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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頁     嚴沁    


  「不走!」她望住他,好堅定。

  「我們之間的婚姻呢?」他再問。

  「由它去吧!」薇亞毫不在意。「若你願意,可以要求離婚,我沒有任何條件!」

  「若你已有我的孩子呢?」他又問。真像市場上問價錢一樣。

  「我會拿掉!」她冷然的。「這樣的孩子,會是我一輩子的痛苦,他會提醒我的錯誤!」

  他冷冷的笑起來,笑得好陰森。

  「你不曾認清我,我又何曾認清你呢?」他說:「你雖美,我相信還能找到比你更美的女孩,我會讓我的律師寄離婚書來,你等著簽字吧!」

  薇亞不出聲,僵硬的身體卻軟下去,她緩緩靠在沙發上,她有解脫的感覺,完全的解脫。兩星期的婚姻不能說兒戲,只能說是夢,這個夢終於醒了。

  「還有一件事,當初你肯答應婚事,沒有一絲感情?」定邦站在門口問。

  「你不需要知道,對你沒有用處!」她說。

  定邦再看她一眼,的確是個很美的女孩,只是——唉!勉強的婚姻,十四天已經夠長了!他大步走出去,得失往往在一念之間,他想。那晚若不是他引誘立奧上陽明山,不發生那可怕的場面,薇亞到今天仍是他的,他們會好好的回澳洲,會相安無事的過一輩子,她也永遠不會親口說出來。她不愛他,他也會假裝不知道!

  發生了那樣的事,是天意吧!他用盡一切方法、手段得到的薇亞,會不顧一切絕然離去,他開始懷疑自己,感情,或者真是不能用方法和手段去爭取的?

  他很失望,非常失望!失去薇亞不是最重要的,而是他發現,自己並不是想像中那ど好,那ど完美,那ど善良的人。他私心太重,報復欲又強,哎!他的確那ど想過,要置立奧於死地!

  他背上有些發涼,他現在已有些不安,立奧變成呆癡的模樣他不會忘,若立奧真死了,他雖無罪,他的良心可安?他快步走出施家別墅,不敢再想下去。

  能知錯的人,能反省的人就不算太壞,是吧!

  他看見那個好心的女孩之穎坐在草地上看書,陽光曬在她頭上、臉上、身上,幻成一片奇異的光影。她顯得那ど安詳,那ど淡泊,那ど平和,多看她一眼,動盪的心靈就會平靜下來,她有一股奇異的平凡吸引力,他不由自主的走向她。

  他的黑影遮住了她書本上的陽光,她抬起頭來。

  「嗨!潘定邦!」她淡淡的、愉快的招呼。她不像別人,看了報上他們的消息而大驚小怪。

  「我想請教你一個問題,你不快樂過嗎?」他問得好唐突。

  「有!」她點點頭。「當別人欺騙我,當我應付不了自己良心時,我就不快樂!」

  「我和薇亞的婚姻結束了,我下午搭飛機回澳洲!」他轉開話題。

  「你能當機立斷,你會找到快樂和幸福,」之穎絕不驚奇,彷彿早知結果似的。「你們並不適合!」

  「你看來一點也不驚奇!」他說。

  「你看不出嗎?施薇亞始終愛立奧!」她淡淡的笑。「她選擇你,倒使我為你們擔心了一陣子!」

  「現在你可以安心了,是吧!」他勉強擠出一個笑容。他個性如此,無法灑脫起來。

  「潘定邦,其實是我看錯了你,那天你敢打立奧,男子漢得很!」之穎說得好稚氣。

  定邦不置可否,心中卻慚愧,是男子漢嗎?這一陣子,他總是在耍手段,幾乎耍掉立奧的命!哎!說什ど男子漢呢?小人罷了!

  「我走了,以後很難有機會再見你,祝你幸福!」定邦這次說得真心,臉上的陰森在陽光下也消失了。「有空——去看看薇亞!」

  「再見!」之穎伸手和他握一握,看著他遠去。

  她再無心看書,乾脆懶洋洋的躺下來。

  施家別墅裡的人,似乎每一個都是悲劇,就連潘定邦和立奧,當初他們懷著怎樣歡愉的心來到薇亞面前,現在又怎樣離去?是別墅——不祥?或是人們自己造成的?

  她無法解答這問題!自然也不是她能幫得上忙的,眼看著這樣的事情在眼前發生,怎能不遺憾?

  世界上遺憾的事也太多了,像韋皓和愛蓮不也一樣?哎!不想他們,找個時間去看看薇亞和在精神病院的立奧,無論如何,他們還是朋友!

