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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頁     鏡水    


  引此結論,眾人皆是一愣!而上官紫則是微微揚起嘴角。

  「談條件?這要怎麼談?」有人問道。

  湛露洞見癥結,一語破的:

  「既然他們不滿的原因是陳河,那麼,我們就將陳河拿下治罪,以平眾怒。」

  「將陳河治罪?」將官們面面相覷。陳河之所以那麼囂張,是因為他的背後有東廠撐腰,沒人動得。他們不過是軍隊,沒有司法權,更別說拿下他治罪了。

  她看著上官紫,眸底微光爍爍,猶如向他下戰書。道:「我身為參贊,就必須在軍務軍情方面給予適當意見。戰爭勞民傷財,且此次所要面對的又是自己國家的子民,試問前線士兵如何下手?而這,則是我所能想到不需流血衝突,而又最容易直接解決事情的方法。」

  「這……」幾個人交換眼神。縱然明知湛露說的確是有其道理,但——「將軍,您認為呢?」

  上官紫只是對住湛露堅凝的眸瞳,道:

  「湛參贊,你可知若是當真將陳河捉拿,將會有什麼後果?」

  湛露卻自如一笑,「稟將軍,若是您真能將陳河拿下,回京之後,責任由下官扛,由下官來向兵部解釋。」

  「你扛?你認為兵部會削了你的職抵銷此事?」他輕輕佻眉。

  「不,我不會讓兵部削了下官的職,更不會讓將軍及各位惹上麻煩。」這發言甚是肆意,但於她軟軟的語調聽來,卻完全沒有傲慢及無禮的刻鑿,反而凸顯自信。

  湛露,她還要讓他再如何吃驚?上官紫抬眼,表情具不著痕跡的滿意。

  「好,那麼,就照你的意思。」他果決下令道:「湛參贊,你必須負責跟遼東軍民談判,並且和遼東總兵商量如何將陳河帶回京師。」

  得他允諾,她興奮地亮了燦眸。

  「是!」

  ※  ※  ※

  不到半個月,遼東民變平息,眾軍班師回朝。

  沒傷到一兵一卒、一民一生。那片廣大的東北土地,在湛露的協調之下,居民願意放下武器,只要陳河別再出現擾民。

  上官紫將陳河帶回京師,湛露隨著他臨兵部報告。

  「遼東此屬邊防重地,軍丁卻因陳河的奴役而導致大量逃亡。以開原城十堡為例,五千名軍丁就有一千五在逃。駐軍五萬,就有一萬五為空額,此乃嚴重警訊,若外族進犯我大明東北邊疆,將不堪設想。將陳河拿回並非是要將他治罪,只是這樣下去於邊境實在危險,若能以此事撫平遼東軍民,以固國土,不啻為一個收買人心的方法。」

  頭頭是道的說詞,令得兵部就算想推卸責任也難以降罪。不費一卒,就將遼東此大規模民變在短時間內平定,將陳河拘提的理由也無懈可擊。

  東北地方的確為軍事要地,比起失去幾萬士兵,不如解決一人。

  只是,這下兵部和東廠的梁子又結得深了。

  走出兵部,上官紫睇著她,道:

  「收買人心?你也算是見鬼說鬼話。」體悟國家邊防,並非要將陳河治罪?如此顧全大局又忠心耿耿的言辭,兵部也不得不接受了。

  她側頭輕笑,「我只是不想丟了官。」面對沒有好心腸的人不用太過真誠,否則吃虧的會是自己——這可是沈伯麟以前給她的教訓,她始終銘記於心。

  「真沒出息的回答。」他勾唇。不記得什麼時候開始,她會講這些又真又假的場面話了。

  「我不需要出息。」只準備安分地當個小參贊。

  他微瞇眸。沉聲道:

  「遼東地區恢復平靜,兵部更會因為你的發言而加以注意。」如此一石二鳥,這可真是沒出息的她曾計算在內的?

  「這些,還不是承你提醒。」她眨眼,沒忘他那彷彿試探考驗的教訓,自己應該算是過關了吧?淡淡一笑,「這樣很好,不是嗎?」

  的確是很好,而且似乎完全照她心意。上官紫沒有道破。

  「款,可以回家好好休息一下了。你呢?我剛剛聽到兵部又指派任務給你了,是不?」已經離開戰場,暌違三年重逢後,湛露首度以朋友的立場和他交談。

  「明日。出發去南方。」他道。

  「真辛苦啊,大將軍。」她笑了笑,隨後正色道:「可別死了。」

  她的雙眸清明,蘊滿誠摯。

  如此毫不掩飾的眼神,令他平靜的心境淡淡一蕩。

  這名幾乎能看穿他心思的女子,是何等勇敢聰智!運用自己的本事,朝著所選擇的方向前進。望進她堅毅的黑瞳,他忽而不再感覺她是在胡為亂作,更甚者,開始預感她可以照顧好自己,就如同在書院時,根本不需他的注意或幫助。

