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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頁     金吉    


  「走。」藍非拉著慕容霜華爬上已經被砸爛的窗欞,在屋瓦上站穩後將她抱了出來。

  與此同時,門被踹開了,底下有人大笑著,朝每個爬出窗戶求援的人丟火把,藍非抱著慕容霜華施展輕功飛身閃躲,一名刺客卻從屋脊的另一邊殺了出來,他腳尖一勾,迅雷不及掩耳地賞了對方一片屋瓦,打偏來人的下巴,接著飛身一腳踹在剌客胸口上。

  慕容霜華把臉往他肩上埋。又是口水又是血沫亂噴,好髒啊!

  踹門的士兵攀過窗戶追了出來,比起在屋頂上身手靈活的刺客,他們顯得笨拙許多,藍非沒有遲疑地抱著慕容霜華繼續往馬廄的方向前進。

  一名羅賽族的軍人揮舞著長鞭和火把驅趕馬廄裡所有馬匹,存心不讓人離開。慕容霜華左右張望,她的飛雪不知跑哪去了,虐待動物的傢伙真可惡!藍非相準了已經跑離羅賽人的揮鞭範圍,看起來較為健壯穩重的一匹馬,抱著她飛躍而下。他降落的力道沒有嚇著馬兒,騰出一隻手扯住韁繩,很快地安撫著馬兒,駕!」驪馬像一枝黑箭般衝出這一團混亂。

  有人朝他們投擲長矛,藍非抽出腰際長鞭,劃出一道巨大圓弧的同時也把長矛彈開,但那些騎著馬的敵人繼續追趕,縱然他在戰場上所向披靡,此刻懷裡抱著一個嬌滴滴不能損傷半根寒毛的公主殿下,還要策馬狂奔,不時擋開暗箭,真是硬逼他生出三頭六臂來啊!

  「我來。」慕容霜華握住韁繩,很快地安撫了焦躁不安的馬兒。「你抱緊了。」她的口吻有點嫌傲,已經恢復平靜的驪馬,精神抖擻地在大漠上如流星奔馳,速度飛快,不一會兒便甩開了大半的敵人。在電光石火之間,她的目的地已經極為明確,不需要再遲疑。

  要甩開那些羅賽人,就只有一個地方了!

  藍非無法有任何意見。他當然不願意殿下再涉險,但事到如今,恐怕連蒙根保證的安全之地,都不見得確實安全,他最終還是只能把殿下帶在身邊。起碼他會用生命確保她真的無恙。

  星月無涯,照亮黑色大地,慕容霜華謹記著讓那座白色聖山保持在自己的左手邊,朝著日出的方向策馬狂奔。冰冷的風不停刮過臉龐,她伏低身子,幸而身後始終有一堵溫暖堅實的懷抱,讓她不至於瑟瑟發抖。

  步行需要整整三天才能繞一圈的阿古拉山……這裡指的當然是非朝聖者的腳程;那些虔誠的朝聖者往往三步一跪,五步一拜,走個十天都不見得能夠走完……他倆終於看見山谷入口時,東方天際已是霞光斑斕,曠野腥紅似血,遠山灼亮如金,藍非衡量了一下情況,讓馬兒在山谷入口處飲水休憩,他們倆也需要洗把臉調適過再做計畫。

  慕容霜華在河邊洗了手和臉,牽起馬兒到一旁吃草。她將裝著短劍的袋子綁在腰際,本想把包袱掛在馬鞍上,想想算了,還是自己背著。這是附近最翠綠的草地了,真不可思議,她瞥向蒙根所說的山谷,阿古拉山果然被鬼斧神工的力量劈出一道裂痕,這條河就是從裂痕中流出的,山谷內同樣綠意森然,無怪乎會成為羅賽族先民眼中的聖山。

  她看向凝望著聖山沉吟的藍非,來到他身後道:「都這個地步了,巴圖爾想保護神諭有用嗎?昨夜倖存的人只會記得是巴圖爾破壞了兀兒塔自古以來神聖的規矩,他們恐怕很難原諒巴圖爾吧?」

  藍非看向她,半晌才開口:「如果你是巴圖爾,你會怎麼做?」

  她幹嘛要幫巴圖爾思考?哼。慕容霜華不吭聲。

  「鷹軍等於是和巴圖爾結盟了,我不希望他們在這個冬季開戰,更不能讓巴圖爾成為整個羅賽族的眾矢之的,那樣對我們完全沒好處。」藍非解釋。北地前往大辰的路幾乎都已經因為嚴冬而寸步難行,他們要回大辰只能等到明年春天,要是這個節骨眼打仗,不只折兵損將,她的安危也再添一層疑慮。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嘍。」這麼拙劣又卑鄙的嫁禍手段,多虧那個七十幾歲的老頭想得出來。當然,會有人懷疑是嫁禍,必然也會有人深信不疑,面對同樣一件事,一個人能保有理智,一百個人卻會恐慌,一千個人則會將恐慌無限擴大。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不如以毒攻毒,大家一起來猜疑。

  「雙方都大鬧一場然後嫁禍給對方,就看神諭結果定輸贏了。」啊……真討厭!他

  是故意……她說道段話的嗎?

