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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頁     明曉溪    


  玉自寒擁緊了她。

  他在她的額頭印下一個吻。

  ******

  偌大的暗河宮整日裡空空蕩蕩,很少看見人影。如歌只有在晚上的時候才能看到玉自寒,於是她抱怨無聊。

  第二天,她身邊忽然多了一個侍女。

  這個侍女沒有用黑紗蒙面,面容娟秀,溫婉嫻靜,她的眼睛幽深,裡面似乎隱藏著千萬種難以言語的感情。

  「我叫做薰衣。」

  如歌讚歎道:「很好聽的名字啊,我叫你薰衣姐姐好嗎?」

  薰衣難以置信地看著她:「你……不認得我了嗎?」

  如歌撓頭道:「我應該認得你嗎?啊,對不起,我好像有很多事情都想不起來了。」

  「我曾經陪伴了你八年……而且……」而且,我曾經把匕首插進趕來救我的你的胸膛。你真的全都忘了嗎?薰衣的眼底湧起一片淚光,然而她很快用沉靜掩蓋了它。

  如歌笑得不好意思:「這樣啊,怪不得我覺得姐姐有種熟悉的氣息呢。」她拉住薰衣的手,笑道,「姐姐坐,陪我說說話好嗎?這裡只有我一個人,好悶的。」

  薰衣坐到她的身邊。

  「說什麼呢?」如歌想一想,「你是暗河宮的人嗎?」

  「是。」

  「那你的武功一定很高強了!」如歌兩眼放光,「這裡的每個人都很厲害的,走起路來就像雲一樣輕。」

  薰衣笑一笑:「還可以。」

  「姐姐你是怎麼來到暗河宮的呢?」如歌好奇道。

  「我出生在暗河宮。」

  如歌睜大眼睛,原來她和暗河宮有這麼深的淵源啊。

  「生我的女人是暗河宮的三宮主,所以我的命是屬於暗河的。」

  「生你的女人?」如歌皺眉,「你對自己母親的稱謂很奇特。」

  薰衣面無表情道:「她不是我的母親,我不配。我只是她一時憤怒下同一個不知姓名的男人生下來的,是她的恥辱。」

  如歌驚怔。

  半晌,她握住薰衣的手,溫暖傳到她的掌心:「每個母親都是愛自己的孩子的。也許是因為什麼原因,你的母親忘記告訴你她對你的愛。」

  薰衣淡道:「我不是小孩子了。」她的名字甚至都是到了烈火山莊之後小如歌幫她取的,在暗河宮她的身份連最低層的婢女都不如。

  「你恨她嗎?」如歌輕聲問。

  薰衣的手指抽搐一下,苦澀滑過她的唇邊。恨她嗎?應該是恨的。恨她從來都把自己當作工具來利用,恨她從沒有給過自己一點溫情,恨她看著自己的眼中總是有著厭惡。可是,為什麼她所有的命令自己總是遵從,當看到她的臉被毀掉時自己心裡會有種撕心裂肺的疼痛,為了她,自己甚至可以將匕首刺進一直關懷著自己的小姐胸膛。

  這——是恨嗎?

  如歌微笑:「她總是你的母親,你總是愛她的。不要去恨一個人,恨她的時候,你會感到加倍的痛苦。」

  薰衣凝視她:「你恨過別人嗎?」

  如歌努力想一想:「好像——很多事情我都想不起來了。不過,我不希望有讓我去恨的人。」

  「如果是一直陪伴著你,你視為姐妹的人背叛了你呢?」薰衣低聲道。

  如歌握住她的手,嫣然一笑:「既然是我視為姐妹的人,那麼就永遠是我的姐妹。生氣和傷心應該是有的,然而怎麼可能真的去恨她呢?是我如親人一般的姐妹啊。」

  薰衣眼中似有淚光。

  她低下頭,沒有人可以看到她臉上的神情。

  過了一會兒,如歌苦惱道:「不知道怎麼了,我的腦袋裡一片空白。除了有玉師兄的記憶,其他什麼都忘記了。」她用力敲敲自己的頭,眉心皺成一團。

  薰衣打量她,好像在觀察她是否真的將一切都忘記了。

  如歌忽然喜道:「對了,你剛才不是說你陪伴過我八年?那你一定知道很多關於我的事情了。我的親人呢?他們是誰?他們在哪裡?」

  「戰楓你還記得嗎?」

  「戰楓?」

  「你曾經非常喜歡他。」

  「啊,有這樣一個人嗎?」如歌努力思索。

  「還有雪。」

  「雪?一定是很漂亮的女孩子吧。」

  「他是個男人。」

  如歌睜大眼睛。她以為女孩子才會叫這樣的名字。

  「他是一個很愛你的男人。」

  如歌更加吃驚:「為什麼我一點記憶都沒有呢?」

  薰衣沉默。

  「他們現在在哪裡呢?」如歌追問。

  「就在這裡。」

  如歌「刷」地一聲站起來:「什麼?就在這裡嗎?」她為什麼從來沒有見過?

