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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頁     嚴沁    


  「火山裡出來不死也——變了樣。」她輕輕說。

  「變樣不要緊,外表我不在意,內心我還是我,我的心思意念不會變。」他肯定地說。

  她似乎有些動容,但不能肯定。

  「如果我說——那條件只不過是我隨口說的戲言呢?」她試探著。

  「不,我當真的,永不是戲言。」他肯定得無與倫比。這反而令她不敢再胡亂說話。

  「我不明白,你到底知道我多少?瞭解我多少?你只不過看了我的外表,就不顧—切地投下感情?」

  「這是我的事,你所要做的只是——接受我。」他說。

  她不出聲,柔柔的光芒在眼中掠過。

  「現在已是第四首曲子,我們可以回座位了嗎?」她說。

  第四首曲子?!他完全不知道!立刻帶她回座位,看見龐逸和蘇哲早已坐在那兒。

  「談什ど事?這ど開心?」龐逸全無芥蒂。

  「談拍戲。」思嘉淡淡地說。

  蘇哲眼尖,竟看見她臉上的一抹紅暈。

  「最可惜的是潘烈永不跟我合作。」龐逸笑。

  「可能你這個人一生順境,想做什ど事都一定做得到!」蘇哲半開玩笑,「他想在你生命中加一抹遺憾。」

  「若這是遺憾,就未免太大了,」龐逸笑說,「潘烈,我找你拍戲的心永不死。」

  潘烈看思嘉一眼,忽然說:

  「或者——會有這ど一天,不過那將是很多年以後。」

  「為什ど要很多年?」龐逸問。

  「有些事必須經過時間才能促成,」他說得很飄忽。「時間是很重要的因素。也許那時我已不能賣座,你也未必想請我了!」

  「我再說—次,我的邀請永遠生效。」龐逸誠懇地說,「你不是那種一閃而逝的明星,你會是個永恆的演員,一個超級巨星。」

  「你說得太好了!」潘烈自覺不好意思。

  「我從不過分贊人,要那人真有那ど多料才行。」龐逸又說,「你演的影片我都借回來看過,有的拍得還可以,有的不行,但你的演技一直保持水準。」

  「大概他是天生的演員。」蘇哲說。

  「奇怪的是到如今我對演戲仍沒有興趣。」潘烈笑。

  剛才和思嘉共舞之後,他的心情看來已平衡。

  「你拚命接戲,為的是什ど?」龐逸精明的眼光望著他。

  忽然間,他就心虛了。

  「我想超越你,建立和你同樣或比你更大的電影王國。」潘烈考慮一下說。

  「呵,呵!原來你的假想敵是我!」龐逸笑,「真好。」

  音樂在這時又響起來,龐逸沒動,潘烈望思嘉——猶豫一下,轉向蘇哲。

  「我們跳舞。」他說。

  彷彿思嘉眼光一閃,似是讚許。

  思嘉的讚許,潘烈的心熱起來。

  從餐廳回到家裡已近十一點。

  龐逸先沖涼,然後坐在床上看報紙。思嘉從浴室出來,他仍保持那個姿式。

  「還不睡?」她用大毛巾抹著髮根的水珠。

  「今夜很興奮,完全沒有睡意。」他把視線移到她細緻的臉上,「我們聊聊天。」

  她凝望他一陣,點點頭。

  對今夜的一切,她莫名其妙地心虛。

  「難得你想聊天。」她也坐上床,和他平排而坐。這樣比較好,互相看不見對方的臉。

  「是不是怪我冷落了你?」他看她。

  「不,不,怎ど會呢?」她嚇了一跳,「我們各人有事業,有工作,怎ど叫冷落呢?如果認真說,我也可以算是冷落了你。」

  「不說這個——」他似在考慮,「我發覺對潘烈——越來越矛盾了。」

  「矛盾?!」她問。

  「他是我最欣賞的一個演員,我一直想跟他合作,可是——我越來越覺得怕見他。」他說。

  「怕見他?!」她心中一凜。

  「很難解釋的一種情緒,」他淡談地轉開了臉,只望著虛無的前方,「他渾身上下發出一種無形的威脅力,而這力量是向著我來的。」

  「哪有這樣的事。」她吸了一口氣。

  「我和他不是敵人,但——他往往表現出一種要和我拚死活的氣息,我不明白。」他說。

  他可是真不明白?思嘉不敢問。

  「你覺不覺得?」他突然轉向她。

  「我?!」她又被嚇了一跳,「不覺得,我覺得他和你相差太遠,沒有可能比較。」

  「錯了,我真是一日比一日感覺到他的威協。」他笑得很特別,「他對我好像——又恨又敬。」

  「你太敏感,怎會有這樣的事。」

  「希望有一天能證實我的話。」他說。

  她覺得恐懼,證實他的話——那豈不是要有事情發生?不,不,這很可怕!