  「就算阿爾斯朗這時想培養第三個可能的繼承人選,也已經太遲了。他一開始就有意讓兩個孩子競爭,勝者為王,才會演變成今天的局面。」

  「我倒覺得,阿爾斯朗想讓巴圖爾繼位,說不準這山谷裡的神諭他也偷偷動了手腳,巴圖爾才會這麼有把握。」想到他那日笑得一臉討人厭的樣子,慕容霜華就一肚子不爽快。

  「為什麼?」

  「巴圖爾才二十七歲,羅布桑七十好幾了,這代表巴圖爾開始建立自己的勢力版圖時,羅布桑已經縱橫大漠五十年,很有可能跋扈到連他父親都看不下去。」會使出那種卑鄙可恨手段的傢伙,連她這個外人都不齒啊!皇儲的使命是什麼?不就是維護國家民族的尊嚴與傳統,保護子民嗎?她代表全天下所有皇儲唾棄羅布桑!「巴圖爾能在短短數年內壯大到足以和兄長抗衡,當中阿爾斯朗不可能沒有使半點力。我看他甚至打定主意,如果長子最後篡位成功,巴圖爾也能靠著南羅賽優渥的天然資源打長期抗戰。」

  「所以我更有理由保護神諭了不是嗎?」他似笑非笑地道。

  「……」他是不是挖坑給她跳啊?慕容霜華後知後覺地氣鼓了臉頰,然後想到什麼似地跑到已經轉身走開的藍非面前,不可思議地道:「你剛剛是不是笑了?」天啊!她從沒看他笑過耶!她是不是眼花了?慕容霜華瞪大雙眼,想在他臉上看出蛛絲馬跡。

  他不想承認,她才是他想笑的原因。藍非偏偏若無其事地道:「不知道裡頭有什麼,要深入多久才能遇到傳達神諭的僧侶,我看先想辦法在中午以前找到能過夜的地方。」

  她真的看錯了嗎?慕容霜華眨了眨眼,有些困惑,又覺得好可惜。

  慕容霜華騎在馬上,藍非牽著馬,順著河岸往山谷走,此處的河流水淺又平緩,即使涉水而過,水深也往往只及足踩處。

  天光漸漸晴朗,水面不只倒映一片藍天白雲,也倒映著沉斂卻難掩昂藏神態的男子,與悠然騎在馬上、身著男裝依然窈窕的女子,男子始終在前頭穩穩牽引,巍峨古岳,蒼茫曠野,悠悠穹宇,唯有他倆穿越了這片永恆。

  慕容霜華一會兒摸摸馬兒的脖子,一會兒笑看走在前頭的藍非背影,羅賽族男子的服飾還是得虎背熊腰的男人穿起來才威風,但在藍非身上,倒也顯得既挺拔又精神,反倒讓某些真正的羅賽人顯得有些臃腫。

  不過,他穿著大辰武將的軍裝又更好看一些……嗯,她只是欣賞,沒別的意思哦!

  藍非偶爾會回頭看看她的情況,撞見她笑得喜滋滋的,有些無言地轉過頭當作沒看見,卻又忍不住覺得有些好笑。

  因為不確定山谷裡的情況,慕容霜華決定下馬跟他一起用走的。再過去頂上枝丫遮天,她騎馬進山谷搞不好撞進蜘蛛網裡,多可怕!

  看起來真是很久不曾有人進到這裡來,地上的苔蘚結了一層霜,又滑又難走,除了盡可能挑看得見泥地的地方之外,藍非折了根樹枝當工具,慕容霜華也有樣學樣,盡可能走他走過的地方,踏出去之前也沒忘記先用樹枝測試苔蘚的厚度,幸好他們穿著羅賽族的駝馬靴,保暖又防水,就是沉了點,但在山林野地裡卻正好。

  藍非要拿她的包袱,慕容霜華搖頭,沒給他。她想兩人當中此刻最能幹的就是藍非了,他偶爾還得從懷裡拿出行軍用的羅盤辨識方位,還是讓他兩手空一些,要是有危險,兩人脫險的機會也比較大,所以她這個「人肉包袱」很認命地負責其他雜務。

  越往深處走,谷地就越寬廣,最後他們甚至來到一片林地。這座山裡生長的,多是約莫成人腿粗的筆直樹木,但是有許多如手腕粗的籐蔓纏繞住樹身,一層層圍繞下來,倒也成了需要成人合抱的粗細。

  進了林地後,慕容霜華只知道他們一路往上走,根本分不清東南西北……每個方向在她看來都一樣,只有上坡與下坡的區別罷了,但是看見藍非沒有一絲遲疑的模樣,她也只能信任他了。

  當霧氣突然鋪天蓋地而來,馬兒也隨之侷促不安。慕容霜華一邊不住地安撫馬兒,一邊也有些害怕地捉住藍非的衣擺。他回過頭,遲疑了片刻,終於反手將她的手握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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