  薰衣點頭。

  「我想去看看他們。」

  「不可以。」

  「為什麼不可以?!」

  「他們被關在水牢,情況淒慘,你還是不要去看了。」

  如歌驚道:「快帶我去。」

  薰衣凝視她,目光似有猶豫。

  「求求你,薰衣姐姐,帶我去好不好?」如歌苦著臉哀求,「或許我會想起很多東西來的。」

  薰衣深吸一口氣,終於點頭。

  穿過一條又長又窄又黑的地道,撲鼻是腐臭的氣息,好像是有成千上百隻老鼠齊齊臭爛。地面流淌著漫過足踝的黑水,黑水裡有各種各樣奇怪的東西,散發著惡臭,如歌的腳被什麼絆住,仔細看去原來是大團的頭髮,頭髮裡糾纏著蝙蝠的屍體。

  如歌強忍住欲嘔的難受,跟在薰衣後面走著。

  漆黑的水牢,伸手不見五指,只聽見呻吟聲、慘呼聲、血流聲、詛咒聲……氣氛陰森恐怖,彷彿在最深層的地府中。

  走著走著,拐過不記得幾個彎,面前突然火把通明!如歌自黑暗中一時無法適應,只覺有種刺目的眩暈。待她睜開眼睛時,不由得大吃一驚!

  這是一間極寬敞的牢房。

  十幾隻石壁上的火把將牢房照得亮如白晝。牢房中央熊熊燃燒著一堆火,裡面的烙鐵被燒得通紅;地上有五六條斷掉的皮鞭,皮鞭上染著斑斑血跡;空氣中有股燒焦的氣味,彷彿是皮肉被烙燙過。

  牢房裡有四個暗河弟子,皆用黑巾蒙面,看不清神態,然而透過黑衣的是殘忍和冷漠。

  一個暗河弟子正揮舞著皮鞭抽打囚犯。

  另三人在喝酒。

  那囚犯的雙臂被吊起,幽藍的卷髮凌亂地披散下來,他身上深藍色布衣已被皮鞭抽得襤褸,染滿鮮血,皮肉翻捲可見。他的胸襟被扯開,胸口的烙印還冒著絲絲白煙。

   如歌倒抽一口涼氣。

  薰衣望著她道:「你認得他嗎?他叫戰楓。」

  如歌努力盯著他看,想從他紛亂的發間找到一點熟悉的影子,可是,她看不清楚。

  她走近了些。

  黑衣的暗河弟子們厲聲喝道:「什麼人?!」

  薰衣比了個手勢,暗河弟子們忽然非常整齊地轉身退下。牢房裡頓時寂靜下來,只能聽到火把辟辟啪啪燃燒的聲音。

  如歌走到戰楓面前,輕輕撥開他幽黑得發藍的卷髮,好奇地打量他的面容:

  「你——叫做戰楓?」

  戰楓好似被閃電擊中,他猛地抬起頭,直直望著她!

  「你認得我嗎?」如歌又問。

  戰楓的唇角滲出鮮血,他面容蒼白,深黯的眼睛像大海一般幽藍,他欲開口說些什麼,然而喉頭一顫,一口淤血噴了出來。

  如歌連忙扶住他,從懷裡掏出巾帕擦拭他嘴邊的血,扭頭對薰衣道:「他做了什麼事情?為什麼要這樣對他呢?」

  薰衣道:「是宮主的命令。」暗夜羅的命令,沒有人會去問原因。

  「可以將他放下來嗎?」他的雙臂一直懸吊著,一定很痛。

  薰衣苦笑:「我沒有放他下來的權力。」

  如歌擦乾淨他臉上的血跡和污漬,眼睛閃了閃,訝異道:「如果我曾經見過你,一定不會將你忘記。」他俊美孤獨如九天戰神,冷漠而又脆弱的氣質是每個少女都過目難忘的。

  戰楓眼底洶湧湛藍:「你——!」發生了什麼?!她居然不認得他了嗎?她表情中的茫然狠狠撕裂了他的心!

  「你認得我嗎?」

  如歌重新問了一遍。

  戰楓忽然有股狂笑的衝動!他認得她嗎?她是他體內流淌的血液,是他骨頭裡的骨髓,就算將他敲碎揉爛,也不會忘記她的每一個笑容和哭泣。

  「我認得你。」

  一個笑語如花的聲音從隔壁牢房傳出。

  如歌轉身看去。

  只見那人白衣如雪,他恍若是沐浴在春日最燦爛的陽光裡,光芒耀眼,絕代風華。他輕輕笑著,像春滿大地百花盛開,因為那朵笑容,陰暗潮濕的水牢霎時變得如仙境一般明亮美麗。如果不是他的腳上戴著鐐銬,她決不相信他會是被關在這裡的囚犯。

  他笑盈盈對如歌招手道:

  「丫頭,終於想到來看我了嗎?」

  如歌迷茫地走過去,端詳他:「你說,你認得我?」

  「是啊。」

  「我叫什麼名字?」

  「你叫如歌。」他一臉哭笑不得。

  哦,不錯。「那你叫什麼名字?」她繼續問。

  「臭丫頭!」他隔著鐵欄伸手擰她的面頰,「你任何人都可以忘記,但是決不能忘記我!否則,我就傷心給你看!」

  如歌怔怔道:「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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