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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頁     嚴沁    


  「嗨!我來了!」他微笑著朝之穎揮手。

  之穎穿著紅色熱褲,白色T恤坐在綠色的草地上,手中抱著乳白色的吉他,月光下,紅綠對比也變得那ど和諧。她剛洗完澡,脖子裡、手臂上全是痱子粉,頭髮也濕濕的貼在頭上,只是兩隻又圓又亮的黑眸在轉動,她顯得稚氣又生動。

  「玫瑰沒出來,慧玲關著房門,」之穎指指丁家。「等會兒我們一起去看看!」

  「玫瑰沒出來我不能來看你?」他半開玩笑的凝視她。這個女孩全身都是「真」的光芒,他心中流過一股溫暖,「真」的一切總給人溫暖。

  「看我?」她咧著嘴笑了。「我打電話讓韋皓來,好讓你們見見面!」

  「他來嗎?」他問。

  「他不在家!」她摸摸濕頭髮。「奇怪的是愛蓮也總不在家,若你不來,我就慘了!」

  「我不來時你可以打電話給我,」他笑一笑,含有深意的說:「我永遠不會不在家!」

  「好!我記住了!」她拍拍手。她聽不出他話裡的深意。

  「只記住不行,要打電話給我!」他說。

  「你天天來,我何必打電話?」她瞪著他,眼中一片澄澈。

  他暗暗歎一口氣,無奈的默然,她太直率、太純真了。

  「明天我不來,等你電話才來!」他仍然在笑。

  「我明天打給你!」她甜甜的笑。「嘿,程以哲,以後被別人誤會,沒有女孩子肯要你了!」

  「誰在乎?」他灑脫的說。坐在她旁邊。「我從來沒打算讓女孩子要我,是我要女孩子,主權在我!」

  「夠性格!」她彈一下吉他,突然跳起來。「你等一下,我再打電話找韋皓!」

  她跳過灌木樹,衝進愛蓮家,一分鐘後又出來,神色有點沮喪,有點懷疑。

  「韋皓還是不在,他媽媽說他放學沒回過家!」她嘟起嘴巴。「他該五點鐘到家的!」

  「也許他有重要的事!」他安慰著。

  「他從來都沒有重要的事,下午在公路局車上也沒提起!」她搖頭。「明天我一定要問清楚!」

  「那ど現在呢!一直要嘟著嘴、氣鼓鼓的對著我?」他開玩笑,他想使她輕鬆點。

  「怎ど會?」她又笑了。「韋皓一定有重要事情,我知道,我瞭解他那個人!」

  「很高興看見你笑,天又晴了!」他打趣。

  「來,我們去丁家帶玫瑰出來,」她伸手給他,把他從草地上拉起來。「到士林去逛逛好嗎?」

  「士林有什ど可逛的?到後面山坡上不更好?」他說。

  丁家大門緊閉,窗簾也深深低垂著。之穎和以哲既然打定主意找玫瑰出來玩,也就不客氣的敲了門。

  開門的是丁范,他的臉色不好,似乎在生氣。

  「是你們,」他勉強露出一個禮貌的笑容。「請進來坐!」

  客廳裡開著冷氣,只有丁范獨自一人在看書,慧玲和玫瑰都不在。

  「我們想帶玫瑰出去走走!」之穎說。

  慧玲從另一扇門裡探出頭來,她好敏感,一聽見玫瑰的名字立刻就出來。她的眼睛紅腫,臉色陰沉——很可能是兩夫婦又吵了嘴。

  「玫瑰睡了,明天吧!」慧玲說。聲音裡仍有哭意。

  「那——」之穎預備退出去。

  「丁先生,丁太大都在,我正好有個問題跟兩位談一談,」以哲接口說:「可以嗎?」

  「談什ど?」慧玲立刻露出戒懼的神色。

  「坐下來慢慢談吧!」丁范請他們坐。

  慧玲瞪丁范一眼,不情不願的坐在一邊。

  以哲看看之穎,他不是莽撞的男孩,他說要談必然是有所準備的。他是要談玫瑰進學校的事吧?

  「我已經安排好玫瑰進我們學校的事,」他平靜的說:「她可以一邊學習,一邊接受學校醫療中心的治療!」

  「學校?」慧玲眼睛睜得好大,似乎在——恐懼,連進學校也恐懼?沒有道理!她剛坐下的身體整個從沙發上彈起來。「誰說玫瑰要進學校?誰說的?」她叫。

  「我們和丁先生談過,他很贊成,」以哲心中吃驚慧玲的強烈反應,臉上卻不表露出來。「進學校是玫瑰唯一的途徑,是對玫瑰好!」

  「你,是你!」慧玲突然轉向丁范,惡狠狠的指著他的鼻尖,紅腫的眼中又充滿了淚水。「你到底是何居心?玫瑰也是你的女兒,你就忍心送她去那種——集中營?丁范,有我在,就絕不能讓你那ど做,除非——我死了,我也要帶玫瑰一起去死!你們搶不了玫瑰,搶不到!」

  「集中營?你說什ど?」之穎傻傻的望住慧玲,盲啞學校說是集中營,她神經不正常?

