「你家的男人都死光了嗎?」他挖苦道。

  筆尖陡然一頓,秦貫日以為他的揣測為真,心火未消的這當口不知該出言安慰她、還是該為自己的唐突失言道歉。

  「你……我……」該死,他何時說起話來變得支支吾吾了!

  柳娟娟抬眸,唇兒輕抿一笑,淡笑中沒有流露太多情緒。

  「雖不中亦不遠矣,因此才請二爺助我。」

  淡然一語,輕易化解秦貫日的尷尬,卻也喚起他自從看完那封信後,便重重壓在心頭的惱怒。

  「不必拐彎抹角了,你不就是想藉機要我負責你的生活起居、吃喝拉撒睡?老實告訴你,你的如意算盤打錯了,我不打算讓你待下,你若有什麼企圖都請直接向秦嘯日下手,我很樂意幫忙擊鼓打氣。」想聯手設計他,門都沒有!

  拐彎抹角?企圖?

  柳娟娟以為他誤會她是來白吃白喝白住的,便解釋道:「我的生活起居我會自行負責,二爺只須助我一臂之力寫稿就夠了。」正確來說,應該是助她一「臉」之力。

  「那麼你的如意算盤還是打錯了,我是個捕頭,不會寫什麼鬼文章。」該知難而退了吧!

  「不是要二爺寫,而是二爺讓我看著寫。」

  「讓你看著寫?」這是助什麼鬼力?

  「嗯,」她點頭微笑。「就如同現下這般,你在我面前,讓我看你。」

  秦貫日沉吟半晌,而後橫眉一挑。

  「小小年紀就想勾引男人,你就這麼想要勾引我,撈個秦二夫人來當?你該不會勾引秦嘯日不成,轉而把我當成標的吧?你看上我是京城首富的孿生兄弟,秦家財產我也有一份,是不?」

  見她狀似訝異,他更加不屑地冷嗤一聲。

  「哼,我猜對了?」

  這番指控並沒有讓柳娟娟生氣,她反而淺淺一笑,道:

  「我毋須依靠男人也能養活自己,並不希罕任何男人的家產。況且,二爺克勤克儉,住的是二廳二房的簡屋;親民愛民,穿的是與尋常百姓無異的衣衫;勇謀兼具,吃的是旁人心羨的公家飯,能有多少財產我還看不出來嗎?要是二爺是個汲汲於名利富貴之人,何必屈就於捕頭之職?」

  再者,要是她真想勾引誰,勾引秦嘯日確實是個最佳選擇,而且她才沒那麼別腳,勾引不成難道不會硬上嗎?哪輪得到秦貫日啊!誰笨,在此便見真章!

  柳娟娟一席明褒暗貶的話,說得秦貫日啞口無言,俊臉一陣青、一陣白,終於讓她發現不對勁的地方。

  「秦少主沒在信中,向二爺言明我寫稿的『習慣』嗎?」否則他怎麼淨往其它方面誤會?

  「沒,他只說要我——」他倏地住口,心思一動,若有所悟。

  難不成,柳娟娟並不知道秦嘯日那傢伙的「安排」?

  「秦少主要你做什麼?」她問。

  望入她困惑的眸子,秦貫日恍然明白他們都差點掉入秦嘯日的陷阱。

  他不禁同情起柳娟娟了,這個可憐的女孩,到現在還絲毫不知她差點淪為那傢伙計謀中的一顆棋,要不是他實時發現,她連自己怎麼被啃成渣渣都不知道!

  「沒什麼,他只是囑托我照顧你。」為免她追根究柢,他隨口再問:「你寫稿有什麼習慣?」

  聽完她言簡意賅的理由後,秦貫日額際再次浮現青筋,又有吼人的衝動了——

  去她的苦衷!

  去她的不得已!

  這個腦袋有問題的女人,分明是在耍他!

  快——滾——吧!

  ☆ ☆ ☆ ☆ ☆ ☆ ☆ ☆ ☆ ☆ ☆ ☆ ☆ ☆

  興南城府衙

  「秦捕頭。」兩名守門衙役,朝走入府衙的秦貫日恭敬行禮,動作劃一。

  一臉沉凜的秦貫日輕一頷首,筆直步向官廳,倒是隨行的年皋,一腳跨入大門後還頻頻向後張望,目光像是在街角搜尋著什麼。

  「老大,柳姑娘跟不上咱們腳步,你說她會不會在城裡迷了路?」年皋快步來到秦貫日身邊,憂心忡忡問。

  老大真是鐵石心腸哪,柳姑娘只不過是想說服老大答應讓她留下,老大非但不理會,還故意把柳姑娘遠遠拋在後頭,老大腿長,那麼嬌滴滴的姑娘家哪追得上老大的步伐!

  「那女人又不是沒長嘴巴,路在哪她不會自己問嗎?」他相信,柳奸奸骨子裡的性子壓根不若外貌那般柔弱,絕對有本事找來——

  秦貫日步履倏止,回頭朝守門衙役沉聲囑咐:

  「閒雜人等不得入內。片刻都不能鬆懈,聽懂了嗎?」

  「是!」

  「可是老大,柳姑娘從京城來,畢竟對咱們興南城還生疏……」年皋道。

  「你很閒嘛,還有心神關心柳奸奸,是不?」秦貫日怏怏不快地撇眼。

  「是柳娟娟、柳娟娟啦,老大你怎麼老是念錯……」年皋的糾正,在一記森冷的瞪視下迅速消失。「呃、我很忙很忙的,這就幹活去!」他還是趕緊閃人吧,免得頭上的差事因老大的怒氣而跟著增加。

  年皋滑溜遁逃後,一名職掌勞役事宜的官差上前拱手稟告。

  「秦捕頭,本月服勞役的男丁已在操練場集合完畢,共計一百二十三人。」

  興南城的男丁依法,必須分批於固定時日服勞役,專做造橋疏浚修城等建設,城中若無勞役須做,則集結於官衙的操練場鍛練身手,精戰以備,萬一遭遇外侮之時便可組成民兵以護家城。秦貫日武藝過人,被興南城的父母官命為訓練男丁的操練官,由他親自監督訓練。

  「好,我知道了。」

  來到府衙後方的操練場,秦貫日上了十尺高的看台,環視紀律嚴明的隊伍,沉聲向眾人說了幾句例行話,然後下達操練口令,渾勁宏亮的嗓音迴盪在廣闊的操練場上,如虹氣勢不輸給任何帶兵作戰的威武將領。

  眾人一個口令一個動作,拳勾腿踢,鎩刺矛攻,喝聲連連,整齊劃一。

  半個時辰後,原本目不斜視的眾男丁,卻開始紛紛將目光投向某處。走在隊伍之中糾正眾人姿勢的秦貫日,幾乎是立即發現引起騷動的來源。

  就見一抹粉荷色纖影坐在看台上,長裙下的兩條腿兒垂在台邊,有一搭沒一搭地晃蕩著,輕紗裙襬隨她的動作,在微風中飄揚起可愛中帶有嬌媚的風情,當她對上眾人目光時,還會親切地回以微笑揮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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