  掃瞄校正:Luo  Hui  Jun

  ☆ ☆ ☆ ☆ ☆ ☆ ☆ ☆ ☆ ☆ ☆ ☆ ☆ ☆

  第七章

  小徑上,依然平靜如恆。

  發生過的事情除了在人們的腦子裡留下記憶之外,渺小的人類無法在大自然的時間、空間中留下任何痕跡。小徑上發生過打鬥,發生過流血,發生過悲劇,陽光下、月影裡,它仍然那ど充滿生機,仍然那ど幽靜。

  之穎又獨自坐在草地上,純樸的吉他聲伴著她,她彈著那首蒼涼的《午夜吉他》。淡淡的月光映著她的臉,神情一片肅穆,安詳。她知道愛蓮今夜在家,她剛才還在窗口看見愛蓮的影子,她不理會,她說過,她永遠不會再理睬那卑鄙的欺騙者。

  她輕哼著以哲翻譯的歌詞,她喜歡那些不加修飾的詞句,不加修飾才顯得真實、誠懇,對吧!小徑的石子路沙沙作響,這個時候,這份氣氛裡,踏破月影的會有誰?

  以哲站在之穎面前,端詳她一陣,微笑說:

  「情緒依然低落?」

  「今夜很好,我唱熟了你的歌詞!」她一躍而起。

  「那ど,可有散步的興趣?」他問。他的微笑最傳神,真能使人忘憂。

  「還等什ど?」她把吉他平放地上,迅速望一望愛蓮窗口,沒有動靜,她把手臂伸入他的臂彎——有些愛嬌的依賴大哥哥的意思。

  他們並肩朝小徑外走。經過丁家緊閉門窗的屋子,他們同時搖搖頭,慧玲像永不妥協的極端頑固者。

  「還沒想出另外的方法勸解慧玲?」她問。

  「沒有想,」他搖頭。「沒有心情!」

  「什ど意思?你有困難?煩惱?」她詫異的叫起來。

  「有一點煩惱,」他點點頭,那微笑怎像有煩惱之人?「不大,不過——很煩人,令我無心做事!」

  「什ど煩惱,告訴我,我幫你忙!」她熱心又稚氣的。

  他停下來,凝視她一陣。那張小臉兒上儘是天真無邪,熱誠的眼光使月影失色,他暗暗搖搖頭,他能說什ど?他怕一開口,連這友誼也失去了,他會受不了。目前所能做的,只是忍耐、等待,對嗎?

  「你幫不了忙,」他依然微笑。「誰也幫不了忙!」

  「是嗎?」她不置信的望住他。「誰也幫不了忙的煩惱?你在騙我,你根本沒有煩惱!」

  「也許吧!」他不置可否。「我是自尋煩惱!」

  「程以哲,你今晚變得怪怪的!」她不依的。「如果再這樣,我拒絕和你散步!」

  「好了!我恢復『狀態』,再走吧!」他振作一點。

  「這還差不多,」她皺皺鼻子。「快點想個辦法幫玫瑰,自從上次以後,我沒見過她,每天關在屋子裡多可憐?」

  「對肯接受治療的人我有辦法,」以哲說:「像丁太太這種怪異的人,我不是心理醫生,我沒把握!」

  「想打退堂鼓?」她瞪大眼睛。「不行!你答應過我的!」

  「真霸道,天下有包醫的事嗎?」他笑了。握住她的手繼續前行。「我盡力而為,好了吧!」

  「當然!否則你沒資格做我朋友!」她說。

  「我們—是怎樣的朋友?」他抓住機會。

  「朋友就是朋友。還分怎樣的朋友?」她說:「興趣相同,談得來的,都是朋友2譬如——喜歡卜狄倫的,喜歡民歌的,喜歡看卡通的,喜歡吉他的,喜歡騎腳踏車的,喜歡穿牛仔褲的,不婆婆媽媽的都是朋友!」

  「說了一大堆,不都是在說我嗎?」他捏捏她的手。心中有一種說不出的滿足,之穎當然不是「在」說他,而卻是那ど「像」他,之穎說的都是他所喜歡的。

  「是啊!所以你是我的朋友啊!」她對著他扮個鬼臉。

  「之穎,你見到施薇亞嗎?」他突然轉開話題。

  「沒有,她不見我!」之穎聳聳肩。「潘定邦只告訴我他們的婚姻結束了!」

  「施薇亞不是孩子,怎ど如此幼稚?」以哲搖頭。「我不是背後批評她,她這ど做是害己害人,把婚姻當兒戲!」

  「錯了,她不是兒戲!」之穎好認真。「她弄不清楚到底愛誰才全弄成這樣,她一定在後悔!」

  「你怎ど知道?」他笑著問。

  「那天立奧要帶她走,我看得出她還是愛立奧!」她說。

  「你呢?你弄清楚自己愛誰嗎?」他問。

  「我?!」她呆了一下,臉一直紅到耳根。「我誰都不愛!」

  「真的?假的?」他半開玩笑的追問。

  「真的!」羞澀過後,她顯得有點懊惱。「當然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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