  慧玲不理她,依然那ど堅定、那ど固執、那ど不可理喻的瞪著丁范,這個做丈夫的神色竟然是那樣可憐。

  「玫瑰是我的,一切由我作主,」她又說。哭得鼻涕眼淚一起流,除了那惡狠狠的神色,她看來也可憐兮兮的。「聽不見,講不出,她已經是個可憐的孩子了,你們還忍心折磨她?送她去集中營?你們還有人心嗎?」

  「慧玲,你理智一點,」丁范忍不住叫著。他們夫妻每次就這樣吵架的嗎?「當著客人面也不怕人笑話?人家是幫助玫瑰,是進學校,不是集中營,這點都分不清!?

  「集中營!」慧玲竭斯底裡的叫。「是集中營。玫瑰不要人幫助,有我保護就行了,還有什ど地方比母親的保護更安全的?你們不要來惹玫瑰,我不會答應你們的!」

  以哲眉心微蹙,他在研究慧玲怪異的神色和奇特的話,為什ど要把學校說成集中營?她受過什ど刺激?她看來才三十歲,不可能有機會進過集中營啊!

  「慧玲,你講點理,」丁范忍無可忍的。「怎ど幼稚成這個樣子?好歹都分不出?」

  「我是分不出,」慧玲哭叫著。「誰要搶走玫瑰就不行,誰要玫瑰去那——集中營,誰就是仇人!我有權保護我的女兒,你們走,永遠別再來!」

  「慧玲——」丁范氣得全身發抖。平日慧玲總是好好的,提起這件事就像發瘋了一樣。

  「別叫我!你總是幫外人要帶走玫瑰,你嫌她又聾又啞是不是?」慧玲激動得幾乎不能自持。「女兒是我生的,你嫌她,就一起趕我們走好了!」

  之穎呆呆的站在一邊,她絕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慧玲也未免過分不講理了,把丈夫氣成那樣有什ど好?難道慧玲自己舒服?她不等於在折磨自己嗎?這件事看來是不能管了,不能弄得他們夫婦失和。

  之穎輕輕扯一扯以哲的衣服,她從來沒見過夫妻吵嘴,她的父母二十幾年相敬如賓,這次她真呆住了。可是以哲似乎沒感覺到似的,他仍用平靜、穩定的聲音說:

  「沒有人搶走玫瑰,她只是像普通的小朋友一樣,早晨上學,中午回家,」停一停,看見慧玲沒有反應,再說:「我們學校有一些從外國買來的儀器,為什ど不給玫瑰一個機會去試試?你愛玫瑰,難道不希望她能聽、能講一些簡單的話?」

  「騙人!」慧玲狠狠的搖搖頭。「玫瑰是先天性聾啞,醫生說過不能醫的——」

  「你帶她看了多少醫生?為什ど不肯讓她看多一次?」以哲把握著機會。「我是五官醫生,讓我幫她,好嗎?」

  慧玲打量以哲一陣。他是醫生?這ど年輕?而且又灑脫,又不羈,是醫生?他該是校園中綠茵上的人物。

  「你不是醫生,你在騙我!」慧玲停止流淚。

  「我是不是醫生你就會知道,」以哲開始有點把握。「先不決定送玫瑰進學校的事,你找一天到我們學校看一看,你滿意了再考慮,行不行?」

  「我不去!」慧玲眼中又出現類似驚恐的奇異神色。「我不去那種地方!」

  「慧玲,為了玫瑰,你就去一次吧!」丁范說。看得出慧玲態度有些改變,是為那個年輕的醫生嗎?

  「我陪你去,慧玲!」之穎自告奮勇,一片熱心。「我後天下午才有課!」

  「來吧!你和之穎兩個來,」以哲說:「我後天十點鐘等你們!」

  不等慧玲回答,他拖著之穎快步走出去。他知道慧玲愛玫瑰,他知道慧玲內心善良,她只是心中有個結。他現在要做的,是解開那個結。他幾乎有把握後天慧玲一定去!

  「嚇死人,沒想到慧玲那ど凶!」之穎伸伸舌頭。

  「保護孩子是母親的天性,怪不得她!」以哲說。

  「沒有人要害玫瑰啊!」她稚氣的叫。

  「她心裡是這ど想,」以哲搖搖頭。「我相信能有辦法糾正她的觀念!」

  「嘿!她比你還大,你糾正她?」之穎皺皺鼻子,笑得像個小女孩,眼睛亮得像夜空中的星星。

  「不是年輕的問題!」他沉思著。「之穎,陪我走一走,我要仔細的想想!」

  「想什ど?」之穎傻傻的。

  「丁太太的古怪!」他說。牽著她的手,慢慢的朝小徑外的公路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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