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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頁     鄭媛    


  桌上的小畫工筆精細,將小畫與本人對照,簡直無二致。

  早上醒來,她睡得迷迷糊糊,發現自己已臥在炕上……

  是他醒來後,將她抱上炕的嗎?

  這兩夜他回屋睡,夜裡一定要摟著她才肯上炕,好不容易纏夠了,等他睡下她才能下炕,繼續畫畫。

  想到兆臣,她心裡有一絲甜。

  桌上的小畫已經不見,想必是他取走了。

  馥容看見屋外天已大亮,時候已經不早,沒時間再讓她胡思亂想,她只得趕緊下炕,往廚房幫姥姥的忙……

  「小姐!」稟貞進屋的時候,神色顯得有些慌張。

  「怎麼了?」馥容剛穿好衣服,準備出門。

  「小姐,奴婢……奴婢有話要對您說。」稟貞皺著眉頭,心事重重。

  她拖延了那奴才兩日,可那奴才死纏爛打,非常不好應付,連她稟貞都拿他沒轍!實在沒辦法再拖延下去,她只好硬著頭皮來找小姐。

  「什麼事?」馥容問她。

  「就是,就是關於金大人的事。」

  馥容愣了一下。

  「小姐,奴婢知道不該拿這事煩您,可金大人聽說今日就要啟程返回朝鮮,聽說這趟回去,有可能就再也不回來了,他唯一的心願就是能見您一面,然後再走——」

  「這是不可能的。」馥容的笑容收斂。

  果然是稟貞預期中的答案。

  馥容繼續往下說:「我不能去見他,他要離開是一件好事,過段時間後他會漸漸忘了我,如果現在又見面對他沒有好處,既然沒有好處就不如不見。」

  她明白金漢久對自己的感情,拒絕他,她心裡也不好受,可再怎麼難受也絕對不能再見面。

  「可是,小姐,金大人的奴才一直纏著我,死活都不肯走,我已經不知道該怎麼應付他了!」稟貞一臉為難的表情,氣急敗壞地說。

  「難為你了,可你一定也明白道理,知道我真的不能見金大人,所以請你代為轉告,這就是我的意思。」話說完,她垂下眸,離開了渚水居。

  稟貞愁眉苦臉地愣在屋裡。

  苦的可是她稟貞呀!

  「唉喲!小姐說完話自己就走了,可我到底要拿什麼去轟走那奴才?真是難死我了!」扭著十指,她又跺腳又唉喲,真是無法可施了!

  ***

  自從馥容帶德嫻去過一趟女兒國後,德嫻再到火神廟,就不再只為一個目的——

  「格格,奴婢剛才瞧您當著眾位姑娘的面前揮毫,甭說字兒寫得龍飛鳳舞、氣勢磅礡不輸男人,您剛才揮毫時的表現,既大方又自信,連奴婢看了,都情不自禁地為您的神采著迷哩!」踏出女兒國後,明珠就開始連珠炮似地,稱讚自家格格。

  「你這丫頭,嘴裡含糖了?什麼時候這麼恭維人了?」德嫻瞅她一眼,忍不住笑出來。

  「奴婢說的是實話,不是甜言蜜語!」明珠整整臉,認真地說:「要奴婢講呀,格格您這些日子來改變得可真大,跟陌生人說話不但不再滿臉通紅,雖不到口若懸河,起碼侃侃而談、信心十足,就連奴婢看了都歎為觀止!」

  「我看你才改變得真大!不過才上女兒國幾趟,就滿嘴成語,都可以出口成章了。」德嫻故意笑她。

  「唉呀,格格,您就別嘲笑奴婢了!不過奴婢要是真有改變,這也不是壞事,多少也能給主子您臉上添光嘛,您說是唄,格格?」她逗她家主子。

  主僕兩人四眼想對,忍不住咯咯笑出來。

  遠遠的,一名男子站在那裡看著主僕二人又說又笑,臉上頗帶驚訝的表情。

  「貝勒爺?」侍從在一旁呼喚,不解他的爺見著了什麼,這麼發愣。

  少允貝勒躊躇片刻,便決定跨步上前,與佳人攀談。

  「格格,多日不見,別來無恙否?」他先有禮。

  德嫻一抬眸,見是少允貝勒,她愣了一愣,臉孔隨即漲紅。

  明珠在一旁有些緊張,她怕自己的格格一見貝勒爺又成只悶葫蘆,那麼這些日子來的『改變』豈非毫無進展?難不成一對上少允貝勒,這改變就成了『不靈丹』。

  「德嫻很好,貝勒爺您、您也好嗎?」緊張了好一陣,德嫻終於開口說話。

  一聽見她開口說話,不僅明珠吁口大氣,少允貝勒更是驚訝地挑起眉。

  這好像還是頭一回,他聽見她的聲音。

  聲量雖小,卻酥酥軟軟,嬌柔動人。

  「格格上火神廟來,燒香拜神?」少允無聲地撇嘴笑。

  往常格格一見到他,立即滿臉通紅,螓首垂下,別說同他說上一句話,連瞧都不敢瞧他一眼,可想不到,這回見面,那張雪白的小臉雖然還是發紅,可居然敢開始同他打招呼了!