  她有那個能力。

  一揚唇,他道:「你也是。」

  「保重。」她拱拳。

  「保重。」他回應她的凝視。

  而後,背過對方,各自灑脫離去。

  他們兩人,皆深刻相信還有機會再見面,或許一方是從沙場回來,或許一方是正要赴戰,更或許,又能再一次與軍齊伍。

  啟曰無衣?與子同袍,與子同澤。

  第四章

  兩浙海防要地

  「湛軍師!北方來的信——」

  毛躁的小兵手裡舉高一紙牙白色信箋,嚷嚷地直闖營帳。猛然想起什麼,趕忙止住腳步,恭敬地在帳前道:

  「湛軍師,下官要進來了。」

  「嗯。」裡頭傳來允可。

  小兵立刻興奮地掀門入帳。望見這大名鼎鼎的湛軍師凝神研究地圖,心裡不僅崇拜,更對此戰役有了必勝的把握。

  「湛軍師,您的信。」雙手虔誠遞上。

  「是參贊。」湛露抬起頭來,提醒道。

  她的面貌已經完全脫去稚氣,雖沒有姑娘家的嬌美柔弱,但雙目清明湛湛,蘊滿英華。她對著小兵糾正道:「沒有軍師這個職位的,在軍營裡要喚我參贊才對。」接過信,順帶在他頭頂輕輕一敲。

  「唉唷!軍師是大家給您的封號嘛,誰都知曉,您名副其實啊!」這三、四年來,湛軍師的名號有多麼響亮,他們這些站在前線的士兵不會不知的。

  據說,不論戰況多麼吃緊,只要有湛露為軍中參贊,必可不敗。

  誇張點形容就是:即便是以百擋千,湛軍師還是有辦法使其獲勝。

  本來他也覺得是胡扯,不過他們家兩個哥哥也是作兵的,戍守邊境已經有好幾年,前陣子忽然回了老家,把大夥兒都給嚇了一跳!原來是戰事終於告歇,而他們參贊建議讓離家許久的士兵可以回鄉探望親人。

  兄長們口中感謝萬分又讚不絕口的參贊,就是湛露。

  是什麼樣的人能夠將拖延數年的戰事,只用不到四個月就令其終止?

  他很好奇,更多憧憬。而說來也巧,這回東南沿海抗倭,軍中赫然就見湛露之名。

  「別貧嘴。」湛露聽了小兵的回答,微微一笑,而後又正經道:「參贊就是參贊,以後告訴大家,可別那樣喚我,知道嗎?」她並非發怒,語調也很平和。

  不過,那小兵忙正步站好,喊道:

  「遵命!」

  這位湛軍師厲害歸厲害,治軍嚴謹可也是極有名的。所謂軍令如山,就算他們這些小兵學識不高也很明白,所以無論多小的命令都必須絕對服從。

  像是,進湛軍師營帳前一定要通報。

  「行了,謝謝你。先出去吧。」湛露點頭,輕揮手,讓那小兵退出。

  待得他離開後,湛露撩起袍擺落座,將手中信箋展開。裡頭寫道:

  賊人勾諸倭大舉入寇,連艦數百,蔽海而至,浙東、西、江、南、北,濱海數千里。汝切記小心,日選將練兵,為搗巢計。

  蒼勁有力的字跡,在最後勾勒「上官紫」三字墨痕。

  「真是。」湛露淡淡露出笑意,喃道:「明明人就在遙遠北方駐守,還管這沿海地方做什麼?」千里迢迢寫信來,只為了提醒她小心。

  這男人就擔心她打輸仗。

  也對,他們兩個可是好對手,她若是先敗了,他肯定空虛寂寥。

  湛露淡揚唇線,磨墨提筆,在案上籐紙揮毫書寫。

  已經忘了是誰先開始的,原本只是為公事傳遞軍情及消息,而後卻慢慢演變成默契通信。總之,若是對方出征戰危,那麼總是會有一隻信件送達,裡面寫的不是什麼絕妙兵法、奇襲戰計,只是簡單的三言兩語,不著痕跡地表達關懷之意。

  旁人不明就裡,便以訛傳訛,繪聲繪影。聽說過他跟上官紫同書院出身的人,皆道他們為棋逢對手,恩怨由來如瑜亮情節,加油添醋地傳言他們是在互相嘲笑對方。還有人開場賭他們兩個死敵,誰會先低頭敗下陣來呢。

  她和上宮紫都不是會解釋的人,也就任著流言滿天飛,飛得好似變成真的了。將開口蠟封好,湛露輕輕悅笑。

  將小兵重新喚進,將自己回覆的信件拿給他道:

  「送至東北上官紫將軍,要快馬。」

  ※  ※   ※

  東北 渾河駐軍地

  「將軍,建州女真的王杲部與王兀堂部已經控制了渾河東南至鴨綠江一帶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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