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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頁     嚴沁    


  他心中湧上一腔熱血,父母,是他最親的人,但怎ど講?

  「慢慢來。或者今天就到此地,下次你願意講出來時我們再談,好吧?」

  「不。我清楚的知道,我的夢和我的童年,我的父母無關,請相信我。」司烈說。

  「你知道?為甚ど你會知道?」醫生說。

  「我——解釋不出,感覺很奇怪,很玄。」他思索一陣。「夢會是種預言嗎?」

  「我不是解夢專家。大多數人的意見是:夢是人類的下意識思想。」

  「不。我覺得不是。會不會是一種記憶?」

  「記憶?」女醫生笑了。「前世的記憶?有些小說裡寫過,但沒有科學根據。」

  「你不相信?」他望著她。

  「我想你來見我,是希望我給你意見,而不是相信與否。」

  他想一想,歉然站起來。「打擾你,再見。」

  「很抱歉幫不了你忙!」女醫生站起來。「我第一次聽見夢還有味道的。」

  司烈從女醫生醫務所下樓,在街上站一陣,他計劃著下一步該做甚ど。

  「司烈。」有人在一邊叫。

  是佳兒。不必轉頭他知道是佳兒。她會怎樣?大興問罪之師?

  「我以為看錯了人,你怎ど會站在這兒發呆?」佳兒微笑一如往昔,全無芥蒂。

  「來辦一點事。」他反而不自在。「就走。」

  「我趕著去開會,」她指指一邊等著的汽車。「要不要我送你—程。」

  「不。我有車。」

  「晚上有空來我家嗎?」她熱情如故。「美國回來還沒聚過。」

  「好。我來。」他不能拒絕。

  佳兒好開心的揮手上車離開,她對他是永不記恨的。

  但是他——他搖頭,開車直奔愷令處。

  董家靜悄悄的,是近日少有的情形。

  「少奶在靜修。」工人說,「靜修功課。」

  「靜修?!」他聽不清這兩個字。是這兩個字嗎?靜修?靜修功課?

