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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頁     鏡水    


  入眼四周,已經滿目瘡痍,一片狼藉。

  「啊,青衣,你今兒個沒做生意啊?」那武姑娘腳下踩著男子的頭,左手鉗扭著男子的臂,臉不紅氣不喘地打招呼,還很閒情逸致地邀約:「那正好,等我把這個偷兒送到衙門,咱們去吃一頓吧?」

  司徒青衣欲哭無淚地看著自己配好的染料正從破掉的棕色大缸裡流瀉成河,蜿蜒的顏色濺浸不知為何慘遭踐踏於泥地上的潔淨衣褲;染了一天一夜的布,原本是好好地掛在竹竿上,但現在卻已經破爛成團飛到角落,竹竿斷成兩截,其中一截活似駭人凶器插在旁邊泥牆上,另外一截握在武姑娘右手,正威脅指著地上那鼻青臉腫的偷兒賊。

  那已經數不清補修多少回的後門,可憐地搖搖欲墜。

  「紀淵……」為什麼你總是這麼會破壞東西?司徒青衣揉著額,頭部劇痛。

  「什麼啦?」紀淵看著他。

  「你……小心!」司徒青衣匆地示警!

  但見賊人趁她不注意,手抓沙上奮力灑去;紀淵雖反應靈敏地躲過,他卻已找到空隙擺脫她的壓制,爬起後立刻就往外頭跑!

  「你好大膽子!給我站、住!」紀淵箭步前跨,腿一抬,話落同時,便將身旁搖晃的木板使勁飛踢出去!

  「快趴下!」司徒青衣緊急再次警告,不過這回對像卻是賊人。

  只聽背後破空聲追巨,賊人雙腿疲軟,反射性地往前蹲跪,那片木板恰恰削過他的頭,撞到牆壁後發出「碰啪」的震天價響!隨即跌地碎裂成數塊,沙塵暴揚,飛屑四散。

  賊人嚇得呆若木雞,雙膝顫抖,再也無力逃跑。裁縫鋪後門也壽終正寢。

  紀淵見狀,回頭埋怨道:

  「你幹嘛幫他啊?」

  因為不想看你錯手宰了人家……唉。

  他長長地歎出一口氣。

  ☆ ☆ ☆ ☆ ☆ ☆ ☆ ☆ ☆ ☆ ☆ ☆ ☆ ☆

  孽緣。

  一切,起始於他十歲那年的初春。那時候,他整日不是在學堂唸書,就是在房間裡練習裁縫,沒有朋友,沒有玩伴,只有嚴格卻也慈祥的祖父。

  因為這樣的單純和涉世未深,所以難怪被騙。

  為什麼紀淵的名字會被說太硬?就是由於她是個應該要柔軟的女娃兒。

  小時候,她長得比較高,她爹因為覺得有趣而讓她穿著男孩衣服,加之她真的看起來很沒有女孩味兒,他就很不幸地受害,錯認她為男。

  不小心跟她結拜就算了,更讓他覺得羞恥的,是他明明大她三歲,居然還叫了她好一陣子的「大哥」……

  那「義結金蘭」,是他此生做過最屈辱、最愚蠢,最不願回想的事。

  現在,他雖然比她高了,也不再崇拜地稱她為兄長了,但是他們之間纏繞的孽緣卻是沒完沒了……

  「青衣,你怎麼不吃東西?」飯館裡,紀淵抓起雞腿大口咬著,詢問對面一直很安靜的司徒青衣。

  「你餓你就吃,不用管我。」他還在頭疼她剛才弄出的一團亂,不知何時才能恢復原貌,暫且沒有胃口。

  「不要這樣啦,別彆扭扭的,我請你吃一頓足陪給你那扇門啊,你不吃就代表我要一直欠著你耶。」她會感覺很內疚很內疚的,或許會內疚到變成內傷。「哪,這個給你嘛。」拿起一隻肥翅膀遞到他眼前。

  他對於那句「別彆扭扭」很有意見,只是忍住沒說話。遲疑了一下,雖然不想吃,還是拿起筷子接過,然後放進自己碗裡。

  他不會拒絕她,幾乎不會。

  因為那是沒有用的。就同他明明不怎麼想和她來飯館吃這頓「陪門宴」,但如果不答應,她會像個陀螺似的轉在他旁邊,一直喚一直講一直吵,然後直到他受不了終於說好為止。

  倘若他不收下那雞翅膀,也許她會撬開他的嘴,強迫他連皮帶骨吞下去。

  「對了,青衣,裁縫鋪子後頭沒有門,會遭竊賊侵入的喔。」她忽而擺出嚴重臉色,說明道:「雖然你的鋪子看來又破又舊,好像沒什麼錢財,但是賊人有可能會以為你是故意裝窮,所以還是會找麻煩的喔。」

  不,他想應該不會有這麼奇怪的賊。

  瞅見她滿手滿嘴的油膩,他略瞥周圍,果然有人對著他們側目。

  「你不能吃好看一點嗎?」畢竟,她是個姑娘家。雖然行為上當真和其他姑娘差別很多。

  「可是很好吃啊。」紀淵不在乎地舔舔唇。

  有些不像理由的奇怪回答,但他已經相當習慣。

  「你別這樣,會嫁不出去的。」他溫文勸道。她也二十一了,如果還想找丈夫,這種大剌剌的行舉就要收斂一點。「你若這麼繼續做捕快下去,真的沒有人敢娶你。」誰會想要一個成日在大街上到處飛踹破壞的娘子?

