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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頁     風弄    


  正說著,一陣馬蹄聲轟隆銼日起,嚇了眾人一跳,個個抬頭往村外看,遠遠瞧見一隊雲常兵馬朝這邊衝過來。

  「怎麼了?」

  「什麼事?」

  士兵們到了村口,勒住馬匹,村民們仰頭看去,明晃晃的利刃在陽光下耀目得刺眼。

  「你們誰是管事的?」當前一個,看起來是士兵們的隊長,騎在馬上傲然問。

  里長被推了出來,戰戰兢兢道:「大帥,我是這裡的里長,不知道有何吩咐?」

  「你就是里長?」隊長上下打量了里長一眼:「駙馬爺的徵糧令,你知道了嗎?」

  「是、是,已經宣讀了。」

  「有人鬧事嗎?」

  「沒有沒有,我們可都是良民。」

  「嗯。」隊長哼了一聲,拖長了聲調道:「本來你們這些北漠人,都該拿去給我們雲常軍人當奴僕的,不過駙馬爺仁慈,留下你們供應軍餉物質。給老子好好種田養馬,還有,駙馬爺頒布了分界令,從今天開始,任何村莊發現了外來人,必須立即報告,膽敢隱瞞不報的,全村當謀反處置。聽清楚了沒有?」

  里長心驚膽戰,連忙點頭,強笑道:「是是,聽清楚了,我們都是良民、良民。」

  那隊長見他嚇得手腳發抖,不屑地笑了起來:「良民?前面五十里的交口村也說他們是良民,竟然私藏了幾個北漠敗兵,全村一百一十七口,全部被我們給屠了。哼哼,我看在這裡掛幾個帶血的腦袋,你們才知道什麼是真正的良民。兄弟們,我們走。」

  吆喝一聲,馬蹄聲又響。馬隊從眾人面前耀武揚威地過去,揚起一陣煙塵。

  村民等他們去遠了,才敢抬頭看看身邊的人,低聲道:「嘖嘖,一百一十七口…瞧瞧那刀,上面好像還有血呢。」

  老羅猛然跌坐在地上,摀住臉痛哭起來。

  「老羅,你哭什麼?」

  「別問了。」旁觀者歎了口氣:「他妹子嫁到了交口村。」

  所有人心裡沉甸甸的。

  亡國了。

  生死不由人,受盡欺凌。

  阿漢氣鼓鼓地大步邁進籬笆,一屁股坐在院裡的石椅上,衝著則尹嚷嚷:「阿哥,不行了,我受不了了。我要當兵,打何俠這個賊子去!什麼日子啊?糧食,哪來這麼多糧食?養活了兵,我女人孩子怎麼辦?」

  「阿漢,快閉嘴,別惹禍。」陽鳳從屋裡匆匆出來,責怪地曾了阿漢一眼,輕聲道:「何俠下了令,揭發一個有逆心的人就賞五兩金子呢。你這樣嚷嚷,小心被人告上去。」

  「糧食被搶了,屋子也被搜了,連剛長大的雞也沒了,我還怕什麼?」阿漢愣著頭道:「我不怕死。」

  「那你老婆孩子呢?」

  「我……」阿漢脖子梗了梗,到底還是垮了肩膀:「想活有什麼用?根本不讓人過日子……」聲音弱了下來。

  院中一陣窒息般的沉默。則尹一直不作聲,默默擦拭著手中的鋤頭,彷彿那不是一把鋤頭,而是當年配在上將軍腰間的寶劍。

  魏霆忍不住走過來,低聲道:「這樣下去,真會被活活逼死,倒不如……」

  「不如什麼?北漠軍已被打散,誰可以對抗何俠的大軍?」

  「難道我們真要當亡國奴,讓子孫都受這樣的欺凌?」魏霆加重了語氣,壓著嗓門:「以將軍的名望,此時出山,定一呼百應。」

  魏霆的話似乎喚起了昔日的壯志,則尹眼眸驟然亮了亮,他渾身顫抖了一下,方正的臉繃得緊緊,神采在頰上流星似的掠過,漸漸的,又黯淡下來。

  假如出山,確實會有不少熱血的北漠子民跟隨。但這樣釆集起來的力量,即使再翻個倍,也絕不會是何俠大軍的對手。

  他對抗的不是別人,而是何俠。

  他見識過楚北捷的厲害,對於與楚北捷同名的何俠,即使雙方兵力相當,他也沒有多少勝算。

  何況兵力懸殊?

