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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頁     惜之    


  八天假期,他們玩瘋了。

  回台灣,九點半下飛機,慕晚沒送默默回去,直接把她帶回家,打橫抱起累到快暴斃的女人進自己房裡,那晚,她的睡容陪他入睡。

  隔天默默醒來,看一眼手錶,呃,清晨七點鐘,天,她怎能比太陽早起?

  可怕,那對父女硬生生將她的生理時鐘調回正常範疇。

  不不不,她要睡!

  默默,你快睡著了,你很累、眼皮沉重,快睡快睡,數到三你將閉上眼睛,進入深沉睡眠,一、二、三、睡。她喃喃地對自己催眠。

  眼睛閉上,她並沒進入熟眠區。慕晚的笑躍上腦間,一個不愛笑的男人笑出陽光臉,怎麼了,他一天天轉變,變得不像她初識的男人?

  默默翻過身,把頭埋回棉被裡。

  突然,她的手摸到一……一堵牆?

  不對,誰會在床上砌牆?猛掀開被子,起身,她被眼前男人嚇到。

  他睡眼惺忪,鬍髭從下巴處冒出來,裸露的上半身,肌肉緊實。

  該死的性感魅力,十個女人站到他面前,十一個深受吸引,不嚴肅的他好看得緊,就像不露獠牙的獅子,勾人親近。

  揉揉眼睛,兩度甩頭,她得確定自己不是在夢中。睜眼閉眼,唸咒驅逐幻影,用盡辦法後,他仍在,她……和房慕晚共度一宿?

  「還沒中午十二點,那麼早起做什麼?」他的手擺在後腦勺,似笑非笑地望著她。

  他們同床共枕、他們同床共枕、他們同床共枕……她繼續消化他帶來的「驚喜」。

  「你、你……為什麼……」

  「在床上?」他涼涼問。

  她點頭,眼睛圓瞠。

  「因為這裡是我的房間,這張是我的床。」

  他笑出幾分邪氣。

  說實話,默默比較喜歡剛認識的房慕晚,那時候的他又冷又酷,不愛說話兼帶肅穆殺氣,但在他身邊,默默覺得安全,現在……她有嚴重危機感。

  「為什麼我在你的房間、你的床上?」默默問。

  「你睡死了。」

  「你把我搬進這裡?」

  「對,我家沒客房,樂樂的床是兒童Size,雖然你的身高……」他住嘴,表情已經把沒說完的話接了十足。

  「你不能紳士一點,去睡沙發?」她指指靠窗處的長型沙發。

  他微笑。

  沒錯,昨晚他是睡沙發,但半夜她的哭聲擾人,慕晚以為她醒了,結果並沒有,她閉著眼睛掉淚,聲聲低吟嗚咽,她哀求陌陌別離開身邊。

  於是他爬上床,擁住她,像磁石般,引來她的吸附,她手腳並用抱住他,他拍她的背,輕言:「別哭,我在這裡,哪裡都不去。」

  他說過無數遍,直到她聽夠保證,鬆開雙手,沉沉入睡。

  他不曉得這樣的夢困擾了她幾年,只是心疼,心疼一個人的床鋪,夜半,誰來安慰?

  「沒必要。」慕晚說。

  「沒必要?」

  慵懶的默默提高音量,他居然說沒必要?

  他成功逼出她的本性了,翻身,她跨騎到他身上,雙手壓制他脖子。「把話說清楚,什麼叫做沒必要?難道我不是女的、你不是男的,或者以為我是同性戀,你是斷背山?」

  「沒必要是指你太小只,你有沒有在我床上,我都感覺不到。」他翻過身,把她壓在床上,額頭頂住她的,用自己的手腳把她釘出耶穌十字相。

  帶一點淘氣和調皮,他用鼻子刷過她的鼻樑,沒吻她,卻沿著她的唇一路向下,熱熱的氣體呼上她的胸口,教她氣喘吁吁。

  這算……調戲或者勾引良家婦女?

  他抬身,得意地笑眼望人,彎彎的眉毛撕去他的嚴肅。

  默默瞪住他,久久,她語無倫次:「你、你、你被魔鬼附身了,你不是房慕晚,房慕晚不會用這種口氣說話。」

  霍地,他驚覺自己不對。

  靄玫出事後,他再沒辦法與人輕鬆聊天,他的人際關係變差,他不想和任何人建立無謂的交集,他甚至不會笑……

  他知道別人背後怎地批評他,知道他們給了無敵鐵金剛、鐵面人的封號,他沒意見,因旁人的感受影響不了他半點,他告訴自己,奮發向上,再不浪費心思在女人身上。

  什麼時候他又健談了?什麼時候他又會痞、會笑、會欺負女生?

  從默默勸出慕曦,他以為找到同病相憐的淪落人那天?從他敞開心胸,帶默默認識靄玫,讓她分享前塵舊事的下午?或從她解答他的問題、他回答她的好奇,他們交換過往愛情來自我療傷的同時?

