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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頁     鏡水    


  背對著他們的殷燁右手握著劍柄,護住了容似風。他生氣地看著她,抿緊了嘴,知道這女人就是喜歡這樣考驗他的耐性!

  在如此多人面前,出了這麼大的醜,那群傢伙簡直氣煞了!

  「不要放過他們兩個!」

  不知道誰喊了一聲,跟著一夥人就衝了過去。

  「無可救藥。」容似風抄起桌上兩隻茶壺中的一隻,一揮手便往他們丟去。

  滿壺熱水就要臨頭澆來,那些人大驚,急忙跳腳散開,中間的白衫男子推擠中閃躲不及,剛好被砸中腦袋。

  「嗚啊!好燙啊——我完啦!」好看的臉熟啦!毀啦!他抱著自已面部打滾,淒聲哀號。

  鐵壺「喀隆」一聲掉在地上,大夥兒定目一瞧,就馬上有旁觀者爆出笑聲:「是空的!」

  「咦?」白衫男子摸著自己,頭上只有熱熱的水漬,但不到燙死人的地步。丟臉丟大了,他一拍地板坐起,怒喊:「別讓他們走!」

  「我可沒說要走。」右側有人撲來,容似風拿起佩劍反手用劍鞘敲了他一記,再用力一拐,「不送了!」她清喝,那人就失足掉出樓外。

  「啊——」淒厲慘叫,撲通一聲,直落西湖。

  「讓你醒醒腦。」她揚眉笑道。人模人樣的,品格卻如此低劣。

  「開打啦!」喀搭喀搭,閒雜人等鳥獸散。

  殷燁實在不想幫忙解決她惹出的麻煩,但就是有人不識相!後方砍風聲落下,他看也沒看便倒轉劍尖刺去,只聽抽氣聲驚起,一人影往旁閃去。

  「來得好!」容似風用鞘身貼著來者腰部借力巧推,俐落地將人給送出樓外,「第二個。」她喊,鞘再一轉,揮向另一人屁股,「打擾我吃飯,該打!」啪啪啪!

  「爹哇!」撲通。

  「娘呀!」撲通。

  像是下餃子似地,圍在桌旁搶攻的十數人不停哀叫,不停減少,一個個都跌進了西湖裡去清醒清醒。

  「饒命啊、饒命啊!」最後一個雙掌合十討饒,「我不會泅水啊……拜託大俠饒了我……」看容似風有收手的跡象,機不可失,他霎時揮拳猛力朝她打去。

  一道利光瞬間從左側刺進,他當下驚得腦中空白,僵硬地轉過頭,望向少年俊美卻宛如閻王的面容,沿著他修長的手臂往下看著自個兒被刺穿的衣服,以為肚破腸流了!

  「不知悔改,演技太差!」容似風抬起腿,把他也給踹了出去,「你不會泅水的話,就叫你下面的同伴救你吧!」她朝木欄外喊道。

  殷燁撥開劍上的破衣布,將之收入劍鞘,上頭一點血跡也沒。

  容似風回過頭,見狀勾起唇,誇道:「你已經能運用自如了。」分寸都拿握精準。

  「不要再用這方法來試探我。」他冷聲道。這種一路上要他最後關頭出手相救的戲碼實在令人生厭!

  他惱怒,卻不知是在惱她不顧己身安危,還是惱自已太過心軟。

  「呵呵……」沒有正面回答什麼,她找到了躲在一旁的小姑娘,上前撿起在混亂中被踩過的花藍,她走近她。「對不住,害妳沒生意做了。」

  小姑娘驚魂未定,卻覺得這公子剛才好神勇、好英雄!才臉兒紅紅地想道謝,樓下的掌櫃就咚咚咚地跑上來察看戰亂後的災區。

  「天哪!」他一拍自己油亮的額頭。真正沒生意做的人是他啊!

  「啊。」容似風站直身,略帶抱歉地道:「掌櫃的,別擔心,這兒的一切損失我會負責,你只要上四方鏢局報個名號,我保證連強壯的工人都有一大批可供使喚上不過,不好意思了,大哥。

