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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頁     鏡水    


  「那是幹什麼?」小女孩見狀,一頭霧水地問。

  「要結拜啊!」他說得理所當然,不管願不願意,拉著她一起跪下,「如果你覺得對方很好很好,就要跟人家結拜做手足的喔。」故事裡面說的。所以他早就想找人一起結拜了。

  「喔……」做手足,這個她懂。小女孩順受沒有抗拒。

  「來,你跟著我說,」他舉起手,因為不曉得是擺什麼手勢,所以就伸出食指和中指,又由於看起來很單調,所以他就把合併的兩隻指頭分開,反覆看了看覺得不錯,就道:「皇天在上,后土在下……咦,你快跟著我一起說啊!」

  「啊?喔。」小女孩學他跪得正直,才要啟嘴,又被他打斷。

  「你手要擺這樣才行說,擺這樣。」他抬高右手放到她面前,讓她看清楚那兩隻分開的指頭。

  「喔。」小女孩依言照做,但是總覺得這個手勢很像自家爺爺在跟客人討價還價時用過的……「皇天在上,后土在下。」

  「我紀淵!」小男孩接著道。

  「我紀淵。」小女孩一字不漏。

  「你的名字也叫紀淵啊?」小男孩太驚訝了。

  「啊……?」小女孩迷茫道:「不是,我的名字……叫司徒青衣。」

  「司徒青衣?那你就說錯了啊!要說自己的名字才對。」他趕緊糾正,又補充:「對了,你的名字好好聽喔,不像我,老是被人家笑。」

  「你也被人家笑過啊?」她露出同病相憐的表情。

  「是啊,他們都說我的名字看起來太硬了,一點都不柔軟。」他抓到對象就趁機發表不平。什麼硬和軟啊?他早上吃的饅頭那才叫硬。

  「那是什麼意思啊?」她發問。

  「我也不知道。」小男孩聳聳肩,無所謂。「哎喲,咱們不要管那些啦,快點快點,重來一次。皇天在上,后土在下,我紀淵──」

  「我司徒青衣。」她這次說對了。

  「在此和……咦?對了對了,你幾歲啊?」小男孩轉頭問。

  「我?我十歲。」前些日子才剛剛滿的喔。她稍稍地抬頭挺胸些。

  「咦?!」小男孩卻不可置信。怎麼會比自己還大三歲呢?她明明長得比自己矮小啊!「……我跟你說,我要當大的喔,你就當小的。年紀小的人要當大,咱們不用爬樹,照故事裡面說的就好。」理直氣壯的。他沒有騙人,是書上寫的。

  「……喔。」小女孩有些不服,但不敢給人家知曉自己是真的不會爬樹。

  「那咱們再重來。我紀淵,在此和司徒青衣──」

  「我司徒青衣,在此和紀淵──」

  「義、結、金、蘭!」

  「……好。」

  「錯了啦、錯了啦!你要說義結金蘭啊!」

  「呃?喔。義結金蘭。」

  「好了好了,這樣就可以了,站起來吧……喂喂──」

  「什麼?」

  「你有沒有突然想吃醬瓜啊?」

  「嗄?」

  第一章

  義結……什麼金蘭啊。

  喀擦。

  司徒青衣裁布的剪子,險些利斷自己手指。

  「糟了……」昨兒晚夢到那個傢伙,果然弄得他夜不安寢,日無好事……

  「司徒師傅、司徒師傅?」姓王名老五的中年男子,出聲喚著眼前長相清秀的男人,讓他回神。

  「啊……不好意思。」司徒青衣看著手中裁錯的衣袍,歎了口氣。

  不過也沒沮喪太久,他微微瞇起同樣很清秀的眸子,索性俐落地將兩邊袖口都修整齊,抬首道:

  「這位兄台,請你等我一下。」

  放下剪子,他從懷裡拿出一塊深青色的布包,手腕輕輕甩動,整塊布包就攤開在旁邊桌面,裡頭放有十數支長短不一的銀針。他取出最適中的一支,針關小得快看不見,他卻眨眼就穿好了線。

  由櫃子底下翻出布匹,他裁出需要大小,很快地將之縫在剪壞的袖口邊。

  「司徒師傅,這是……」王老五不明白地望著他的動作。本來只是衣袖太長所以拿來改改,怎麼現下多了這些個花樣?

