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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頁     嚴沁    


  「抬出上帝來了!」君梅咕嚕著。

  兩人走進一家小餐館,也許是因為過了生意最旺的晚餐時間,人很少,只有稀疏的兩、三桌。雅之要了排骨面,君梅只要了一客點心。

  「喂,我認識了一個新男孩子,很棒,」君梅忽然神秘兮兮的說:「我很傾心,希望能把他抓牢!」

  「我覺得——這種事不該女孩子太主動!」雅之說。

  「別頑固了,幾十年前的思想,」君梅拍拍她的手。「我喜歡的就全力去爭取,這沒有什麼不對,更不羞恥,男女平等了嘛!」

  「我總覺得不大好,」雅之笑了。

  「什麼樣的男孩子會令你這麼傾心,不惜主動?」

  「高大、英俊、瀟灑,還有那麼兩分邪氣,」君梅沉思著說:

  「我就是喜歡帶有那麼一絲邪氣的男孩子,我覺得那才有男孩子味!」

  「邪氣!」雅之搖搖頭,她可不敢領教。

   「還有就是他對什麼事都不在乎,不緊張,吊兒郎當的,」君梅笑得沉醉,她是真的傾心了,這一次,「我就是喜歡他那份特別的氣質,好吸引人!」

   「這一回我真希望你能安定下來,別再作戀愛遊戲了!」雅之真心的說:「愛得太多,我怕你終有一天會麻木!」

  「麻木?多可怕!」君梅拍拍胸口。「若是抓得牢他,我是甘心情願的安定下來,真話!」

  「那就祝你成功!」雅之開始吃麵。不知是胃口不好,或是面的味道不佳,雅之盡了最大的努力也無法把那碗麵嚥下去,勉強吃了些排骨,喝了點湯,就付錢離開。

  兩個人在馬路上走了一陣,也沒什麼話好說了,君梅停下腳步。

  「不送你了,我從這兒回宿舍!」她說。

  「好!」雅之欣然同意。「反正我也近!」

  「再聯絡!」君梅揮揮手,朝另一方向去了。

   雅之慢慢走在雨裡,這回她有雨衣、雨帽,自然不會狼狽,反而能領略細雨中的特殊情調。其實,這種綿綿細雨也沒什麼不好,它像是一種輕輕的耳語低訴,無聲的向人們訴說著它短暫一霎那生命中的遭遇。雨也該有生命的,是不是?從它變成雨,從天空中飄下來到落在地上那一段極短暫的時間,可不可以說是它們的一生呢?從天空到地下,它可能遭遇到什麼?一些小飛蟲?—陣寒風?每一滴落在地上,屋頂上,傘上,車頂上,人身上,樹上,水中的雨滴,可會有不同的感受?

  雨——可會有感受?

  她已走到宿舍門前,雨可會有感受?她也不禁為這問題失笑,一滴雨的感受——若另外的人知道她這麼想,會有怎樣的反應?大笑?

  宿舍門外昏暗的燈光下站著一個人,一個男人,他靠在牆上,似乎站了好久、好久,久得整個人已僵硬了似的。這人怎麼回事?這個時間,這種雨裡,居然不穿雨衣不打傘,他不怕淋得生病?

  再走兩步,雅之心中巨震,這人,這站得僵硬了般的淋雨的人竟是——亦凡?他為什麼來?看他那凝肅的臉,眸中的深刻,還有那頭上、身上、臉上的雨,雅之心中不由自主的又疼痛起來,痛得幾平無法忍耐。

   「你——斯亦凡,」她聽見自己發顫的聲音,疼痛還加上了無邊的激動。「你找——人嗎?」

  亦凡不出聲,只是站直了身子。他一定是站了許久、許久,他的頭髮在滴水,他的衣服已濕透。哦,亦凡,為什麼要這麼做呢?

  「我——我能幫你什麼忙嗎?」雅之舔舔唇,亦凡的模樣震動了她全身每一根細微的神經,即使前面是比無底深淵更可怕的刀山,她也只好往下跳了,她沒有辦法,真是沒有辦法再控制自己感情。

  亦凡走向前一步,右手一抬,

  「卡」的一聲,一柄自動大黑傘彈開,他伸向雅之,把她完全罩在傘下。

  「你——你——這是什麼意思?」雅之的聲音啞了。他帶了傘來而自己卻這麼淋雨,為什麼?為什麼哦?

