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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頁     鏡水    


  「我不曉得,可是,衣服是拿來穿的,我也不懂城裡人好像提到這事兒就變得殺氣騰騰,又不太光明的樣子。」

  她的形容很直接,他笑出聲,讓她不覺側目。

  「你說的是,衣裳是穿在人身上的,而做衣裳的人,做的也是心意。客人如果想要美觀,那裁縫師傅就將自己能夠給與客人美觀的心意加在裡面;如果想要能保暖,那麼裁縫師傅在縫線時,便有著希望對方不會寒冷的心意。但是,『霓裳羽衣』我做不出來,因為那是仙女之衣,而我是凡人,並無神來之手,勉強去做也沒有用,而且……」

  「而且你對那個……王爺沒有心意?」還是郡主啊?

  他的笑意不覺更深了,柔聲道:

  「是啊,那位王爺,有權有勢,絕不會受冷,也絕不缺尊貴美麗的衣裳,他要的,不過只是一個排解無聊的遊戲。但我,只會做有心意的衣服,而不會做遊戲裡的角色。」

  「我知道我知道,又是司徒老爺爺教你的嘛,你們家裁縫三代,都是這樣的。」她跟著點頭。

  跟其他人比起來,他的手藝普通,真的並無特別之處;但是,他的心意卻是真實的。或許忽略的總北被領受的多,但他做得自己開心,那就行了。

  這樣的事……好像也只有她會聽他說了。司徒青衣眉目溫雅。

  「青衣,那這件披風裡,你放了什麼心意?」她翻過身面對他,玩笑地問。「哎喲,其實,我猜也猜得到啦,大抵就是紀淵不要太吵,紀淵不要太煩,或者,紀淵不要老是纏著我……」她扳起手指,一個又一個地數著。

  司徒青衣卻是凝視著她。

  剛剛在縫衣的時候,他是何心思……是何呀?

  是給單純義結手足的?還是給名為紀淵的清朗姑娘?

  呼吸莫名加速,他大大地驚訝。

  他明白自己性格遲緩,有很多事情,與其說沒有感覺,倒不如說需要慢慢體會,而現在,這種依戀不捨的心動……又是什麼?

  一陣急促的鑼鼓敲打忽地哄破寧靜,震撼街巷!

  只聽有人在外頭大喊:

  「著火啦!著火啦!」

  「咦?」紀淵聞聲,探頭張望,果見不遠處火光閃冒。她張口結舌好半晌,才拉拉還在發楞的司徒青衣的衣角,指著那個方向,說:

  青衣啊,那裡是不是你的裁縫鋪?」

  第八章

  滴答、滴答、滴滴、答答……

  「好慘……」紀淵望著宛如塗滿黑炭的鋪子,皺眉喃喃。

  雖然房子還在,但是裡頭的東西幾乎都完了。晚上暗一點瞧還好,天亮了看起來真糟糕啊……

  身邊有人越過,她定睛,見是忙了整晚救火的司徒青衣。

  他鬢髮微亂,衣服已經濕了大半,也不知是水是汗,迥異平常整齊乾淨的儀容,模樣看來稍嫌狼狽。他一語不發,也沒太多表情,只是彎身開始整理滿室的狼藉雜亂。

  紀淵沒有遲疑,一腳跨進積水的店舖,動手幫忙。

  裁縫鋪傳承三代,雖也曾遇過天災,但卻始終安然毅立,而今,在他手上,卻遭逢如此大火,許是祖先庇佑,未及全毀,但怎不教他自責?

  這是他從小成長的地方啊!

  未曾歇息,司徒青衣汗如雨下,只是將一件件能用或不能用的東西分開來,等他發現本來到腿邊的污水幾乎只剩一半,始才抬眸。

  「一千一百一十二、一千一百一十三……」紀淵蹲在門邊,手裡拿著瓢子,邊數念著,邊動作將水舀潑出去。

  她的衣裙幾乎因為蹲姿而泡水髒穢,但她沒有在意,只是重複著舀水。

  他見狀,不禁出聲喚道:

  「紀淵。」

  「嗯?」她回過首,臉容因燃灰烏漆抹黑的,連頭髮都亂糟糟。「你累啦?還是餓了?想休息?我還有幾個……呃,被壓扁又冷掉的包子。」

  「……我以為你回去了。」他望著天色,又夕陽了。

  「啊?為什麼?我一直在這裡陪你的啊。」她這麼沒有存在感啊?真傷心。「哎呀!對了對了,青衣,有東西給你。」她突然叫道,從旁邊拿起一塊頗有重量的木牌,已經被擦拭乾淨。

  木牌原有的粗繩不見了,但上頭清晰可見「司徒裁縫鋪」五字。

  「是司徒老爺爺留給你的招牌啊。」她雙手呈舉給他,兩片袖子黑得不成樣,還有些磨損破裂。

  他移目望著她黑面露出的純真大眼,沒有說話。

  她略是奇怪,又補了一句:

