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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頁     決明    


  不過不遠處傳來肉體慘遭鞭打的嚎叫,聲聲泣血嘶力,在幽閉的牢裡聽來特別清晰,她總是才睡熟又立即被吵醒,半睡半醒也是件累人的事。

  緊接著又是血肉烙熟的焦味傳來,花盼春再也無法好好睡了,她坐起酸軟的身子,差點很孬種地癱回草蓆上呻吟。

  她必須坦白說,她討厭身子被侵略過後的感覺。無關於名節清白什麼的,而是她的身子好似記住了某些不該記得的事情,記住了李祥鳳的不溫柔和獨斷,也記住了李祥鳳那時的一臉陰寒。

  她好像挑戰到他的不可一世了,看得出來他對她相當不滿,不過他也真怪,再怎麼說,吃虧的人是她,又不是他,他想擁有多少女人又非難事,有如此多的芳心傾戀於他就夠了,多她一個不算多,少她一個也不算少,他也不見得得到了會珍惜,只是不甘心於她的不懂臣服吧。男人的劣性。

  「可千萬不要讓他誤會我想吊他胃口,博取他的關注呀……我只想安分當我的小老百姓,昨夜的風流最好也快快忘記,別再想起我這號小人物,趕快放我回家去就好……我離家這麼久,大姊一定急瘋了。」花盼春自言自語地嘀咕,好不容易靠著牢牆而坐,看見卷在自己赤裸身上的是李祥鳳房裡的精緻絲被,她定眸望著,這床絲被真是突兀,尤其是睡在草蓆上還蓋這款名貴柔軟的絲被,感覺真奢侈,也格格不入。

  幸好她在一旁找到她的衣物,藉著絲被的遮掩,她迅速著裝完畢。

  屬於她的那份午膳已經放在牢欄前涼掉了,但她覺得好餓,捧著大碗窩回草蓆,一小口一小口扒著飯菜,填飽肚皮。

  牢欄外,忙忙碌碌,幾名差爺拖著被刑求得鮮血淋漓的罪犯走過,牢廊上殘留一長條的血漬拖痕,將罪犯丟回牢裡之後,又拖出其它幾名正奮力抵抗的犯人。

  那是在預告她的下場也是這般嗎?

  嚼著薄肉片,花盼春眼裡看著,心裡想著。

  慘叫聲聽起來怪疼的……

  「這位差爺,打擾您一會兒。」花盼春擱下碗,探手喚住正忙著一拳揍扁頑強掙扎犯人的官差。

  「什麼事?!」他粗聲粗氣地問。

  「我想知道我什麼時候可以離開這裡?」花盼春笑容滿面。「你家王爺應該有交代過,例如,等我醒來或是吃飽之後就趕緊將我無罪開釋之類的話吧?」

  「沒有。兔崽子,你再動!再動我就在你臉上烙個賤字!」一拳一拳打在犯人身上都是很扎實的硬拳。

  「您是不是記錯了?應該有才是呀……還是交代給另外哪位差爺了?勞煩您替我問問好不?」花盼春眼神盡量不往下挪,不去看那名犯人被打歪了臉,她才能勉強維持住甜美的笑靨。

  「就說了沒有,妳囉唆什麼!」官差對花盼春凶道。

  還好拳腳都是打在地上的犯人身上,她不痛,所以她完全不死心地再問。

  「我明明已經讓你家王爺……處罰過了,我犯的污襪皇親國戚之罪也受到嚴厲懲戒,實在沒道理不放我走。」花盼春帶著輕笑的語意不失恭敬,軟軟的聲調努力求證。

  「姑娘,妳瞧瞧那邊。」官差努努唇。

  花盼春聽話隨著他指示的方向送去注視,不遠的暗牢裡蜷縮著一具龍鍾老邁的身軀,是個瘦小且蒼老的男人。

  花盼春收回目光,笑笑地等待官差告知她為何要瞧那男人。

  「他在二十年前得罪了七王爺,到現在還沒踏出過這牢裡。」官差為她解惑。

  好小的心眼,花盼春暗暗歎笑。真像李祥鳳會做的事。

  「妳還有得關哩,慢慢等吧。」語畢,官差押著被打到不敢再蠢動的犯人去執行鞭刑,沒空再理睬花盼春,連花盼春想追問那被關了二十年的男人所犯何罪的機會也不給。

  二十年前李祥鳳才幾歲大呀?了不起十歲上下,十歲的毛孩子都在干曠?忙著挖蛐蛐放紙鳶玩水捉蝦拔果子,天真無邪得很,李祥鳳從小就這麼陰沉難相處嗎?

  花盼春窩回牆角吃冷飯,心思還是打轉著該如何從牢裡回家去。

  再怎麼說,回去才是當務之急,不過放不放人還是全憑李祥鳳一句話,昨夜最大的失策就是沒先和他講妥條件……他一看就知道不是守信的人,就算他真的允諾了什麼,一轉身八成也全忘得乾乾淨淨。

  可她不能一直待在這裡,她下一本書的截稿日期在月底吶……如果書商沒讓李祥鳳給整倒的話,她應該得交稿了。

  按照李祥鳳的處事態度,書商不倒才有鬼。對待寫書的她如此,對待出書的書商又哪可能會心軟?