  「你——可願陪我走走?」他說。陌生而生硬的話,絕對不像平日的他。

  「你全身都濕了,你一定要立刻換衣服!」她關切的,一股酸酸的感覺直往鼻子裡冒。

  「你還沒回答我的話!」他奇怪的、目不轉睛的望著她,一種新的、從未有過的感覺浮現心靈。

  「我——陪你走回家,先換了衣服再說,好嗎?」她溫柔地望著他,那種溫柔髮自心底。

   他眨一眨眼睛,邁開大步往前走,那柄大黑傘依然只是遮在雅之頭上。

  「為什麼不遮你自己?」她仰望他。他給她一種全新的、令人滿心喜悅的形象。「你不能再淋雨了!」

   「別理我,我該淋雨!」他硬繃繃的說。

   雅之吸一口氣,她真不懂他到底在搞什麼花樣,他那語氣是情意動人的。

  「早晨——我曾經去找過你!」她說得吞吞吐吐。

  「我知道!」他點點頭。

   是巴巴拉告訴他的?她真大方。

  「我是為昨夜舞會的事,」她低下頭慢慢說。不看他,她會感到自然得多。

  「王蘋說你生氣走了,——如果你是真的生我的氣,我該道歉!」

  「不需要」他還是硬繃繃的,他為什麼來?

  「我當時實在以為你在開玩笑,」她又舔舔唇。

  「你不會真的和張正浩有芥蒂,你們又沒有仇怨!」

  「我沒有開玩笑,」他臉上、眼中全是雨,很淒迷的「我不喜歡看見你和他在一起!」

  「但是——他是我的助教、而且我們系裡面的人都去參加舞會,你沒有理由針對他!」

   「我沒有看見其他人,只看見他!」亦凡說。他實在孩子氣得很,和他成熟的外表木相配。

  「事實上是大家一起參加,只是我和他住得近,他負責接送我而已!」她說。她可以不解釋的,不是嗎?亦凡有什麼資格管她的事呢?

   「我不喜歡!」他說。

   「我——不明白,亦凡!」她囁嚅的。他一再說「不喜歡」,必然有個理由的,不是嗎?

  「你——可惡!」他一把抓住她的手。

  「天下最可惡的女孩子就是你,何雅之,就是你!」

  「你——你——」雅之又是意外,又是驚訝,又是心跳,又是模模糊糊的喜歡。

  「你想打敗我,你想笑話我,」他的臉紅一陣,白一陣,五指如鐵鉗,雅之絲毫動彈不得。「你——你逼著我說,逼著我自己承認,你——可惡!」

  「你誤會了,那有這樣的事,」她被他緊緊抓住,他們已站在米色小屋外面。

  「我為什麼要打敗你呢?我為什麼要笑話你呢?我根本沒有逼你承認什麼,亦凡,你真的誤會了,我一直當你是好朋友,最好的朋友!」

  「扯謊,你心中重視的分明是張正浩那呆子,」亦凡狠狠的把她扯進矮木欄,扯進房子,他扔開雨傘,濕淋淋的站在她面前。

  「你根本沒把我放在眼裡,你——可惡!」

  「不,不是這樣的,」她咬著唇,眼淚往上湧。

  「張正浩只是助教,你不同,你是好朋友,惟一的最——好的朋友,真話!」

   他定定的、緊緊的、目不轉睛的凝視著她,想從她臉上看出她是否說了真話。

  「早上來——你就是要告訴我這些?」他低聲問。

  「是——巴巴拉說你還沒起床!」她臉紅了,一抹嬌羞使她看來光芒四射。

  「你相信她的話嗎?」他盯著她不放,似乎怕她在一轉眼間就消失似的。

  「我——不知道,」她吸吸鼻子,她是相信的,她難過、她心中疼痛了一整天。

  「她穿著晨樓,她沒有理由騙我!」

  「你——就對我這麼沒有信心?」他用力一扯,她整個人撲進他濕漉漉的懷裡,一下子她變得昏昏沉沉,天,這可是真的?

  「我——我—一她面紅心跳,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你可惡,你相信所有的人就是不相信我,」他用雙手緊緊環在她腰上。「你聽了什麼小人的閒話?你對我有偏見,有成見,我——是你想像中那麼壞嗎?我是嗎?是嗎?你自己知道,我——侵犯過你嗎?你說!你說!」

  「不——不是偏見、成見,我——也沒有說你壞,」她又慌又亂,又害怕又喜悅,還有些說不出的甜蜜。「我從來沒說過你壞,那些閒話、謠言,我也不信,你——你放開我,好嗎?」

  「不,我不放開你,」他固執得驚人,那深深的黑眸中光芒逼人。「我不許你走,我要跟你說清楚,我——」

  「放開我,我不走,」她掙扎著,他要做什麼呢?「我答應你不走,我會聽你說話,每一句話!」

  「不!」他的雙手更用力。「你騙我,我一放手你就會走,我知道!」

  「亦凡,」她輕輕歎口氣。「我不知道你誤會了什麼,我是真的願意留下聽你說話,真的!早晨回宿舍之後,我——心裡整天都不舒服,我不相信我會看鐠你,你絕非像她們說的那樣不堪,我——寧願相信自己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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