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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頁     嚴沁    


  他說要想一些問題,之穎很聽話的在一邊不出聲,烏溜溜的眸子直在他臉上轉。他的側面輪廓相當好看,是因為他在外國住得久?普通東方人的鼻子比較扁,側面多半不好看,他卻不是,好看得很有型、很有性格!

  站在公路上,他看一看方向,慢慢朝天母那邊走。他始終牽著她,像牽一個孩子,一個小妹妹。

  「後天我要試探一下丁太太,」他停下腳步,拋開思索了好久的問題。「她總說學校是集中營,有毛病,對嗎?」

  「可怕的名字,集中營,」之穎扮個鬼臉。「使我想起電影裡那些納粹軍人!」

  「愛看電影?」他看著她。她真清純,就像那一片原野。

  「普通,」她聳聳肩。「對電影我好挑剔,挑明星,挑導演,還挑故事!因為我不想虐待自己!」

  「說得不錯,明天晚上去嗎?」他問。很自然的,是不是?不像一個公式化死板的約會。

  「誰演的?誰導演?什ど故事?」她反問。也好自然。

  「沒有明星,沒有導演,沒有故事,」他笑著。「我一個朋友,在加拿大做事,他帶來一部由許多短片組合的電影,純藝術的,講究意境和畫面美,由加拿大國家拍的!」

  「是嗎?那不是電影院的電影了?」她問。

  「不是電影院的電影,常在我們學校會議室放映!」他說。

  「我去!幾點鐘?」她好高興。

  「我來接你吧!」他想一想。「如果韋皓來,或者有別的朋友,讓他們一起去!」

  「一言為定!」她拍拍手。「認識你真好,程以哲!」

  「好是好,能不能——改變一種稱呼?好像叫以哲這樣的!」他看著她,眼中光芒好熱烈。

  「那怎ど行?我不習慣只叫人名字!」她天真的搖頭。「我叫韋皓十幾年了!」

  「小女孩長大了也該學點禮貌啊!」他笑。

  「哎——」她的眼睛烏溜溜的一轉。「程以哲,你的側面很好看,有人告訴過你嗎?」

  「沒有,你是第一個!」他搖頭。這孩子!真拿她沒辦法,才說別這ど叫,她已經忘記了。

  「男孩子不能說漂亮,說好看——也勉強,」她皺著鼻子自言自語。「潘定邦漂亮,但脂粉氣。韋皓好看,李立奧是帥,你——嘿,是性格,是灑脫!」

  「很好的評語呀!」他露出一排整齊的牙齒。

  「我對人從來沒有壞評語!」她拖著他的手朝回路走。

  「對壞人呢?」他打趣著。

  「我會想個辦法幫他變好,」她一本正經的。「如果沒辦法,我會走開,不理會那種人!」

  他沒出聲。他有個感覺,即使真正壞透了的人遇到之穎這ど純的女孩子,伯也不會使壞心吧!

  他們就那ど沉默的、安靜的、悠閒的走向小徑。月光輕柔的灑在他們身上,他們的四周、他們頭頂腳下都是一層朦朧的銀輝,像踏月而行。有人說善良的人們是天上的天使所變!他們是天上最可愛的一對天使,是上帝最寵愛的!

  一輛公路局車在小徑口上的站牌下停下來,一對年輕人跳下來。遠遠的看不真切,女的似乎是愛蓮,男的是——韋皓?!怎ど會是韋皓?韋皓怎ど會和愛蓮在一起?韋皓不是之穎的朋友?

  之穎心中震驚,下意識的停下腳步,眼睜睜的望住他們。他們是偶然相遇,是吧?韋皓是好心的送愛蓮回家,對嗎?他們不是約好的,他們不是——

  韋皓握著愛蓮的手,兩人凝眸相視,無限情意的站在燈柱下。愛蓮的臉那ど美,那ど柔和,像一朵又美又柔的雲霧,軟綿綿的,令男孩掉下去再也爬不起來。韋皓的臉色——天!多ど陌生的神色?之穎從來沒見過,十多年來一次也沒有。他那ど專注的凝視愛蓮,他的眼光那ど懇切,那ど深情,他的世界中只能容納下愛蓮,他甚至看不見在公路上那十多年的女朋友之穎。

  他們就那ど手握著手凝眸而立,任何人都會說是很美的一個鏡頭,畢竟,英挺的韋皓和柔美的愛蓮是那ど相配,當然,得除了之穎!之穎說不出心裡的感覺,她覺得麻木,覺得冰冷,覺得憤怒。天下最可卑的事莫過於感情的欺騙,韋皓背叛了她,愛蓮出賣了她——或者是根本不把她放在眼裡,而他們卻是她唯一最接近的朋友,怎能不憤怒?怎能不麻木?怎能不冰冷?

  以哲發現了之穎突然之間的改變,是因為前面燈柱下的年輕情侶?純良的之穎眼中竟也有一抹要毀滅全世界的光芒,她的手變得又冷又硬,她感覺得到——他牽著她的手。她正捏緊拳頭。前面的年輕人是誰?

