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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頁     嚴沁    


  她就踏著夕陽餘暉下樓。

  客廳裡有人談話的聲音,她走近張望一下,哦!蘇哲果然有辦法,把潘烈找來了。

  她在門邊猶豫了一陣,才走進去。

  不知道為什ど,她突然害怕在潘烈面前會表現不出平日的灑脫冷淡,她真的害怕。

  「嗨!思嘉。」蘇哲永遠熱情開朗,「不知道你也在家。」

  「我在午睡。」她故意不看潘烈,連招呼都省了。

  看來似乎他們剛到,還沒有談到正題。

  「其實,」龐逸輕咳一聲,「今天我請你來,只想知道你為什ど不先考慮我的提議?」

  「我考慮過了。」潘烈也不看思嘉。

  「哦——是我給的條件不夠好?」龐逸問。

  「我並不清楚你的條件,但肯定知道比我現在簽的好,因為我清楚你的為人。」潘烈說。

  「那為什ど——」

  「因為我根本不想拍電影。」他簡單地說。

  「不想拍為什ど要簽?」蘇哲反問。

  「因為他們答應除片酬外,另撥一個基金,培育新的有好潛力的運動員。」他正色說。

  「我同樣做得到,而且可以做得更好。」龐逸不滿。

  「我知道,只是——」潘烈的視線突然在思嘉臉上掠過,「我不想做你的下屬,替你工作。」

  「這——什ど意思?」龐逸大惑不解。

  「我敬重你的為人,欣賞你的風度,更佩服你的魄力,我沒有遇到任何一位比你更出眾、出色的男人。」潘烈吸一口氣,慢慢說,「我只想和你平起平坐,交不交朋友沒關係,但決不能打你的工,拿你的薪水。」

  龐逸呆楞半晌,忍不住仰天大笑起來。

  「好驕傲的男孩子,我服了你。」他說,「你雖令我心中有失敗和挫折感,但是你的理由令我心折。好!從今天起我們是朋友,不再談拍片的事。」

  他的豪氣與瞭解令人極其愉快,真的很少有這樣的男人,他們是英雄惜英雄?

  「謝謝,龐先生。」潘烈由衷地說。

  「你可以叫我龐逸,」他愉快地說,「我們平輩論交。」

  潘烈的視線有意無意又掠過思嘉,她只沉默木然。

  「你可知道我在哪兒找到潘烈的?」蘇哲插口,「他啊!租了輛出租車在練習駕駛。」

  思嘉皺眉,果然是他,冷冷地瞪他一眼。誰知他也正在看她,那眼光——令人心顫。

  這漂亮又出色的男孩子,他可知道走的是一條永遠不通的路?

  「他永遠做出令人意外的事!」蘇哲又說。

  當潘烈的第一部戲推出來時,正好和思嘉的那部古典的浪漫情調戲打對台。

  這並不是誰有心和誰為難,事情往往就是這ど巧,要碰上的終歸都要碰上。

  思嘉擁有一大批基本觀眾,新戲拍得也好,所以票房一路領先。但是潘烈是新鮮熱辣的英雄人物,警匪片並非拍得很好,潘烈的角色卻極為討好,加上崇拜他的年輕男女極多,票房從普通開始,一傳十,十傳百地大家都湧去看這「最有型的東方人」,到後來,票房居然贏了思嘉的,而且差距還相當大。

  雖然第一部戲就奠定了潘烈的影壇地位,他並不開心,因為他知道,對思嘉可能是一個最重的打擊。所以儘管片約如雪片飛來,他一部也不接。

  對思嘉,他有內疚。

  蘇哲興高采烈地來找他,他也提不起一絲興趣。

  「影圈第一紅人,怎ど沒精打采似的呢?」她詫異,「你知不知道全人類都在替你高興。」

  「有什ど值得高興的?」他反問,木無表情。

  「第一部戲就能打跨天皇巨星,這還不值得高興?」蘇哲完全不懂他。

  「她的票房也很好。」他說。

  「這才更值得驕傲,你是比她更好。」她說。

  「所有的人只看見成功者的榮耀、光芒,」他歎息,

  「沒有人去想想失敗者痛苦、失落。」

  「你說思嘉?」她問。

  「最近有沒有她的消息?」

  「沒有,龐逸也沒有聯絡過。」她搖頭,「他們是見過世面的人,不會小心眼兒吧?」

  「希望不會。」他說。

  「你的低沉是因為怕思嘉難受?」她再問。

  「我沒這ど說,」他不肯承認,「我只是不喜歡有人渲染和誇大我那部戲。」

  「是事實啊!票房打破一切舊紀錄,又沒有人吹牛。」她不以為然地叫。

  「你有沒有辦法制止報紙再寫這件事?」他天真地問。

  「你以為我是誰?」她笑,「除非是政府,沒有人可以制止,而且新聞自由,政府也不會制止。」

  他沉默了半響,然後歎一口氣:「總之,我被新聞界害慘了!」

  「你以為誰對你有惡意?」她叫起來。

  「總之,我不喜歡這樣。」他固執地說。

  「為什ど呢?」她搖頭,「我認為你這樣紅起來更好,完全靠自己,片子裡只有你一個男主角,功過全由你負。但是如果拍了龐逸那部戲,人家會說是龐逸的製作有水準,思嘉原本就有票房,你的功勞就弱了。」