  不過倒是……挺好看的。

  只見一件原本僅有單白的長衫,雙袖處被重新縫合一段簡潔繡紋的錦布,點綴似地對比出兩種不同的顏色,感覺為之一亮。

  只是簡單地做個改變,卻像是另外一襲更漂亮的衣服。

  司徒青衣將縫好的衣裳拿起,輕輕微笑道:

  「我看這衫子樸素了些,所以替它補些東西上去。不多收錢的,兄台。」

  衣服煥然一新,又聽到不多收錢,王老五眉開眼笑。

  「真是多謝你了,司徒師傅。」

  「甭客氣。」司徒青衣將改好的衣裳折妥,遞給王老五,再從他手裡拿到該得的銀兩,面帶笑容,目送他離去:「慢走、慢走……幸好沒砸了招牌……」待得人影走遠,他松下肩膀輕念。

  他家客人已經不夠多了,千萬別再更少啊……抹掉額前的汗,他抬頭望著艷陽高照的青天,突然覺得今日好像不太適合做買賣……

  「……還是歇著吧。」對,不要再猶豫了。

  沒別的理由,就因為他夢到了他那個「結拜手足」。他背過身,開始收拾著店裡剛買的布匹,準備關門。

  此時序,為金碧王朝,萬晉年代。

  百姓凡戶三等:曰民,曰軍,曰匠。民有儒,有醫,有陰陽;軍有校尉,有力士,有鋪兵;匠有廚役,有裁縫,有馬船之類。

  他就是屬於工匠的一個普通裁縫。

  金碧王朝擁有完整且燦爛的社會文化,因此,手工業亦非常開展進步,無論經營或技術,都相當突出。早遠以前,農民便重棉納布,朝廷曾設立南北織染局,又在各大城建織造局,控制官方紡織,目的是滿足皇室的需要;但從他祖父還年輕的那時候開始,由於民間需求旺盛,民業紡織已經大大地超過宮業紡織。在南部鄉村一帶,就是因此而出名致富。

  之間,不僅織布,更染印、縫製成衣,相關手工民業蓬勃發展。

  這個又老又舊的司徒裁縫鋪,是他曾曾祖父開張的,位於永昌城東門旁的一條小小小小巷子裡,在他之前已經傳了三代,木頭招牌腐朽得快爛掉,還得用粗繩繫著,免得有天砸下來危害他人生命。

  其實本來還算過得去,但後來由於同行暴增激爭,□□迅速被瓜分,選擇一多,人們多半轉往較具大家名氣的店號;他們這兒,一直以來都只有自宅工作,從未擴張。沒人脈、沒名望,也沒什麼特別,又位在不顯眼的小巷,在他還幼時就已經很衰落,能夠撐到十七歲那年接下,他都感覺好神奇。

  原本還有祖父留下的固定客人,不過隨著光陰流逝,年老的年老,消失的消失,漸漸地,僅有不小心對眼的有緣人才會上門。

  就算如此,司徒青衣還是沒有任何收鋪不做的打算。因為,這裁縫鋪子和他掛在脖子上的小荷包,雖然都並非什麼昂貴的東西,但卻是他已經仙遊的祖父留給他的唯一。

  有位姑娘從門前經過,望見他的裁縫鋪,略是好奇地欲走近瞧瞧。

  不料,他發現她後一愣,本來相當溫文的眼神霎時如鷹隼銳利,死命盯著對方,仔仔細細從頭到尾,彷彿要撲上去把人剝光似的打量。

  姑娘被他「凶狠」注視,寒毛直豎,渾身上下不舒服起來,連連退了五六步,硬生生轉回正路,根本也不敢回頭,只得加快腳步迅速逃離現場。

  「可惜……」司徒青衣一點也沒發現自己做了什麼,只是低聲地自言自語:「如果她的腰帶再收窄一些,應該會更好看、更飄逸才對……」

  搖搖頭,他替那位姑娘的絲裙感到惋惜。

  正待將薄薄的木板門給合上,就看到又是一個人影奔過眼前。

  「嗯?」那人跑得很快,司徒青衣卻沒注意到他神色慌張,也沒留意他頻頻回首的怪異,只是歎道:「那外衣有些糟糕呢……」未染勻的顏色,零落的剪裁。

  那小個兒男子一路跑跑跑,跑到鋪子後門的窄弄,直到人家都拐彎不見蹤跡,司套b青衣都還在為他身上的衣物難過。

  「站住!」

  一聲清脆的朗喝,讓他猛然醒神。那嗓音實在太過熟悉,熟悉到就猶如他昨日惡夢裡纏身的弔唁……

  僵硬移動視線,往聲源睇去,果然望見一個穿著武人裝束的姑娘直衝而來!

  司徒青衣雙手一揚,立刻關起兩片木門,並且迅速落閂。

  腳步聲很快地經過門前,那姑娘道:

  「咦?這不是青衣的鋪子嗎?」

  是啊沒錯,你快點走吧。他隔著門板誠懇傳遞心聲。

  武姑娘面貌端正,雖不頂美,但也非常清朗順眼,眉宇間更是英氣逼人。沒有停留很久,她不曉得朝著哪裡喝道:

  「另外一頭有其他人等著,你已經逃不了了,快快束手就擒!」

  正義的叫喊遠去……遠去……遠去……

  然後好像繞了一圈,又在鋪子後頭響起:

  「哪──裡逃!」

  司徒青衣背抵木門剛剛鬆口氣,聞聲馬上又驚跳而起!腳步還沒踏出去,乒乒乓乓的激烈碰撞一連串爆開。他趕緊跑到鋪子後面想要制止,但終歸嫌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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