  「我已經把它擦洗乾淨啦。」

  「……我知道。」他都看到了。

  「青衣,你別難過,布燒掉了可以再買,鋪子還在啊,只要稍微修一修,還是會變回司徒老爺爺留給你的那副模樣。你不用擔心,我會陪你,也會幫你的啦。」握拳保證著。

  「……無論發生什麼事,你都會這樣在我身邊嗎?」他匆輕聲問。

  她彷彿有些詫異,但卻仍是義無反顧地回答:

  「那是當然啊,我不會讓你自己一個人的嘛!」她豪氣笑笑,卻又怕他覺得自己厚臉皮,「喔,好啦,如果你想要安靜的話,那我就不會來了。」很快澄清。

  司徒青衣凝睇著她,良久良久,道:

  「紀淵,以前,我好像沒有注意,但是最近,我感覺,自己似乎做了一件遺憾的事。」他的嗓音,莫名有些啞。

  「咦?那……」她抹去眼睫上沾的水,額眉處出現一道痕跡。她盡力地幫他想法子,豁達說:「那就趕快補救啊,這樣,就算遺憾,也會稍微不遺憾了一點。」自己好像常做這種事呢,看看她,都很努力在彌補他們之間的關係。

  不論是被發現秘密之前……還是之後。

  他著實一怔,旋即露出笑。「……是呀。」是非常簡單的道理呢。

  不曉得為什麼,他的笑容比平常更迷人。心跳好大聲,紀淵呆了呆才聽到是自己的,趕緊把招牌給抱在懷裡,就怕被發現什麼。

  「我、我幫你掛回去!」彎腰找著可以用的粗繩,她記得青衣這個木櫃裡有放呀……不過,怎麼有點怪怪的……她蹙起眉峰,仔細打量著週遭。

  「紀淵?」怎麼發起楞了?

  她沒有立刻答應,只是開始環顧著鋪子裡頭的擺設,才道:

  「……青衣,你是不是和什麼人結仇了?」

  結仇?

  司徒青衣看著她開始在黑漆漆的地板踱步,繞著圓圈。

  紀淵自言自語道:

  「昨兒晚那個大娘怎麼說來著?晚膳過後沒多久,聽得有聲響,便瞧上一瞧,好像有人影,因為行動太迅速,她以為是鬼魅,想要燒香拜佛去去驚,不料,卻聞到燒焦味,再看著,已經是濃煙一片了。」

  「……你想說什麼?」他疑惑問。

  「我想說啊,如果隔壁那個大娘看到的,的確是個人,那就表示裁縫鋪子是被人縱火的呀!」她指指身旁的櫃檯被燒燬的物品,「這些東西原本都不是在這裡的啊:還有,你扶起來的那幾個櫃子,又不是遇上地震,怎會倒成那樣?布匹本來也好好地放著的,沒有理由會全部都跑到地上的啊。」好歹她是個捕快,這些事情,還看得出來的。

  司徒青衣一想,她說的對,只是自己的心情太亂,沒注意到而已。

  「是被放火嗎……」那又是為什麼呢?

  「會翻箱倒櫃之後再燒房子的,大概都是想掩飾偷竊的行為,因為燒得亂七八糟的,就比較沒人看得出來啦。」不過,騙得了尋常百姓,騙不了在衙門看慣的人。紀淵又認真地摸摸下巴:「但是也有仇恨人家就砸東西或燒人家房子的啦。你這裡又偷不了多少銀子,所以,我問你是不是和人結仇啊?」

  「呃……我?」他為難自問。

  她立刻領悟,拍著額頭:

  「對喔,好奇怪喔,青衣你的生活很單純啊,朋友又沒有很多,為啥會這樣?」仇家找錯人?他最近真的有些倒楣耶……「像我這樣每天跑來跑去,又老是抓賊拿盜的人,不知道得罪多少傢伙,都沒事啊……沒……沒事啊……我──啊?!」她大叫一聲,抖抖的手指著自己鼻子。

  「怎麼了?」為何表情突然這般慚愧?他茫然地望著她。

  「青衣……我……我在想……」她吞吞吐吐,冷汗涔涔,才硬著頭皮道:「也許,是我帶來的仇人……而不是你惹到的……的啦。」以她跟青衣如此親近的往來,對方如果弄錯人,或者想報復,找上他,都很合理。

  還合理到讓她好內疚……這陣子,最可能的就是她那個笨蛋弟弟的餘孽……

  「青衣,我一定給你一個交代!」她相當沮喪,衝動地就要跑出去。

  司徒青衣一愣,連忙抓住她的膀臂制止。

  「等等。」他喊道。

  「青衣,真對不住,我知道你很珍惜司徒老爺爺留給你的東西,我會負起責任的。」垂首像頭牛似的又要衝。

  好在他沒鬆手,忙喚:

  「紀淵、紀淵。」或許,他要開始學習眼明手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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