  屠殺,他帶給那些不甘被壓迫的北漠子民的只有屠殺,那會是一場比周晴大戰更悲涼的屠殺。

  「將軍……」

  「不要再說了。」則尹放下鋤頭:「帶上水和陽鳳煮好的飯,該下田了。」

  遠方在消息在烏雲後隱晦地傳遞到偏僻的鄉村,流傳於竊竊私語和驚懼的目光中。

  大王唯一的兄弟,北漠的中談王爺號召北漠散逃的士兵集合起來反抗何俠,不到十天就聚集了三萬人,聲勢浩大的義軍,被何俠手下大將在都城郊外三十里的地方擊潰,中談王爺被活抓,處以凌遲酷刑。

  一路敗退的東林軍聚集所有兵力,再度與雲常大軍交戰,企圖一鼓作氣反擊何俠。何俠略使小計,在山谷中設下伏兵。東林軍再次遭到重創,屍骸遍地,鮮血染紅了東林的復閘河。

  歸樂岌岌可危,雲常大軍逼近歸樂都城,歸樂王恐怕會遞交降書。一度與歸樂王對峙的大將軍樂榮,見聲色不對,立即領軍避過雲常大軍鋒芒,向歸樂邊境逃亡。

  一條又一條消息,都在述說著何俠的勝利和雲常軍的輝煌。重重光環籠罩下,是被軍隊需求壓搾得苟延喘息的亡國百姓。

  先是糧食,然後是每戶上交三斤鐵器,以供應軍隊打造兵器需要的原料。

  集市一片蕭條,鐵器店大門緊關。

  村民們憂心忡忡。

  「三斤鐵,難道家裡燒飯的鍋子也要交上去?我不交!」

  「不交,你要像老羅一樣?」

  村子裡最拮据的老羅交不出糧食,如今,乾瘦的頭顱被高高掛在了村口。他病了多年的老婆,第二天在屋樑上掛了繩子,吊死了。

  大家不作聲,都覺得喘不過氣來。

  「交了鍋子,怎麼煮飯?」

  「你是要命還是要鍋?」

  「交了鍋子也不夠啊。」

  老里長昏黃的眼睛看著相處多年的同村相親,嗡動著乾裂的唇:「那就把鋤頭也交上去……」

  「那何俠……就這麼不講理?」

  「他手上有大軍。」

  「我們北漠的軍呢?」

  「輸了。沒人打得過何俠。」

  「天下那麼大,真沒有人打得過他?這什麼世道。」

  「我聽說有一個……」人群裡飄出一句怯怯的話。

  眾人絕望的眼睛猛然瞪大,視線集中到說話者身上。

  「誰?」

  只聽過片言隻語的村民苦思冥想:「好像叫什麼北王,什麼楚什麼…」

  「那他人在哪?」

  「那個……我就不知道了……」

  眾人一片失望,剛剛有了點光彩的眼眸又黯淡下去,或蹲或倚著牆角,默默發呆。

  今天要三斤鐵,明天又要什麼呢?

  砸了鍋,加上一把用慣了的鋤頭,總算交夠了官兵要的鐵。艷陽似乎沒有發覺眼皮底下人們的憂憤抑鬱,精神奕奕地照耀著大地。

  則尹在田里汗流浹背的揮舞著鋤頭,這是家裡剩下的最後一把鋤頭。

  大王死了,國亡了。

  官兵來來往往,肆意地策馬,縱過他們辛苦耕種的田地。則尹的心彷彿被石頭壓著,石頭很重,活生生要把心壓裂了,壓得流血。

  他曾是上將軍,他曾手握北漠最高軍權,領著鬥志昂揚的軍隊,自豪地展示北漠的軍威,他曾發誓保衛他的大王和百姓。

  可如今,大王已死,百姓卻被踐踏在馬蹄下。

  若對手不是何俠,若不顧慮妻兒,他是否仍會在這裡默默揮舞著鋤頭,讓那些暴戾的官兵奪去他辛苦的成果?

  陽鳳每晚都用擔憂的眼神瞅著他,只有慶兒,還有長笑,看見兩個不知憂喜的小傢伙,則尹才會覺得心上的石頭稍微輕了一點。

  但只要一轉身,石頭又沉甸甸的壓了上來,幾乎讓人窒息。

  「阿哥!阿哥!  」

  則尹抬起頭,黃豆大的汗水淌得滿臉都是。阿漢從小路上喘息著跑過來:「阿哥,不好了!魏老弟和官兵拗起來了!」

  則尹一震,扔下鋤頭跑上田去:「在哪?」

  「在村外邊的山坡上,挨著大草地的邊那地方。」

  不等阿漢說完,則尹轉身就朝村口跑。

  魏霆,他知道魏霆的。

  那個脾氣暴躁的漢子,從前在軍中連上級將領的臉色也不看,就知道衝鋒陷陣,咬著牙打仗,寧折不曲的臭性子。特意要他去大草地,就是為了不讓他在村裡再聽見何俠一道又一道逼死人的軍令,怎麼偏偏又和雲常兵碰上了?

  一路狂奔著到了山坡,則尹瞳孔一縮,停在地上的一片草地上,草地上上凌亂,不知被多少人踐踏過。殷紅的血跡,延續到山坡的另一邊。

  「魏霆!」則尹叫著,轉過山坡。

  魏霆躺在山坡下,彷彿是一路滾下去的,草地上血淋淋一條軌跡。則尹衝了過去,半蹲下,把他輕輕扶起:「魏霆,你怎樣?」

  「他…他們……」魏霆頭臉都是腫的,身上傷口冒著血,不知是刀口還是矛傷:「……搶了馬……還有…羊……我……」

  「別說話,別動。」則尹沉聲說:「我知道了。」

  陽鳳和娉婷被則尹抱回的魏霆嚇了一跳,奶娘趕緊將兩個孩子帶到別的屋裡,兩個女人則七手八腳為魏霆包紮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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