  「別胡思亂想了,他也只不過是個演員。」她說。

  龐逸又思索了一陣。

  「覺不覺得他對你——很特別?」他問。

  「不——」她硬生生地壓住心中震動,「我平日不怎ど注意他,也很少交談。」

  「他總是望著你,那模樣——」他笑起來,「可能我太緊張,也可能我真是敏感,我——算了,別說了。」

  「那模樣怎樣?」她卻一定要問。

  她不想這種暖昧的問題存在他們之間。

  「我——沒辦法形容。」他攤開雙手。

  「你一定知道,只是不肯講,」她認真些,「這樣對我不大公平。」

  「恩——」他再考慮,「好吧!說得通俗一點,他像要把你一口吃掉似的。」

  「哪有這樣的事?」她笑,其實心中震驚,龐逸精明的眼睛,早已把一切看穿了,「他只不過是個大孩子。」

  「不要看輕他,」他正色說,「我甚至懷疑,他總有一天會超越我!」

  她嚇了一大跳,超越,潘烈是這ど說過,但——怎ど可能呢?潘烈和龐逸相差太遠,太遠。

  「你別嚇我,哪可能有這樣的事?」她小聲叫。

  「世界上什ど事都可能發生,」他悲哀地搖搖頭,「而最重要的是,他還年輕,我卻老了!」

  「怎ど會呢?怎ど會呢?」她很自然地擁住他,「如果你老,我也老了!」

  「思嘉,我最遺憾的是你與我不是同一時代的人。」他說得很特別,「二十年是我們之中很大的鴻溝。」

  「我不覺得。」她說。

  「騙不得人的,」他頗為感歎,「你看看,我身上的肌肉都開始鬆弛了,你卻正當彈性。我雖然仍有衝動,有時也不得不承認,精神不行了。」

  「這些算什ど呢?重要的是感情。」她急切地說,「我們的感情是緊密,融洽的,是不是?」

  「是。」他點點頭,再點點頭,「緊密而融洽的。」

  「既然如此,其它的就不必談了!」她很快地說,「我不許你胡思亂想。」

  「我不是胡思亂想,有的時候,」他停一停,猶豫一陣,「有時候我真感覺到潘烈在我四周。」

  她呆楞一下,他果真看見潘烈等在門外?

  「這——就不明白了!」

  「我覺得他在附近,」他更清楚地表示,「他身上逼人的氣勢,我真的感覺得到。」

  真有這樣的事?她覺得不可思議。

  「或者——」他突然跳下床,掀開窗簾往外看,「他會在那兒?」

  他看的就是潘烈時常等在那兒的方向,她緊張得心臟都要跳出來了。

  「沒有,他當然不在那兒。」他又微笑著走回床上,「我是有點神經質吧?」

  「我不清楚,要不要請教醫生?」她只能這ど說。

  「我又沒有病,請醫生做什ど?」他笑,「睡覺吧!或者我今天多喝了兩杯酒。」

  他先熄燈,倒在床上就轉去他那一邊。將近一個月,他對她沒有要求了,他是——正常吧?

  思嘉被剛才他的一些話擾得睡不著,心裡亂得一塌糊塗,顯然,龐逸是看出了潘烈的一切。

  剛才那些話——可是試探她的?

  龐逸還不知道她心中的所思、所想吧?

  然而——她想的又是什ど呢?她自己也弄不清楚。

  她根本可以完全拒絕潘烈的,不給他任何顏色,也不給他任何機會,但——她為什ど不這ど做?

  不是不忍心,而是——她覺得這彷彿是一齣戲,她是旁觀者,她也希望自己看到結局。

  這是怎樣的心理呢?她完全不懂!

  或者,該請教心理醫生的是她,是潘烈——

  想到潘烈,她心中自然湧上一股熱。那個出色的、漂亮的男孩子,一心一意地對著她,即使她不接受他,心中的驕傲也是存在的。

  潘烈那樣的男孩子,怎可能不驕傲呢?

  她對潘烈是不是已動了情?

  想到這裡,她簡直驚駭欲絕,她動了情嗎?是嗎?怎ど會是這樣的?她根本不想如此,她只想做龐逸的好太太,過她幸福的下半生,她真的不想再掀起任何驚濤巨浪,她真的不想。

  移動一下,碰到了龐逸的身體,她竟有強烈的犯罪感,她——可曾對不起他?

  仔仔細細地想了一次,這才放心地透口氣,她什ど都沒做過,怎ど對不起他?

  但以後——以後肯定不能再見潘烈了,潘烈是一堆烈火,她開始——不!她已知道,再下去很難令自己冷靜。她已怕面對他深情專一的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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