  「啥?四方鏢局……難不成你……妳……」他們杭州有個聲名遠播的鏢局,當家的是個豪爽海派的壯年男子,聽說他有個妹妹,一向穿著似男……

  「妳……妳是容姑娘?」他訝問。

  明明是臭婆娘。殷燁站在後面,又是冷哼一聲。

  「容……姑……姑、姑娘?」有人吃驚地張大了嘴,才冒芽的情思硬生生地被折了斷。

  容似風拍了拍一旁小姑娘呆掉的臉蛋,笑道:「正是在下。」

  ***

  「舵主,小、小姐回來了。」新來的門僕阿正,被詭譎的氣氛弄得開始結巴。

  楊伯在旁邊,觀一眼容攬雲難看的臉色,咳了兩聲,解圍道:「舵主已經知道了,你可以下去了。」往一實是「早就」知道。

  「是、是!」阿正誠惶誠恐。他今天頭一回上工,連門口那大匾額上寫得四……什麼都沒問清楚呢,就被眾人拱推作代表進來報告……這個主子好像很難伺候啊。

  他還沒走出廳,就在門口碰到了個二十六、七歲的青年。

  「大哥,我回來了。」來者正是容似風。她無視於容攬雲黑煞的表情,跨過門檻朝他笑道。

  大哥?阿正展現他機伶的一面,立刻躬身,道:「少爺好。」多拍點馬屁,才好過日子。

  不料「啪」地一聲,容攬雲重重地拍桌站起。

  「是小姐!」隱忍許久的怒氣終於爆發。「她是小姐!你要叫她小姐!」聲如洪鐘。

  「啊啊……嗄?」阿正被那咆喊震得有點頭昏眼花,還是容似風扶了他一把。他眨眨眼,看著身邊掛著微笑的青年,委屈道:「分明就是個男的啊……」雖然身子不夠壯,但臂膀很有力啊!

  「跟你說了她是小姐,就是小姐!」他幹啥跟個門僕爭論這種事?容攬雲不容反駁的下令:「以後都要叫她小姐!聽到沒有!」根本是遷怒。

  阿正呆了,不曉得自己本來是馬屁的,怎會變成揪馬毛了?這地方委實怪異得緊,對男的要喊小姐,那楊伯也該喚楊嫂?舵主不就變成……

  「容夫人……」他喃喃。

  「你說什麼!」木窗快被震破了。

  容似風嗆咳了聲,忍笑忍得很不成功。

  「好了,你快點出去。」在有人要大罵之前,她趕緊推著門僕。「過些天會有人跟你解釋的。」踩著他滿臉困惑,她好心補充。

  將大廳門合上,她轉過身對著自已大哥。

  「大哥啊大哥,看來你身子骨強壯如昔,作妹子的我也就用不著擔心了。」中氣如此十足,真令人欣羨啊。

  容攬雲瞪著她,決意要好好教訓這胡來的妹子。對!該怎麼做呢?

  先打她幾下屁股……但她今年好歹也二十有七,實在不適合用對付那十個孩子的方法;不然把她關禁閉……可她會乖乖聽話待著才有鬼;那就,不准她吃飯……唉,這怎麼行,她若是不支昏倒了,他就要去祖宗牌前懺悔沒作好兄長了!

  嗯……呃……啊!心裡掙扎地吶喊。他滿腔的不悅,終究在妹子的笑容中化為千萬無奈。

  「回來了就好。」雖然一踏進杭州城就先來段讓人頭疼的雞飛狗跳,搞得他們鏢局的鏢師練拳之餘還必須去人家飯館收拾善後。揉著額角,他看了下她,問:「那小子呢?」

  容似風知他問的是殷燁,「回房裡去休息了。」走近椅子坐下。

  「哼,這小子也太過孤僻了!」明明住在同一問宅子,怎麼他上次見到那兔崽子好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我看他大概連咱們長什麼樣也沒費心去記吧?虧我還替他著想。」他想那孩子畢竟是寄人籬下,所以讓他在鏢局裡有份差事,不致存有虧欠感,若他功夫夠好,甚至可以成為他的左右手。

  畢竟算起來,自己也是那小子的師伯,怎料他那麼難伺候,性格冷漠不說,成天還板著個臉,見人也不搭不理。幸好他不喜歡跟那十個孩子有交集,否則連他們開朗的性子也變陰沉了那怎辦?

  「欸,這種年紀嘛,難免會拗了些。」唔……這個理由夠不夠好?

  「是嗎?」他哼聲,不接受這種說詞,「我看他不都一直是這個樣子?」只有風妹才拿他有辦法。

  她笑了笑:「他還是個孩子,以後自然會長大的。」

  他瞅著她,一雙已經有些白絲的眉毛動了下,半晌才啟唇:「那妳呢,妳長大沒?」

  她微頓,正想拿茶壺的手就停在半空。

  「大哥,你在說笑嗎?」她已經可以算是個「老」姑娘了。

  「我要是可以笑得出來就好了。看妳這樣,妳不知我心裡多替妳惋惜。」他難得嚴肅道。也因她年齡長了,很多事必須說開。

  沒有訝異突然轉變的話鋒,望向他,她的眼神是溫和的。

  「這樣沒什麼不好啊。大哥,我不像娘,不夠軟弱,也不懂得如何依賴,所以,我沒有辦法依循她的腳步去走。」

  「我知道妳跟二娘不同,所以,就算妳照著二娘的路走,也不會有相同的結果。」為什麼她就是看不開?二娘在她面前嘔血而死的衝擊確實是根深蒂固,但難道就沒有能夠不再束縛她的一天?

  「大哥……其實,我一直都很羨慕你。」她輕聲淡笑,沒有給正面答覆,只是突然說了這一句。

  總是這樣,她總是這樣四兩撥千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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