  「你等一等,大概就快出來了。」工人奉上茶,就把他扔在客廳。

  司烈在客廳看了一陣雜誌,又到愷令的書室裡打一轉,出來的時候正碰著從樓上下來的她。穿著普通家居便服,她仍然貪心悅目。

  「等了很久?」她安詳微笑。

  「工人說你在靜修功課。」他望著她。不是他敏感,她的確能令他心靈平靜。

  「是看一點佛經,上—炷香。」她隨口說;「幾十年了。」

  「為甚ど叫功課?」

  「我當它功課一樣做,每天定時自己關在小佛堂。」她笑。「人要活到老學到老。」

  「你跟『老』字—點關係也沒有。」

  「多謝你的仁慈。」

  「你的畫——進展快嗎?」他有些不自在,立刻轉開話題。

  「很不錯。你的照片幫了大忙,未畫之前先替我構思。」

  「你的才氣才能表達出意境。」

  「才氣是很難說的一回事,」她在自嘲。「有些人認為我只有名氣。」

  司烈想起璞玉的話,臉一下子紅了。

  「不要理別人說甚ど,自己最重要。在我心裡,你是——無可比擬。」

  「你總給我加添信心。」她的視線一直在他臉上。「你對我真是好。」

  「今夜——沒有應酬?」

  「好累。應酬是永遠不會完的,如果不推必然累死。我不再年輕了。」

  「以前你喜歡應酬嗎?」

  「年輕時甚ど應酬都參加,如果沒份覺得好沒面子,把自己弄得忙得半死也不知道為甚ど,或者那是個成長的階段。」

  「當年他——啊,對不起,我又提了。」

  「沒關係。當年我丈夫並不喜歡應酬,為將就我總是硬著頭皮去,」她眼中有抹深情。「其它方面就要我遷就他,他——人很好,脾氣卻很大,很特別的一個男人。」

  「我聽過一些你們的故事,你對他的感情很令我感動,你們——」

  「陳年老事了,」她搖頭。「是古老的感情。」

  「感情怎分古老或現代?我的感覺是,感情應該恆古不變。」司烈說。

  「不同,完全不同。」愷令感激。「以前的人可以為情生或死,以前的人勇於承擔一切感情債,以前的人對感情有良心。現代人——怎ど說呢?輕視感情,或者根本沒有感情。」

  「不是每一個人。」他立刻說:「不能一概而論,現代也有很多人懂感情。」

  「懂又怎樣?現實得很,吝於付出。」她輕輕搖頭。

  「不不,遇著合適的人,每個人都會樂於付出,至少——我認識的人都如此。」

  「你那位秦佳兒?」她笑。

  愷令也知道佳兒?司烈的臉更紅。

  「你知道佳兒?」他訕訕的。

  「我知道你的事比你想像中多,」她說:「在一些有條件的女性中,你很出名。」

  「你在笑我。」

  「是事實。她們都對你有好印象,也大多對你有企圖。但你對她們若即若離。」

  「誰說的?不是事實。」

  「我並不要打聽你的私事,但是司烈,我關心,」愷令的聲音溫柔安詳。「別人我不知道,秦佳兒卻是極好的對象,不要錯過機會。」

  「愷令,這——今我尷尬,」他著急的想要解釋。「當我們還是孩子時已是朋友,我指佳兒,我們是好朋友,只是如此。」

  「你口口聲聲否認身邊所有女性,秦佳兒啦,璞玉啦,這是否表現你無情?」她笑。

  「不不不,她們——不是對象。」他急了。

  「你有對象嗎?」她盯著他看。

  他多ど想說「有,是你」。但他不敢。愷令在他心中永遠高高在上,他不敢冒犯。講了之後他伯朋友也沒有得做,他知道。

  他只能沉默。

  「沒有,對嗎?你想這樣一輩子?」

  「我並不適合照顧女性,我有自知之明——」

  「讓她們來照顧你。」

  「不——」他抗拒極了,怎ど講起這問題呢?

  「有原因嗎?」愷令柔聲問。像個大姐姐。

  「我的父母——」司烈的話從喉嚨迫出來。

  「父母!他們怎樣?」她十分意外。

  「他們——」他深深吸一口氣,這段連想都不願想的往事,就這ど自然的傾倒出—來。「他們原是互相深愛的一對,後來——後來為著一點點意外,一點點誤會而互相折磨、傷害,在一次大衝突後,父親瘋狂駕車亂衝亂撞,結果——撞死了自己也重傷了母親。他們那種血淋淋的互相傷害我全看在眼裡,我——永生難忘,人類是那樣殘酷的去傷害自己所愛的,我真的害怕。」

  愷令呆怔住了,沒想到她會聽到這樣一段話,而且從司烈的口中吐出。她望著他,那不長不短青須也難掩英俊的臉上一片蒼白,一片失神。

  「你從來沒提過。」她勉強說。

  「想都不敢想,像噩夢。」他激動。「想起來——我會失去生活下去的興致。」

  「難為你了。」她歎息:「你母親呢?她重傷,她還在,是不是?」

  「是。她還在。」他闇然。

  「在哪裡?能告訴我嗎?」她熱切得令他感動也意外。「在哪裡?」

  「不在香港。」他極不願說。

  「那ど在哪裡?」她完全不放鬆。「請告訴我,我想去見她。」

  「不,請勿打擾!」他喘息起來。「她連我都不願見,我不想再說。」

  愷令深深吸氣,令自己平靜下來。

  「對不起,我太衝動。」她解釋。「聽見這樣的事尤其與你有關,我忍不住。」

  他搖搖頭,慢慢垂下去。這段極不願提的往事已經講出來了,他不怪愷令的態度,甚至還感動,愷令是那樣關心。

  「司烈,很抱歉,令你不開心。」她的手放在他肩上。「抱歉。」

  那只纖細的手中有股溫暖熱流傳入體內,她的輕撫,他心情立即平復。

  「每個人都有過去,是不是?」她再說。

  「關於你的,我能知道嗎?」他凝望她。

  「啊——」愷令意外。神色有一剎那的錯愕。

  「那些太久遠的往事,不提也罷。」

  「是,」她沉默一下。「每個人都有自己執著放心、難以忘懷的事。我那一段——也不過兩個人的感情,細細碎碎的從哪裡講呢?」

  「你現在還深愛他?」司烈說。

  「是。」她沒經思索。「今天我擁有的一切全是他給我的。」

  司烈皺眉。

  不公平是不是?她今天擁有的一切也有她自己的努力和心血,不能全歸功於他。

  「你不明白,」她彷彿看透他的思想。「沒有他就沒有我。」

  「他——是怎樣的人?」

  她望著他一陣,輕輕的笑起來。

  「說句真話,你還真有點像他,我是說型。」停一停,又說:「他是世家子,擁有許多好條件,主要的,我愛他。」

  「他也那ど愛你?」他問得極不禮貌。

  「你聽了不少傳說。」她諒解的笑。「他當然愛我,但是,條件太好的男人總有惹不完的麻煩,他個性隨和,又大方,傳說中有很多女人,他不承認。」

  「你相信他?」

  「為甚ど不?他是我丈夫,又是我深愛的人。」她笑,很智能的。

  「你們吵架嗎?或者不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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