  他定住,默默也發覺自己不對勁,推開他,下床,她走到窗台邊。

  她不想慕晚加入生活,她說過,要把自己終生囚禁在夢中,她要不斷夢見陌陌,不斷在夢中織就未竟愛情,然後她變成莊周,分不清經營「長春籐的下午」是夢境,或者和陌陌相戀相攜的深夜是夢裡。

  她半點不想改變,不管地球繞過幾圈,不管春秋更迭,她發誓要為陌陌保持最純粹的愛戀。

  慕晚下床,他也不要改變。

  他不結婚、不談戀愛、不和女人交集,此生他有靄玫和樂樂就足夠。這念頭,他沒更改過。

  默默只是談得來的好朋友,他們有共同話題、相似的愛情背景,她脾氣不壞,可以容忍他的霸氣,僅僅如此,其他的?沒有!

  他不可以做出曖昧舉止,不可以讓默默誤解他的心意,更不可以逾越友誼界線。

  深吸氣,他調整態度。「餓不餓?我讓管家替你準備早餐?」

  「不必,我到客廳等你,若你準備好了,請送我回家,我很累。」

  她早餐只喝酸酸的桑葚汁,她的麵包只夾酸酸的桑葚果醬,她不養壞味蕾,以免碰到苦難適應不良,因此她要堅持拒絕慕晚給的甜蜜滋味。

  是的,她的悲觀是陌陌帶來的,她學會再多的快樂都會過去,過不去的是痛苦,它一回回吞噬你的心,啃嚙你的知覺。

  所以,她不要快樂,不要甜蜜,不要所有美好東西。

  「你可以留在這裡休息。」慕晚迅速把晨褸穿上,和她保持距離。

  他再度對自己重申默默的定位。

  她是朋友,自從靄玫出事之後,他唯一承認的好朋友,他願意和她分享心情,願意你問一題,我問一題的公平,一樣肯在她面前偶爾失序,因為她是朋友,朋友是不會對朋友計較太多的。

  「我認床。」

  她把慕晚界定在快樂那部分,這分鐘,她決定拒絕他連同拒絕快樂。

  見她瞬變的臉色,他想,他們該好好談談。「等我五分鐘。」

  她沒意見,走出門,她需要空間想清楚,如何終止兩人間不該有的……情愫?

  ☆ ☆ ☆ ☆ ☆ ☆ ☆ ☆ ☆ ☆ ☆ ☆ ☆ ☆

  手機關掉、電話不通,大鎖換掉,門鈴叫不出房裡女人。

  慕晚瞪著默默的大門發火。

  什麼意思?不去「長春籐的下午」上班,所有能聯絡到她的方式,她一舉消滅。她想和他劃清界線?憑什麼!那天他們談得好好,他申明朋友的定義,他還唱了幾句「與你分享的快樂勝過獨自擁有,至今我仍深深感動,好友如一扇窗能讓視野不同」。

  然後,她居然關上窗、封鎖他的視野,這是什麼跟什麼?

  拳頭在她門上敲敲捶捶,他要把睡美人給吵醒,鈴聲一遍按過一遍,他不在意會不會吵到鄰居。「開門,我數到三就開!」

  他在命令誰啊?

  壓住太陽穴,默默在屋裡走來走去,一圈一圈,她的慵懶被他的積極趕跑,她煩得想找地洞鑽進去。

  「開門,你再不開,我去找鎖匠。」

  閉嘴!默默搗住耳朵,咬牙切齒。

  這回她真的失眠了,以前晚兩小時入睡,她就自覺罹患失眠症,考慮找醫生拿安眠藥,現在她是整夜沒辦法合眼。

  三天、七十二小時!可怕吧,白天她昏昏沉沉,夜裡睜大雙眼,眼前晃來晃去的全是暮晚甩不開的臉。

  她把陌陌的照片攤在眼前,試著叫陌陌替她驅逐壞人,可慕晚的威力強大,三不五時跑出來嚇人。

  怎麼辦?她早晚會發瘋。

  錯了錯了,不該敵不過樂樂的眼淚,陪著飛澳洲,不該隨便讓強勢男人入侵,最不該的是……她怎能在他的床上醒來,由著他的瞹昧舉止引發遐思。

  不行,丟掉那天所有記憶!問題是,越想拋棄的記憶,越容易回到腦海裡。

  噢,老天,她頭痛欲裂。

  「很好,我立刻打電話找鎖匠。」門外,他扯開喉嚨吼叫。

  砰!爆炸了。

  她衝到門邊,用力打開門、用力瞪他、用力地用力氣他。「房慕晚,你到底要做什麼?」

  他定住,高舉的右手在捶向門扇前定住。

  突然間,兩人都停電。

  「為什麼?」幽幽地,他問。

  「沒錯,為什麼?」

  為什麼他跨進她的生活?為什麼他插入她和陌陌之間?為什麼不讓她安靜過日子,非要把她弄到精神崩潰?

  「為什麼你有黑眼圈?」

  那麼能睡的女人都長出黑眼圈,那他這種一天睡不到四小時的男人,不是要從頭一路黑到腳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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