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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頁     金吉    


  幾撮紅色的發散在他的頰邊,對比出皮膚不健康的白。

  記憶裡,徐安揚的髮色就一直搞怪又顯眼,高中時是萬黑叢中一頭金,很像街上那些輟學的小混混,她記得還有一次學校下通牒要他不准再染金髮,他大少爺索性就去染了一頭藍發,讓教官和導師差點氣到吐血。

  伍白梅不知不覺開始細細地端詳著他的模樣。

  這傢伙不僅在髮色上作怪,耳朵上也穿了成排的孔,還有眉毛上的環,然而洗完澡,將一切裝飾卸除,他又回復最乾淨清純的模樣。

  褪去所有多餘裝飾的徐安揚是相當清秀的,沉睡的樣子讓本來對他好感破滅的伍白梅又再次怦然心動,應該說是她對那種乾淨而無助的模樣向來毫無抵抗能力,每次對他的撒嬌和任性舉手投降,泰半是為了這個原因。

  這男人是個矛盾的存在,把自己弄得像個離經叛道的特異分子,行為卻像個天真的孩子,明明比任何人都瘋狂,卻也比任何人都膽小。

  他的眉心緊緊地鎖起,彷彿置身惡夢當中,毫無防備的臉像個孩子般讓人不捨,被他氣了一整晚的伍白梅只有輕歎一聲,伸手輕點他的眉心,指腹輕而緩地揉開那皺痕,然後握住他的手。

  她開始搞不懂自己了,想到稍早的那一幕幕,她仍然臉紅心跳,感覺體內尚未被澆熄的火花又悄悄地在醞釀餘溫,她應該逃得遠遠的,應該和他劃清界線,可是現在的她竟然心疼起他睡得不安穩。

  徐安揚抓著她的手緊了緊,縮了縮身體,像是渴望更多的安全感。

  伍白梅回過神,嘴裡不自覺地輕哼起耳熟能詳的流行歌曲,歌詞是拼拼湊湊、不甚完全的,主要以哼唱為主,音量不足以吵醒沉睡中的徐安揚,在她略微低沉卻溫柔的嗓音詮釋下,竟然溫潤如醇酒,聽來格外讓人身心放鬆。

  迷失在夢境中,那個像是一直沒長大的大男人,慢慢的,慢慢的,走出糾纏不休的夢魘迷宮,眉心舒展開來,沉靜與安詳終於將他密密包圍……

  第四章

  徐安揚所設計的新程式正式啟用,而且還為投資徐安揚的公司帶來令人振奮的前景,因此公司為他安排了一場慶功宴。

  這可以說是徐安揚最愛的場合,至少認識他的人都會這麼認為。

  照以往慣例,徐安揚的慶功宴就安排在他的另一處住所,位於他們目前所居住的臨海小鎮往山上的方向,通過一座被當地人稱為向陽山莊的巴洛克式小山城,再往山上而去,十座獨門獨院的豪華住宅其中的一座。

  伍白梅後來才知道徐安揚至少有十幾個住所,而他會不定期地決定在哪處的房子住上一陣子——這讓她頭大的想呻吟,因為這代表亂葬崗般的豬窩還有十幾處。

  慶幸的是,這座豪宅因為一直被徐安揚拿來當派對或宴會的場所,以他的好面子,常駐了至少八名傭人在維護,維持的相當整潔完善。

  曾經在飯店實習過,也在數場國宴中擔任過服務人員或指揮管理人員,伍白梅對整場慶功宴的調度安排連公司方面派來的人都極力讚賞,她的表現即使是一個稱職的女主人也不過如此。

  而徐安揚穿梭在眾女人之間,得到幾乎所有女賓的青睞,如果他不是這家公司當前的大紅人和搖錢樹,老早被所有男賓拖到廁所去圍毆痛扁了。

  伍白梅巡視會場的眼瞥見被一群花蝴蝶圍繞的徐安揚,右眉一挑,不屑之情溢於言表。

  瞧瞧他談笑風生、風流倜儻的模樣,誰曉得這樣一個有著惡魔般邪氣的美男子,生活邋遢又糟糕,聽到打雷還會退化成三歲小鬼!