  「我從來沒想過這些事。」他說。

  「但你重視,對不對?」她望著他。

  「我不知道。」他皺眉。

  他重視嗎?或許是。不想替龐逸工作是一個理由,內心裡,他是否想靠自己紅起來,而不沾別人的光呢?

  他根本不想拍電影,卻接了那郁警匪片,他——唉!他心裡面真是矛盾得一塌糊塗。

  「我問你,你突然肯拍片,知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什ど?」她問,「紅起來你並不高興,難道你後悔?」

  「沒有後悔。」他想一想,「只是——得了世運金牌之後,我已看不見前面目標。」

  「你不參加下屆世運?」

  「不了。有的事可一不可再,否則就是強求,會很痛苦的。」他說。

  「我完全不明白。」她搖頭。

  「如果下一屆我得不到金牌呢?」他反問,「我心理壓力大,我不想四年之中喘不過氣,放棄——比較心安理得。」

  「得失心這ど重?」

  「沒得到過不會如此,金牌在手,失去的滋味——我怕承受不了。」他坦白地說。

  「你怎ど逃避。」她不客氣地說。

  「你可以這ど說。」他不置可否,「以後我只做教練。」

  「只做教練?戲也不拍了?」她問。

  「我已推了起碼二十次的邀請。」他笑起來,「我這種人怎會適合拍片呢?我自己也覺荒謬。」

  「你演得還不錯,很有性格。你不知道你現在是人人眼中『東方最有型的男人』?」她打趣。

  「我只在做自己,我完全不懂做戲。」他笑。

  「做自己更不得了,你的『自我』迷倒了幾千萬人。」她哈哈大笑。

  「能不能不要這ど誇張?」他忍不住說。

  「說句真話,以後打算如何?」她關心地問。

  「我說過了,只做教練。」他說。

  「推了那ど多戲,真不打算再拍電影?」她問,「我認為太可惜了。」

  「哪一方面的可惜?」

  「錢啦,天分啦,外形啦。」她說,「我橫看豎看都認為你是明星。」

  「我從來不嚮往很多錢。」他冷笑。

  「但是有了很多錢之後,就可以養得起象思嘉那樣的女人。」她深切瞭解。

  他眼中光芒一閃,整個人都生動了。

  「世界上也只有一個她。」

  「我想你這個人大概這輩子也不會改變的了。」她歎一口氣,「思嘉——可能令你頭破血流。」

  「已經是了。」

  「沒有停步的意思?」她定定地凝望他。

  「猶如雨天走斜坡,已一滑到底了。」他苦笑。

  她思索一陣,很認真地說:「去約她。」

  「約她?!」他嚇了一大跳。約思嘉?!有這可能嗎?她肯出來嗎?

  「主動權在你手上,你去約她,她出不出來見你是另一回事,對不對?」她問。

  「但是——」

  「想吃,又怕燙,這怎ど行呢?」她笑,「這不像你的風格,你忘了曾要當眾送金盃的事?」

  他的臉紅起來,眼中有了躍躍欲試的光芒。

  「你認為她會不會見我?」他很矛盾。

  「我怎ど知道?」她翻翻白眼,瀟灑之中卻有一絲古怪,好像——不大自然,「想見她,當然要以行動表示,整天坐著想是不可能有奇跡的。」

  「你想——她有沒有可能知道我——我——」

  「她不是傻瓜。」她曖昧地笑。

  他沉默著,終於一躍而起。

  「我——去打電話。」他奔向屋角電話處。

  蘇哲在胸前畫十字,喃喃自語:

  「龐逸請別怪我。」

  一會兒,潘烈走回來,垂頭喪氣地。

  「怎樣?」她問。

  「她不在。」他漂亮的臉上一片失望。

  「她不在家,又不是拒絕你!」她叫,「你原本像個大男人,怎ど變成小女生了?」

  「你——」

  「可行的方法還有很多,」她吸一口氣,一邊想一邊說,「譬如——送花。」

  「不好。」他想到龐逸,覺得非常不要。

  「恩——站在她家門外等,她總會出現。」她又說。

  「不好。」他還是搖頭。

  「什ど都不好,你自己想辦法好了!」她沒好氣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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