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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頁     風弄    


  「馬和羊…都……」

  「別說話了。」陽鳳柔聲叮囑掙扎著說話的魏霆,歎了一聲:「搶了東西也就算了,為什麼把人打成這樣?」

  則尹道:「他活著,已經算不錯了。」

  魏霆與他們一同隱居,如同家人一樣,現在卻成了這副模樣。為魏霆包紮好了傷口,留他在床上休息。其它人出了房門,都若有所思。糧食上交後剩得不多,陽鳳熬了一碗粥給魏霆,剩下的都吃山芋當晚飯。

  忙了一天,終於可以休息,陽鳳躺在床上,怎麼也睡不著,看看身邊沉睡的則尹,起身下了床。

  初秋,晚風極舒服。她走到小屋前,卻瞥見一道寂寞的人影,在小院中靜靜迎風而立。

  「娉婷?」

  娉婷緩緩地轉身。

  月光下,陽鳳看見了她正拿在手裡摩娑的東西。那該掛在牆上的「神威」寶劍,安靜躺在娉婷懷裡。

  陽鳳走到她的身邊。

  「妳也睡不著?」

  「那個人,真的不知所蹤了?」

  時光凝聚成一點,亮點幻化為光圈,重重光圈內,出現的還是同一張臉。

  英氣、硬朗、霸道、傲然……

  攻歸樂,他一招反間計,毀了赫赫揚揚百年不衰的敬安王府,攻北漠,他在堪布城下,三招殺得北漠眾將心驚膽戰,從此聽見他的名字,就像遇了夢魘,他攻雲常,雲常全國震動,上至公主,下至百姓,人人惶恐不安。

  東林鎮北王,楚北捷。

  這東林王位的繼承人,這天下敬仰的沙場名將,各國君主深深忌憚的男人,竟在雲常軍荼毒天下的時候,消失了蹤跡。

  「娉婷,這些事,妳懂得比我多。我只想知道,難道天下就沒有人能阻止何俠了嗎?」

  「少爺……唉,何俠……」娉婷深深歎氣,苦笑道:「可以阻止他的,天下恐怕只有一個人可以做到,妳心裡也明白是誰。陽鳳,我是否應該……」

  「不!」陽鳳倉促打斷娉婷的話,滿臉驚惶,連連搖頭,彷彿正經歷一個曾經經歷過的惡夢,好一會,才鎮定下來,垂下頭,幽幽道:「妳不要問我。這和當日堪布城危時有什麼兩樣?我錯了一次,絕不要錯第二次。娉婷,我發過誓,無論發生什麼,都不會求妳出山。況且,他已經失蹤很久了,就算妳出去,又上哪兒找他?」

  娉婷聽了,久久不語,捧著「神威」寶劍,轉身進了屋裡。長笑在搖籃裡睡得正香,月光溫柔地撒在他的小臉上,印出漂亮帥氣的輪廓,和他父親宛如一個模子裡出來似的。

  娉婷瞅著兒子,微笑著喃喃道:「長笑,長笑,你知道娘為什麼要給你取名長笑嗎?娘希望你這張小臉總是笑瞇瞇的,每天都有讓你高興的事。」

  「兒啊,願你日後不要遇上聰明的女人。」

  「太聰明的女人,總有一個地方很笨。心裡打了結,自己怎麼也解不開。」

  「她若不喜歡你,你會難過;她若太喜歡你,那你們倆都會難過。」

  雲常,且柔城。

  「你騙我!  」

  「我騙妳什麼?」

  「你說會幫我送信給師傅的,番麓,你這個騙子!」

  番麓輕易抓住醉菊擂打自己胸膛的玉手,皺眉道:「說多少次妳才明白?東林現在亂成一鍋粥,到處都是流竄的敗兵和逃亡的百姓,連東林王后都不知道躲到哪裡去了。送信的人根本找不到妳師傅。還打?妳還敢打?喂,我還手啦!」

  他最近諸事不順,丞相死後,何俠那邊的官員百般挑剔他們這此猛丞相提拔起來的外官。

  一會要糧餉,一會又說送過去的奏報不清楚,明擺著要給他這個城守顏色看。

  這一邊,醉菊知道東林戰亂,憂心忡忡,整天吵鬧不休。「騙子!」醉菊被他扼住了雙腕,只好用烏溜溜的大眼睛瞪他。

  「我什麼時候騙過妳?」番麓沒好氣地問。

  「你哪次對我說過真話?」

  番麓不滿,臉色沉下來:「我當然有對妳說過真話。」

  醉菊雙腕被他抓得難受,掙又掙不出來,俏臉氣得帶了紅暈,仰起頭質問:「真話?哼,什麼時候?」

  番麓認真想了想,答道:「我當初和妳說過一句話——傳言都說妳長得不美,我看倒也不差嘛。嗯,這句絕對是真的。」

  醉菊微愕,臉上氣出來的紅暈迅速蔓延,很快就過了耳後,連脖子都是熱的。她安靜下來,才發現自己幾乎靠進番麓懷裡,咬著下唇,羞道:「喂,快放開我啦。」

  「誰是喂?」

  醉菊狠狠瞅他一眼,見他嘴角一翹,不知道又要想什麼壞主意,倒有些怕了,只好不甘、心地道:「城守大人,放開我的手啦。」

  番麓得意地笑起來,這才鬆了手勁。醉菊把手縮回來,一看,手腕通紅的,那可恨的男人手勁真不小。含怨瞥他一眼,坐回床邊,想起也許正在難民中蹣跚的師傅,又擔心又心痛,眼睛紅了一圈。