  「嗯,拜神,還逛逛街。」德嫻仍然害羞,可當她發覺自己同少允貝勒再也不會說不上話,除了驚喜,還有歎息。

  原來,只要踏出第一步,就沒有什麼好難的了。

  「格格經常來這裡逛街?」他再問。

  「偶爾出來逛逛,透透氣。貝勒爺也是嗎?」她不僅回答問題,還能發問。

  「也是。」他答。

  「貝勒爺喜歡這裡的街景嗎?」

  「街景?」

  「火神廟這裡的街景,與京城其他地方都不同,因為無論平民或貴族,大家都來到火神廟聚集,成就了此處活活潑潑,亦雅亦俗的景致。」

  德嫻慢慢恢復自信,如在女兒國與素不相識、卻理想一致的姐妹們交談那般,對話內容與聲調漸漸顯得活絡起來。她原就是一名感受力的女子,倘若不是那麼羞怯,她能與人交談的事情並不少。

  「格格指的是人文景致?」少允瞇起眼,看她的眼色,深了一些。

  「貝勒爺來到這裡,不圖人文茂盛,難道是為買菜辦貨?」她反問。

  少允咧開嘴,深深看她。「言之成理。過去不聞格格高見,在下還以為閨閣裡沒有女秀才。」

  這話,是誇她了。

  德嫻一聽便明白,臉兒更紅。「貝勒爺,其實閨閣多有女秀才,只是女秀才隱身閨閣,難免埋沒。」她想起女兒國一眾姐妹,由衷地道。

  他笑意更深。「格格介意,與少允邊逛邊談?」提出邀請。

  德嫻呆住。「不會打擾貝勒爺嗎?」她喃喃問。

  「當然不會。」少允意味深長地道。

  德嫻心裡又驚又喜,卻不敢表露出來。可一旁明珠卻樂翻了,一直對她的格格擠眼睛挑眉毛,嚇得德嫻不敢看她。

  這一路上,得與自己的心上人一起逛火神廟大街——

  這是德嫻連作夢,都不敢去夢的事!

  ***

  馥容趕到廚房時姥姥正巧不在,她便動手處理擱置在桌上的菜,為午膳做準備。

  「聽說了嗎?」

  「聽說什麼?」

  「你聽說今日咱貝勒爺跟郡主倆,一道出城的事兒了嗎?」

  廚房外的院落,兩個丫頭抱菜籃走進院裡,坐在井邊挑菜,一邊喁喁細語。

  馥容站在窗前選醃菜,正巧聽見丫頭們說話。

  「當然聽說啦!」丫頭壓低聲回道。

  「我還聽說,這幾日留真郡主膩在咱們爺的書屋裡,孤男寡女,真不知道幹些什麼!」

  「還能有什麼呢?」另個丫頭接話:「說起今日出城這事,也不是頭一回了,上回不是也一塊兒出去的嗎?貝勒爺放著少福晉不理,難不成真要這留真郡主,做咱們的姨奶奶?」

  馥容手裡拿著醃菜,慢慢站直身子,有意識地凝神聽起來。

  另一個丫頭又說:「這還用說嗎?貝勒爺與郡主是自小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那時貝勒爺沒娶郡主進門,卻娶了咱們現在這位少福晉,我還覺得奇怪呢!」

  「說的也是,我看咱爺娶姨奶奶進門,那也是遲早的事了!」

  「不必你看,這府裡誰不料準這事?」

  「話雖這麼說,我可一點兒也不喜歡那留真郡主!瞧她平日趾高氣揚,走路都噘著鼻子,更別說眼睛根本不看人了!她要做咱們的主子,我可一點兒也不高興!」

  「嗤!主子要娶姨奶奶,誰管你高不高興哩!」

  「你別說,難不成你高興嗎?誰做主子對咱來說還不是一樣?重要的是對咱好、把咱當人看的!就像現在府裡這位少福晉吧,人長得漂亮不說,既客氣又溫柔,待下人向來有說有笑,還每日招呼著哩!你憑良心說,這樣的主子還不討喜嗎?更別說,少福晉做菜的手藝精絕,連咱姥姥都讚不絕口咧!你說說唄,這男人的胃口是不是真大?有這樣好的,還要那樣鮮的!」

  「男人唄,不都是這樣嘛!」

  「要我說,這天底下的男人我瞧著心冷,把哪個送我,我也不要。」

  「唉呀,嘖嘖嘖,」另個丫頭糗她:「瞧瞧,說著都上臉了!要是誰送你個貝勒爺,我瞧你不跪在地上哭著謝爺爺、謝奶奶了!」

  「我說正經的,你不信便罷了,怎麼還來笑我呢?」那丫頭氣了。

  另個丫頭聽她嗓門大起來,連忙噓停她:「別這麼大聲嚷嚷,你小聲些——」

  這時馥容走出屋外來到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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