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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頁     嚴沁    


  她膛目結舌,連話也不會講。

  一大段悲痛哀傷絕望的沉默在他們之間流過,晨光初現,會是個晴朗的好天氣。屋中的兩人卻已成化石。

  人生瞬息萬變,渺小脆弱的人類將怎樣面對?怎樣應付?這些瞬息變化真是早定?

  「你——將怎麼做?」璞玉先醒轉,但仍有做夢的感覺,太不真實了。

  司烈的眼睛遲緩的轉動著,靈魂並沒有完全回到身體中。

  「去——愷令家。」他的聲音枯乾。這個感情豐富的男人是第一次真正戀愛。

  「我陪你去。」她慢慢站起來。

  他卻坐在地上不動。

  她看他半響,眼中淚水盈盈。他真正傷心了,是不是?

  伸手去扶他,竟發覺他全身骨頭僵硬,要用好大好大的力量才扶得起他,而且,彷彿聽到他的骨格「卡卡」作響。她駭然,他怎麼了?

  他顯然也知道自己的衰弱,用盡力量支持著自己,卻也好半天邁不出第一步。

  他受了致命的打擊。

  「我們走。」璞玉拿了車匙扶著他。

  「璞玉,那不是真的。」司烈啞聲說。

  善良的她多想這麼告訴他:「這不是真的」,然又能騙他多久?

  「讓我們去看看事實真相。」她說。

  只能這麼說,是不是?愷令不可能拿這種事開玩笑。但,這麼短的時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生命,太不可靠了,就像愛情。

  他勉強隨她出門,下樓,上車。她努力集中精神把車開到愷令家。

  愷令的二層樓花園洋房在清晨仍然燈火通明,並沒有太多閒雜人。悲痛中,愷令仍保持著冷靜與高雅。

  她的眼睛又紅又腫,穿黑衣黑褲,沒有化妝的臉仍然清秀,仍留著昔日美麗的餘輝。

  「事情太突然,我兄弟從新加坡打電話來,真的太突然了。」她已無淚,只深沉的歎息。「她還那麼年輕,怎麼想得到呢?」

  「她是——怎麼去的?」他問。從愷令臉上仍看到董靈的影子,他的痛苦更甚。

  「我也——不清楚。」愷令明顯的迴避了.他的眼光。「等進一步消息。」

  「不可能,我們才分開四十八小時——」

  「你——不該在巴黎。」又是悄令深沉的歎息。「你去——做什麼呢?」

  「我們相愛,我為她慶祝生日,我們不想分開太久——」他激動的。

  「司烈——」璞玉輕輕用手制止他,她希望能令他平靜些。她已聽出愷令話出有因。「讓愷令說下去。」

  俏令卻搖搖頭,不再言語。

  「愷令,你一定要告訴司烈真相,」璞玉真心說:「無論是什麼,他都會接受。」

  「你們總會知道事情的真相,報紙也會報道,我——不想說。」

  璞玉皺眉,這一點不合理。

  「若我說——會太殘忍。」愷令又說:「你們坐一下,我作早課。」

  「早課?」璞玉不懂。

  「在佛堂靜修。」她飄然上樓。

  「我們——等嗎?」璞玉問。

  司烈沉默的定定凝視著愷令消失的樓梯。

  兩個小時後,愷令才再在樓梯出現。她看來十分平靜,悲哀也淡了。

  「我想立刻去巴黎。」司烈說。

  「不。你不要去,」愷令認真的。「她的父母已趕去,一切會、處理得很好。」

  「但是我——」

  「你去也幫不了忙,只能更混亂,」愷令皺眉。即使此時,她仍保持著好風度好氣質,她修養極好極好。「靜候進一步的消息。」

  「我——應該為她做一點什麼,甚至參加她的——葬禮,我現在就去!」他衝動的站起來,沒有理由不讓他去。

  「別弄得更糟,」悄令也站起來。「董靈——並不是你理想對象,你認識她太淺。」

  「你——」吃驚意外的是司烈和璞玉,愷令怎麼說這樣的話?

  「相信我。」愷令眼中有淺淺淚影。「她不是你對象,她不適合你。」

  「愷令——但他們相愛。」璞玉忍不住。

  「原本我不相信他們認真,那不是阿靈的性格,發生這樣的事,我難辭其咎。」

  「告訴我,她怎麼——去的。」他衝到她面前揮動著雙手。「你明明知道。」

  「我是知道,你真要我講?」愷令神色凝肅。「司烈,我——很抱歉。阿靈是酒醉撞車意外死亡。」

  「酒醉撞車?」司烈喃喃。這不是他印象中的董靈。他去巴黎那夜她也醉了,不過那是朋友替他提前預祝生日。偶爾一次,就算醉得不醒不事,無法替他開門,也沒什麼。怎麼這次又酒醉?