  番麓見她低著頭不作聲,完全沒有平日那般潑辣活潑,也覺得無趣,走過來挨著她坐下:「我會派人再送信過去,希望他們可以找到你師傅。」

  醉菊挪了挪身子:「別靠那麼近。」聲音像蚊子一樣輕。

  「妳說什麼?」番麓一邊大聲問,一邊又蹭了過去,這次挨得更緊了。

  醉菊猛然站起來,跺腳道:「你這人…男女授受不親,你不懂嗎?」

  「妳這女人,」番麓站起來,比她高了一截,居高臨下道:「女人都是口是心非的,妳不懂嗎?」

  「誰口是心非?」

  「妳!我靠過來,妳心裡挺高興的,怎麼嘴裡就說不喜歡?」

  「我……我……」醉菊氣得幾乎哭出來,不斷跺腳:「我什麼時候高興了?人家正擔心師傅,你還來欺負人…早知道就讓你死在松森山脈,讓狼咬你的肚子,吃你的腸子……」

  說到一半,龐大的陰影已經覆到眼前,驚得醉菊驀然閉嘴,跟蹈後退一步,不料腰間卻忽然被什麼緊緊摟住了。

  紅唇被番麓的舌輕輕劃過,一片火熱,幾乎快燒起來了。

  「啊…」醉菊大驚失色,眼睛瞪得比任何時候都圓,直直看著番麓可惡的笑臉。

  番麓鬆了手,笑嘻嘻道:「今晚別想著你的師傅了,想著我吧。」手在僵化的醉菊眼前揚了揚,離開處理公務去了。

  陽鳳走進屋裡,床上已經空了,不見則尹的蹤跡。她心中微微一動,拿裡的步子輕輕走到旁邊的小房裡,探頭一看,則尹正彎腰在堆棧得老高的雜物裡翻找東西。

  「找什麼呢?」她低聲問。

  則尹僵住了,好半天才緩緩伸直了腰,轉過身來。月光下,陽鳳看清楚了他的眼睛。

  那是一雙充滿神采的眼睛。

  當這雙眼睛顯出這般神采時,他的主人一定已經下了一個重要的決定。

  一個不可更改的決定。

  陽鳳記得,那一年則尹作為北漠王的使者拜訪歸樂,就在何肅王子府裡,她隔簾彈了一曲,舉起纖纖玉手,掀開了那麼一點點簾子,在那一瞬間看見的,就是這雙很有神采的眼睛。

  陽鳳的心,像被誰撞了一下。

  事後,則尹告訴她,就在那個時候,他已經決定,就算得罪所有歸樂王族,也要把她娶到手。

  他長得不英俊,比起常見到的小敬安王來,少了三分風流俊逸。可他黑而亮的眼睛,彷彿什麼都看在眼裡,彷彿天下沒有事能讓他猶豫。

  「夫君,在找什麼?」陽鳳再次輕聲地問,心中冒出的一點點假設帶著驚疑萌芽,她小心地靠近,看清楚了則尹的臉色。

  「沒找什麼。」則尹堅定的眼神,在面對陽鳳的直視時間躲了一下。

  在陽鳳的凝視下,他把粗糙的掌,不引人注意地握成了拳。

  陽鳳靜靜瞅著他,似乎已經穿透了他的肺腑,洞悉了他心中一切的秘密。

  他們已經做了多年的夫妻,從歸樂王身邊私逃,歸隱,出山,堪布之戰,再歸隱……

  一路一路,漫長走來,現在有了慶兒。他們原以為許下歸隱相守的諾言,真的可以謹守。

  一個歸樂雙琴,一個北漠上將軍,昔日榮華,都遙寄了洞簫。

  只在今日月下這麼一對瞅,彷彿許多的日子,就濃縮成了短短一瞬,都明白了過來。

  「左邊的箱子。」陽鳳幽幽道。

  「嗯?」

  「你的劍,就放在左邊的箱子裡。」

  看著嬌柔的妻子,則尹的眼眶,驟然熱了起來。

  「陽鳳……」

  纖纖五指遮住了他的嘴,陽鳳仔細端詳著他,彷彿看一輩子也看不夠,彷彿從來沒有好好看清楚過他的模樣。

  「真好,慶兒長得像你。他爹爹……是個英雄呢。」陽鳳偎依進夫君溫暖的胸膛,竭力感受著他的氣息,狠了狠心,直起腰肢背過身:「我會在這等你。」

  她咬著牙,跨出小房。回屋挨著床坐下,兩腳似乎已經完全找不到知覺了。她也不睏,癡癡坐著,就那麼在夜色下,石化了般,癡癡坐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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