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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頁     決明    


  「衝著你這句話,我就『敢』給你看!」她可是經不起激的,別人一下挑戰書,她就會接下來。

  「我知道你敢,不用證明給我看!」她的無恥他已經見識過無數次了!

  緊接在黑凌霄吼聲之後的,是一聲輕啾——

  來不及了,她覺得身體力行最實際。

  她先是吻了吻他的發。「不,你的眼睛告訴我,你並不信任我。所以我還是做給你看。」她的唇刷過他的耳殼,好笑地看著它變成燙熟蝦子般赤紅,忍不住多疼愛它一些。

  小心翼翼避開他背上的傷,她支撐著自己的身子,順利將唇挪到他的鬢角。

  「黑盼盼,妳——」

  「真高興我聽不到你的內心話,聽不見你滿肚子想轟向我的髒話和詛咒,這樣才不會影響我的食慾、破壞我的好心情。」她笑吻著他,淺嘗著他的味道。「我怎麼會這麼愛你呢……我從來不信什麼生死相隨的狗屁道理,可是那天看到你昏倒在地,我以為你死掉了……我聽不到你的心跳聲,在你耳邊說愛你、愛你、愛你,你都不會抬起頭來吼我、駁斥我,我以為你真的死掉了,那時……」

  是極度的恐懼。

  她站在離他數步遠的距離,只剩短短幾步,她卻無法移動腳步,她的雙腿在打顫,灑水器散落的水溫寒冷得讓她彷彿置身冰庫,腦中的空白、眼前的黑霧及他滿身的血紅,幾乎就是絕望的顏色。

  他不會知道,她瘋狂地撲向他,抱起變成鷹軀的他,失聲痛哭。

  他不會知道,她脹滿在肺葉的害怕,讓她快要無法呼吸。

  他不會知道,當她發現他氣若游絲在她臂彎間細微呻吟,她從至悲到狂喜的劇烈轉變,在濃煙瀰漫的火場朗聲感謝每一個她念得出名字的神明……

  他不會知道,他昏迷的日子裡,她的眼淚不曾幹過。

  他不會知道,一直到現在,她才相信了自己救活了他……

  「我怎麼會這麼愛你……」她一再告訴自己,少愛一點點,可是她只有付出越來越多,從沒想過該如何收回感情——或許她努力想試而失敗,也或許是她根本控制不住自己。

  她的吻像燒紅的火炭,深深在他膚上打下烙印,無法忽視,他只能選擇無動於衷。

  「我不知道——」

  「你當然不知道。你什麼都不知道。你只知道把你變成人不人、鷹不鷹的幫兇是我,只知道要討厭我、疏遠我……」因為他的姿勢,她能吻的範圍只局限在他的左半頰,頂多吻到他唇角的一小部分,讓她有些不滿的嘟囔了聲。

  「我不該嗎?!你將你的才智全用在研究所的實驗上,幫助他們拿人體當白老鼠,進行令人作嘔的基因突變實驗,將一個一個的人變成像我一樣,你要我們感謝你嗎?!還是要我們匍匐在地,叩謝你們的『再造之恩』?!」如果不是他現在無法動彈,這番話他該是勒住她纖細頸子說出來的。只是他絕不承認當她的唇猶如蜻蜓點水般退離時,他喉間發出近似憤怒的呻吟。

  「在我認識你之前,你就已經是這副模樣,不應該把我算在內!」

  「從認識我到現在,你仍默默支持著你家那個變態老頭!」這段日子夠長了吧?她永遠也別想撇清!

  「不要這樣稱呼我爺爺!」

  「怎樣稱呼?變態老頭?」黑凌霄冷笑。他還覺得自己太過客氣了呢。

  「我們都是同一類的人,何必互相傷害?」

  「同類人?好呀,你變隻老鼠來看看。還是變只豹?變隻鳥?黑盼盼,你做得到嗎?」見她無語,他彎起嘲弄地唇弧,「你不行。那你憑什麼說是同類人?!」

  她跟他們,根本是天差地別。她是實驗者,他們卻是實驗品。一是操控生殺大權,一卻是任人宰割。他們永遠也不可能成為同類人,硬要巴上關係,只會讓人覺得可笑及虛偽。

  「即使你否定,我也不會改變我自始至終的想法。你知道我很固執,腦袋像灌了水泥一樣,要扭轉觀念是不可能的事。」

  她沒留神,壓到他皮膚表層的水泡,讓他疼得臉色刷白——不僅身上的傷口被赤裸碰觸,就連心裡存在著、而且未曾釋懷的傷口也一併牽動。

  「要扭轉觀念是不可能的事——」黑凌霄先是重複她的話尾,再面無表情地補上,「就像你第一次看見我,指著我嚷嚷『妖怪』一樣是嗎?」

  「你真會記恨……」黑盼盼輕歎,「那是我很小很小的時候……無心的話。」

  那是她第一次被爺爺牽著小手,進入研究院的一個房間。那房間像她記憶中的動物園,有著密密麻麻的鐵網,鐵網之後,有著各式各樣的小動物,她覺得新奇好玩,歡呼一聲就飛奔進房間,興奮異常地想巴在鐵網上欣賞小動物,爺爺卻要她別碰到鐵網……長大後她才知道,鐵網上導了勁電,為的是防止籠裡的動物跑出來,而一格一格鐵網後關鎖的,不是她以為的飛禽走獸,而是一個個與她年紀相仿的小孩,有男有女。