  「撞車同時死亡的還有皮爾。」悄令說。

  「皮爾?誰?」

  「與阿靈同居多年的法國人,也是捧紅阿靈的男人。」愷令的聲音冷漠平淡。

  司烈和璞玉都呆了,這是怎麼回事?平空來了一個皮爾,同居男人,捧紅她的。司烈一時簡直完全不能接受。

  怎麼回事?

  「現實就是那麼殘忍,與夢不同。」愷令說。

  「我不相信,」司烈像爆發的火山。「她讓我去巴黎,她半夜讓我去她家——沒有皮爾這個人,我不相信。」

  「她讓你半夜去她家?」愷令意外。「什麼地址?她會嗎?」

  司烈說了地址。「那是皮爾的公寓。怎麼可能?她當時酒醉嗎?」

  司烈想起當時的情形,心中的堡壘一下塌下來,他沉默了。

  她並沒有開門讓他進去,那是皮爾的公寓,她根本不能讓他進去。

  他望著愷令好久好久,眼眸中閃爍複雜迷惑的光芒。愷令當初明明拉攏他與董靈的,是不是?他真的不明白。

  愷令避開了他的視線。

  「回家休息吧。」她柔聲著。「還有許多其他的事等著我們做。」

  一個人死了,關於她的一切就算了?司烈無法接受這個觀點。

  「我不想回家。」他木然說。

  璞玉安靜的把他帶回她的家,沉默的陪伴在他四周。她為他煮咖啡,為他做午餐、晚餐,連商業約會也推了。在他最需要人陪伴時,她不想令他孤單。

  她只在四周,懂得什麼時候該關懷,什麼時候應該走開,完全不打擾他。

  他渡過了困難的一整天,十二小時。

  他的視線移動時,他看到默默守在一邊的璞玉,心中莫名感動,淚影又浮上來。他忍住了,他不是哭泣的男人。

  「想不想沖個涼?」她用愉快的聲音問。

  「是。」他站起來,又變回以前的司烈,昨夜到今天那個婆媽、恐懼、不安的司烈消失。「還想吃消夜。」

  「一句話。」她跳起來。

  他沖涼出來,更覺清新。她已弄好了搾菜肉絲湯麵。

  「想不想跟我一起去旅行?」他問。

  「紐約?」她眼珠轉動,好俏皮。

  掃瞄校正:Luo  Hui  Jun

  ☆ ☆ ☆ ☆ ☆ ☆ ☆ ☆ ☆ ☆ ☆ ☆ ☆ ☆

  第七章

  他們是在紐約第八十一街的公寓裡見到佳兒的,她正下班回來。

  「你們?」她顯然意外。

  外表上她看來一如往昔,沒有任何一絲變化。但女強人的內心誰瞭解呢?

  「我們剛下飛機不久。」司烈歉然的攤開雙手。「來不及事前通知。」

  「是故意不通知,他要你意外。」璞玉立刻拆穿他的話。

  「的確意外。」佳兒深深凝住司烈。「我沒想到你會來。」

  「先告訴你一個壞消息,」璞玉看司烈一眼。「董靈兩天前酒醉撞車死亡。」

  「啊不,」佳兒低呼。「怎麼會?」

  「真的。愷令通知我們的。」璞玉再說。

  「那——你應該在巴黎。」佳兒轉向司烈。

  司烈難堪的不知該怎麼回答。

  「你不高興他來紐約嗎?」璞玉立刻說。她總無時無刻在幫他。

  「事情要分輕重緩急。」

  「巴黎——不需要我。」司烈吸一口氣。

  「董靈的父母已趕去,他們不認得司烈。」璞玉勉強解釋。「不方便。」

  佳兒臉色特別,她沉默半晌。

  「你們就住在我這兒吧。」她說。

  「四姐還沒有回紐約?」司烈問。

  「她要等我最後一批東西上了船才能離開。」佳兒又看他一眼。

  「我還是回我格林威治的公寓。」司烈說:「不想替你添麻煩。」

  「隨你。璞玉呢?」

  「紐約我不熟你又要上班,我還是跟著司烈好。」璞玉老老實實答。

  「預備逗留多久?」佳兒的態度不冷不熱,很不同於以往。

  「完全沒有計劃。」司烈說:「想到要來就來了,只想看看你。」

  佳兒微微一笑。

  「你完全不傷心嗎?」問得突然。

  「我——說不出。」司烈搖搖頭。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不能知道?」佳兒有點不高興。

  「沒有見過任何當事人,只看過報紙。」璞玉搶著說。「報上說董靈和男友皮爾酒醉在車上起爭執,就這麼撞車。

  「報紙?」佳兒衝進他的小書房,一會兒拿著疊報紙回來,迅速的一頁頁翻著,然後停定在一個地方,仔仔細細的內文看了一次。她臉色又變。「司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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