  也就是說……沒人能替她出書了。她又得捧著手稿,一處處去自薦作品,另尋新的合作書商……那很辛苦的,唉。

  仔細想想,李祥鳳截斷她所有後路,可是她沒有太多的絕望,也沒被嚇得手足無措,反而悠悠哉哉吃她的牢飯,因為擔心並不能改變現況。

  「還是得買通官差,讓他們替我送口信回家,否則我那個衝動的大姊做出啥蠢笨舉動,惹怒李祥鳳,換來誅連九族,那可糟了。」她是可以安分待在牢裡等待離開的機會,但在家裡的家人可沒有她的冷靜。尤其是她大姊,一衝動起來全然不顧後果,蠻沖直撞的,可別雪上加霜才好。

  瞧了眼手腕上的玉鐲,冰晶清澈,也值不少銀兩,她摘下它,笑意盈盈地招來官差,將玉鐲子遞出去,

  ☆ ☆ ☆ ☆ ☆ ☆ ☆ ☆ ☆ ☆ ☆ ☆ ☆ ☆

  「祥鳳,你說,李求凰到底是敵是友,還是壓根就敵我不分?!」

  九五之尊的崇高身份,正因四下無人而完全舍下矜持,天子冕旖棄置於一旁,斑白的發被緊揪的十指給弄亂,他一邊仰天咆問,一邊又萬般失措地拉扯李祥鳳的衣袖。

  李祥鳳沒阻止他對自己衣袖的蹂躪,方才撤下所有太監宮女以便九五之尊在屋子裡形象盡失地慌張跳腳,他只好替自己斟酒喝。

  「祥鳳,你有沒有聽父皇說話?!」

  「聽著呢。」李祥鳳嚥下琥珀色的香醇玉液,鼻間全是酒香瀰漫,酒的辣甜刺激著唇舌,也沖淡了花盼春身上那股甜香留在記憶裡的滋味。他緩緩一杯飲盡才開口。「不是老早在二十多年前就知道十七叔是敵是友嗎?父皇你還對十七叔抱執著什麼奢想嗎?」想玩什麼兄友弟恭的蠢戲碼?

  「話、話是這麼說沒錯,但好歹他也得顧及二十多年前咱們的救命之恩──」

  「父皇,不要再提那段救命之恩了。」李祥鳳喀地重重擱下酒杯,無情打斷他親爹翻舊恩的老調重彈。「十七叔用讓你登上龍座的方式將恩情還得乾乾淨淨,你老是拿這條帳壓他,換做我是十七叔,我會立刻勾結東南西北四方外敵,再收買邊防的各路將軍,三日之內連袂打回你的龍門殿前,將你從龍座上拉下來,踩在腳下踐踏羞辱至死!」

  九五之尊的當今聖上李成龍垮著可憐兮兮的老臉,被親生兒子的凶狠給嚇得噤聲。尤其是李祥鳳瞇起眼,輕吐著成串狼心狗肺的字句,那些都是李祥鳳真正會做的事情──他不用中氣十足地咆哮,那些話聽起來就是令人毛骨悚然。

  「我不提就是了嘛……」李成龍孬種地碎語。「我只是以為……我們跟李求凰交好了,他應該要站在我們這邊,而不是處處扯我後腿,挑撥朝間朝官對立……」

  「我從以前認識的十七叔就是這種德行,有啥好驚訝的?他就是嫌命太長,也嫌不夠操死他的戒門護衛,故意沒事找事,為了他而大發雷霆不覺得很蠢嗎?」李祥鳳嗤笑。一大早被幾道聖旨催來,竟只為了這種小事。嘖。

  「祥鳳,你今早心情好像很差?」李成龍總覺得兒子皮笑肉不笑的,神情亦帶著好多的冷漠,連對親爹都如此,嗚。

  「還過得去。」掃來一眼冷睨。

  明明就很差。

  「誰惹你心煩了?告訴父皇人又皇替你出氣!」李祥鳳是他眾多孩子中與他最親的一個,原因無他──李祥鳳是他暗地裡的參謀及做最終決策的好幫手。

  李祥鳳又添滿酒杯,將杯口抵在唇間,似喝似聞。

  「你以為我還是孩子,一遇到事就會哭著向爹娘告狀嗎?」況且,在他還是孩子時,他也不會幹這種事。反而是為人爹親的李成龍,老拿大人間的事情來煩他。

  「我怕你被人欺負嘛……」

  「只有我欺負人的份,誰有膽,還有命,欺負我?」李祥鳳陰鷺一笑。

  「是沒有啦。不過你現在的表情實在是很……」李成龍欲言又止。

  「很什麼?」

  「很窩囊。」

  「我窩囊?!」李祥鳳揚高聲調,轟然而立!

  「不不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不是這個意思!」李成龍嚇得一步一步退到牆邊貼著。「我是說你看起來心情不悅火氣很大眼帶殺氣面露噬血活脫脫就像見一個殺一個見兩個殺一雙但是不要殺我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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