  好吧,怕打雷不是他的錯,但把住處弄得像豬窩,對一個將近三十歲的大男人來說實在太令人不敢苟同了。

  圍在他身邊的眾女賓一個個笑得花枝亂顫,像是他說了多麼風趣幽默的話般,伍白梅懶得再看那個像是有多重人格一樣的傢伙演戲,轉身繼續忙碌於宴會招待。

  差不多就在她忙到快忘了徐安揚是這場慶功宴的主角時,這才發現那個本來整場招蜂引蝶的徐安揚,不知消失到哪裡去了。

  宴會仍然持續著,來賓不是聚在一起聊天喝香檳,就是隨著音樂跳著慢舞,要不就是在小會議室裡繼續談論跟無趣的數字有關的話題,好像沒人發現主角平空消失了。

  伍白梅交代了幾個服務人員一些事項,決定去把徐安揚找出來。

  不管如何,他是這場慶功宴的主人,哪有主角缺席的道理?又或者是他太興奮,不知醉倒在哪個角落,她身為他的管家好歹應該知道他的下落。

  不知是湊巧,亦或是相處這三個月來她已經漸漸摸透徐安揚的習性,她很快就在大宅的頂樓找到正在玩遙控飛機的徐安揚。

  原本專心玩遙控飛機的徐安揚看見她的到來,糾結沉鬱的眉眼舒展開來,不想明顯地表現出來的愉悅心情,卻還是讓神采奕奕的眼洩了底。

  「管家小姐,我還以為不到宴會結束不會看到你。」這句話裡的委屈和撒嬌,只有開口的人自己知道。

  伍白梅一工作起來就鐵面無私、六親不認。

  平日,若他「番」起來,她會舉白旗投降,答應陪他——可惜伍白梅認為那不叫作「陪」,而是照顧一個心智退化成三歲的大男人。

  不過一遇上工作,他的管家小姐簡直像練了刀槍不入的金鐘罩或鐵布衫,任他「番」功再怎麼天下無敵,也軟化不了她的鐵石心腸。

  可不是嗎?瞧他在會場上多賣力地講笑話啊,可惜全場女士都笑倒了,只有他的管家小姐面無表情,冷眼一瞥,轉身繼續工作,害得他心碎的想躲到角落去畫圈圈。

  耍寶半天,伊人完全不買帳,他只好落寞地一個人躲起來玩遙控飛機。

  「你是今晚慶功宴的主人,」伍白梅雙手抱胸,「怎麼丟下客人自己躲到這裡來了?」

  徐安揚像個貪玩的孩子,手上繼續操作搖桿,眼睛盯著飛翔的模型飛機,壓根不理會她說了些什麼,接著在他的驚叫聲中,遙控飛機像失控般摔在地上。

  「又失敗了!」他惋惜地走過去,蹲在地上檢視。

  伍白梅也不氣,維持同樣的姿勢站在窗邊。

  她漸漸知道要怎麼讓他聽話。

  用正常的方式和他對話,他通常會裝瘋賣傻,想和他講正事就得費些腦筋。

  他需要人注意,如果沒人注意,就會像三歲小孩一樣大吵大鬧,這時再跟他談條件會比較有利,這是她三個月來的心得。

  雖然早先拜他的「番」功所賜,割地賠款的幾乎都是她,不過近來隨著他越來越多的把柄在她手上,徐安揚一遇上她就只有乖乖舉白旗的份。

  察覺唯一的觀眾沉默著,徐安揚果然有些洩氣。

  為了表示自己不是在玩,他拿著遙控飛機,解釋道:「我要做的是跟磁浮列車一樣原理的東西,這樣它就有足夠的平穩可以承載一些小東西……」

  「我話帶到了,記得,至少在慶功宴結束時要出來露露臉。」說完,伍白梅轉身就要離開,對他在玩什麼把戲絲毫不表現出任何興趣。

  她竟然一點也不賞臉,完全不理會他在做什麼!徐安揚感覺自己落寞孤寂的心靈受到二次傷害。

  「我偏不下去。」他氣道,像個耍脾氣的小鬼,將手上的遙控飛機摔在地上。

  伍白梅停下腳步,早料到他會來這招。

  「是嗎?那我把慶功宴提前結束好了,你可以一直待在這裡,沒關係。」他就是要人哄他大少爺開心,讓他覺得沒有他不行,可她就偏不。

  要是徐安揚可以回應她:好啊!這樣正合他意!伍白梅可能就不會像她自己以為的對他那麼有把握了。

  可是徐安揚的確不會這樣說,因為這跟他想要的結果完全相反。

  就好像小鬼頭故意躲起來哭鬧,但他其實並不是真的想讓所有人都找不到,而是希望有人找到他之後,告訴他:大家都是愛他的……

  有時候伍白梅想到這一點,就覺得自己好像在欺負徐安揚一樣。

  他只是怕孤單、需要人關注罷了。

  可是她不明白,在宴會裡他明明是最受注目的人了,為什麼還躲起來耍脾氣?

  「你去啊!」大少爺發飆了,不過看起來不像老虎,反倒比較像病貓。「反正根本沒有人在意這程式是誰寫的,他們要的只是一棵搖錢樹,我是誰對他們來說根本不重要。」他落寞道,背過身,垂頭喪氣地坐在玻璃屋外的平台上,像連週遭都變成了只有黑灰白的世界。

  她倒沒想到原來他有這麼敏感脆弱,挑眉抱胸地站在原地。

  「難不成那個程式不是你寫出來的?」她一向以最現實的層面去探討問題。

  「當然是我寫的!可是又沒人在乎,就算今天這個程式只是個愚蠢的遊戲,他們在乎的只是錢,這個慶功宴是錢的慶功宴,不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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