  「來不及了,永昌城裡誰不曉得我紀淵是何德性。」以矣哉,以矣乎。她假裝辛酸地駁回。

  「……這倒也是。」他歎息。「要改變也並非一時三刻的事。」

  紀淵總算從碗裡抬起頭,皺眉道:

  「青衣,你好囉嗦喔。」

  他微微一笑,笑得有點點兒的僵硬和忍耐。

  「那是因為,如果我有女兒,我不會因為和縣老爺是老友,就把她送去做捕快;當她年過二十卻還乏人問津時,我也會相當困擾。」

  「才不是那兩個老頭的關係!我做捕快,是因為我有本事武功好,能打跑壞蛋,幫助別人!」她立刻抗議又訂正。兩個老頭指的是自己做武師的親爹,和那常來家裡泡茶的縣太爺。

  他……什麼時候說她沒本事憑關係了?

  是啊,她雖然沒有如兒時童言,當成會飛天的大俠,但武藝的確相當不錯,能夠對付作惡之人。他的意思是,若非縣老爺的默許,她一名不可當官的女流哪能這般在縣衙來去?更別提那捕快的身份壓根兒是外加的,只負責抓人逮賊,固然有糧餉,但卻因為她並非體制內允許的衙門人手,所以無法論功行賞,亦不能被承認,這她也可以做得如此愉快。

  司徒青衣是有些為她不值……

  不願和她辯解,否則她翻桌就難善了。他僅道:

  「好吧,不說捕快。你沒有為自己打算過?」

  「我哪會想那麼多?哈哈哈哈!」她大方承認自己的散漫,隨即想起什麼:「啊,不過,前幾年家裡還老是在說我的親事呢!」煩都煩死人了。

  他稍稍覺得寬慰。原來紀淵家人還是有擔心過她的。

  「你雙親沒有中意的?」

  「不,是我沒有喜歡的啊。」她大方承認。

  「你?」他輕訝。

  「對啊,其實我不想嫁啦。」她的語氣和神情都很不情願。

  他下意識地溫聲問:「為什麼?」

  「不用你管,哈哈哈哈哈!」

  司徒青衣緩慢調息,結識十多年,已經不會再被她這樣的胡鬧輕易惹惱。

  「好,我不管。」他本來就沒有立場,的確是多事了。

  不再說話,他動箸低首吃將起來。

  紀淵原本還是繼續吃自己的,後來沒聽到他的聲音,不禁朝他看了一眼。

  「……幹嘛啦?你生怒了喔……喂喂?青衣啊。」連喊兩聲沒有回應,她鼓起腮幫子,頓時覺得飯菜變得難吃起來。她嘟嚷:「你不要那麼小器嘛,上輩子又不是茶杯轉世的。」拿起桌上小小的杯子,放到他面前。

  他莫名其妙地瞅著那小杯,聽她用手指比劃道:

  「瞧,小不隆咚。度量小,尺寸小,不過喂一點水就氣得飽了。」故意拿著茶壺斟滿整個杯子,結果茶水流得滿桌都是。

  他閉了閉眼:心中有著萬分的無奈。對她,他總是會有些不知如何應對,縱然他們相識歲月長久,但成人後,情誼卻和小時有些差異了。

  不理會她的歪話,只是忽然瞇眸,道:

  「……把左手伸出來。」

  「喔。」紀淵很乾脆地聽話,彷彿時常這麼做。

  司徒青衣移動位置,坐到她旁邊,隨即從自己懷中取出針線布包。翻過她的掌心,在腕處,她的衣袖稍微掉線裂開了。

  想來又是抓賊時弄破的。她的衣服幾乎沒有一件是完好的,若是沒有他剛好看到提醒,她也就這樣無所謂地穿著。

  其實他根本不想幫她收拾破爛,但為什麼自己就是會見不得她衣衫掉線呢?他拉線穿針後,把袖布當成人皮,認命地縫縫縫縫!縫補起來。

  紀淵望著他的側臉,突然用竹筷乾淨的那頭,戳戳他的頰,道:

  「哇,你的臉好軟喔。」

  他年幼時生相十分可口稚嫩,紅紅的雙頰好似蜜桃,穿著又看不太出來性別,她當下就認定他為女娃兒沒錯,所以才想跟他結拜做姐妹。當她發現他其實是男孩的時候,真的好驚訝喔。

  他手中動作停頓住,很緩慢很緩慢地吐出口氣。

  「紀淵,我說過,別再這麼做。」而且她每次的感言還都一樣。

  「青衣,你的臉為什麼會那麼軟?吃很多豆腐的關係嗎?」牛頭不對馬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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