  她聽見他們心底湧起的害怕和低泣……旁人聽不到的心語,她卻聽得好清楚。她每經過一處就蹲下身子,用讀心術去探索鐵網裡那人的心情。那時的她沒抱著任何惡意或善意,只是單純地想用自己的異能去挖掘別人的思緒。

  黑凌霄也是其中之一,她也聽到了他的聲音。

  不知是他太置身事外,還是他將自己保護得太好,她在他的鐵網前停佇了最長的時間。然後她看到他由人變成鷹的景象,她嚇得尖叫,撲回爺爺懷裡,食指指向黑凌霄,一句一句「妖怪」不絕於口。

  那麼久的往事,她沒忘,他更不可能忘,因為她那麼無心卻又那麼直接地出口傷人——不只傷了黑凌霄,也傷了鐵網後頭蜷縮著的每具小小身軀。

  從他身上離開,黑盼盼這才發現自己掌心的濕濡,眉宇間蹙起歉意,重新拿過紗布要替他覆蓋傷口。

  「你擦過眼淚鼻涕。」

  「什麼?」她動作一僵,不明白他天外飛來的句子起源為何。

  「你用那塊紗布擦過眼淚鼻涕!」他一清醒就瞧見她用紗布在擦眼淚,現在還要拿來蓋他的傷口?!

  「我有嗎?」她完全沒注意到。

  「有!」他親眼見到,就是那塊紗布!

  「反正我都用口水擦過了,多一兩顆眼淚也沒什麼。」這麼計較做什麼呀?她吻他的時候都沒聽到他在反對——也許他有反對啦,只是她當做沒聽到——他都不嫌棄她用口水替他塗臉了,現在才哇啦哇啦的,雙重標準嗎?

  「你想讓我傷口感染就儘管用那塊髒紗布蓋上來好了,反正了不起就是死,正合我意。」這是威逼。

  「你別開口閉口就是死好不好?又不是黑澔,做什麼將他的口頭禪學起來?」捨棄手上那塊紗布,她再拆一包全新的,用眼神告訴他:黑大少爺,這樣可以了嗎?沒眼淚沒鼻涕的全新紗布噢。

  聽到同伴的名字,黑凌霄想起那些真正與他同類的人。

  「他們……逃出去了嗎?」

  「逃出去了。」看見他鬆了口氣,黑盼盼不知道該不該將後續說出來,想了想,還是沒隱瞞,「研究所分別派了團隊去逮他們回來,雖然目前還沒有下落,但是應該不出一個月就能掌握,他們逃不了的。」她平緩陳述事實,口氣卻顯得太過淡漠。

  「你們還是不肯放過我們?!」他相信研究所有這樣的本事。

  「離開研究所不見得是好事,你們在外頭的世界可能活不下去,回來對你們才是好事呀!」如果今天黑凌霄不是傷得這麼重,而是像其他人一樣展翅飛離她的世界,她一定會很擔心很擔心他——天地間有他的容身之地嗎?他能像「正常人」一樣生活嗎?她會擔心到食不下嚥,只想快快將他找回來……

  「你怎麼知道我們不能?!」黑凌霄揚臂推開她。雖然因為受傷,他的力道已經減少了一半,仍輕易將黑盼盼推倒在地;他也沒好到哪裡去,整個背部肌肉都因為這個動作而撕扯開來,那種疼痛難以形容,但他仍咬牙忍下。「不要以為折斷了鳥兒的羽翼讓它們不能飛翔對它們才好,你根本不懂一輩子被關在籠子裡的感受有多恐怖!」那遠比凌遲還要不人道!

  「我是不懂!我只懂你們像甫出世的嬰孩一樣,面對脫離許久的社會將遇到許多的危險!你們不知道自己的價值有多珍貴,一旦被發覺你們變身的特異,你們該怎麼辦?!你以為你們能簡簡單單就融入人類的社會嗎?你們在這個世界上是『死人』,沒有身份證明!沒錯,在這個世界上你們確確實實存在過,但你們在十歲那年就已經宣告死亡!你以為只要雙腳踏出研究所就會有康莊大道等著你們嗎?沒有!只有一關又一關的難題!」黑盼盼爬起來,字字清晰地回吼,想讓他明白外頭的世界不會比研究所單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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