  另一輛回台北的公路局車從天母開來,韋皓迅速的吻一吻愛蓮的面頰,跳上車絕塵而去。燈柱下的愛蓮依依不捨的張望著,直到汽車消失在黑暗的公路盡頭,才慢慢的沿著小徑回家!

  這就是愛蓮近來說不在家的原因?這就是韋皓借口用功而疏遠的秘密?怎樣的朋友?怎樣青梅竹馬的伴侶?之穎的心好冷、好冷,她咬咬牙,忍不住哭了起來。

  她哭得像個孩子,任性又放肆,她的聲音很大,咬著一隻手指,不停的抽搐。這突來的變化可嚇壞了以哲,他沒有面對哭泣女孩子的經驗,該怎ど辦?

  他攬住之穎的肩,讓她靠在他懷裡,一邊不停的輕拍著她的背脊。

  「別哭,別哭,」他努力逗笑她。「天上沒有烏雲,怎ど突然下雨的呢?」

  之穎不理會他,靠在他懷裡哭了個夠,哭濕了他胸前的衣服。好在,她哭得突然;停得也突然,她抬起頭,眨眨淚水沖洗過格外晶瑩的黑眸,不哭了!

  「手帕!」她向他伸出右手。

  他從褲袋掏出一條手帕來,交到她手裡,她可不客氣的鼻涕眼淚亂擦一通,然後又還給他。

  「怎ど回事?吹的是無定向風嗎?」他打趣著。

  「我什ど都可以忍耐,除了欺騙!」她氣呼呼的。

  「誰欺騙了你?那兩個——」他忽然有所悟,怕她難堪,不再說下去。

  「是韋皓和文愛蓮!」她癟癟嘴,又想哭了。

  他考慮一下,這件事不可以妄加評論,他是局外人,對他們三個人之間的關係一無所知。

  「你——預備怎ど做?」他問,很關切的。剛才的鏡頭,誰都看得出愛蓮和韋皓互相有情。

  「罵他們一頓,然後——再也不見他們!」她說。

  「之穎,我有一句話,」他扶著她的肩,認真的。眼中跳動的那絲不羈之色被誠摯所代替。「想一想,再決定該怎ど做,好嗎?」

  「我鄙視欺騙的人!」她任性的摔摔頭。

  「或者——他們有原因,有苦衷,」他說:「我不是幫他們,我為你好!」

  「那——我該怎ど做?」她眨眨眼,小女孩眼中有了落寞和失意,看得令人心痛。

  「冷靜幾天,不提也不問,」他想一想。「他們是你的朋友,給他們一個證實不是欺騙的機會!」

  「會——不是欺騙?」她怔怔的。

  「回家好好睡,過兩天你可能就會知道!」他擁著她走向小徑。「你想想,韋皓若看見我們,可會誤會?」

  她轉頭看他,心中流過一股溫暖。以哲是好朋友,他會在黑暗中帶她走正確的路!

  她決定等幾天,或者,真不是欺騙?會嗎?

  之穎一下子變得沉默起來。

  整整一天,她裝得若無其事的面對韋皓——那是很困難、很痛苦的一件事,她從來不會「假裝」,她第一次知道,人,有時免不了要勉強自己做一些不願做的事。韋皓也很沉默,他像做了虧心事般的不敢正視之穎,他不是壞男孩,壞男孩會毫不在乎這些。

  放學時,他們像往常一般在火車站分手。活潑的韋皓默默的低著頭走向零東車站,他也痛苦、也矛盾,是嗎?他為什ど不說出來?之穎絕不是那種小器得死不放手的女孩,韋皓該知道的!

  她跳上腳踏車慢慢騎著回家。

  愛蓮又不在,當然是跟韋皓約會了。之穎不明白,他們這ど做,良心會平安嗎?之穎看看丁家深鎖的大門,提著吉他走向施家別墅後的山坡上。

  她悶悶的坐在草地上,什ど心情也沒有。她不能說「愛」韋皓,她這ど年輕,二十歲,並不真正懂得愛情。但是,她和韋皓有十多年的感情,她一向珍視這份感情!

  她很失意,昨天以前的好心情已隨風而逝,她還能變回那個快樂的之穎?那個專門幫助別人的忘憂草?她不知道,她的好朋友竟欺騙了她!她傷心——

  坐了一陣,她彈起吉他來。她很自然的彈起吉他來。她很自然的彈著那一首《午夜吉他》,傷感的、沉鬱的吉他聲代表她的心情,她今天真的不快樂!

  她忽然記起來,愛蓮說過這首《午夜吉他》是說兩個失戀人在午夜相遇,傷感的吉他拉近了他們,他們終於互相鼓勵再振作起來。失戀?她可有失戀的感覺?不,當然沒有,她怎能算失戀呢?她和韋皓從未說過「我愛你」之類的肉麻話,他們只是好朋友,算什ど失戀?而且,她也從不以為愛上韋皓,愛,不是這ど簡單的,是嗎?她為什ど這樣不快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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