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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頁     鏡水    


  「你還會說:『青衣在這裡,我也會在。』所以……」

  「你一定可以在這裡找到我喔!」她抹去眼角的笑淚接道。

  「童言童語。」只有他當時才會那麼相信。

  「才不是!我都很認真的。」她不要他一個人又孤伶伶地躲著哭。

  「……爆竹會飛上天也是認真的?」

  「我真的以為會飛啊!」

  「那,摘星星送我呢?」

  「我真的以為可以摘啊!」

  「那,煮草根給我吃?」

  「喔……那個啊……我真的以為可以吃嘛。」

  「……你老愛扯到上輩子,也許,我前世就是欠了你什麼吧。」他平靜發言,也很認命。

  「哎呀,你幹嘛翻舊帳嘛!明明平常都忘記啦!」害她好丟臉。

  「因為你提醒我,所以慢慢地都想起來了。」一件一件的……談不上美好,甚至是相當淒慘的回憶。

  卻……讓他貧乏的人生豐富。

  這樣的認知雖突然,卻沒讓他感到不可思議,一切都是很自然地就接受了。

  「欸欸,又是我的錯?」好吧,誰教她老愛講小時候的事。

  「也不算錯……」他低聲道。

  「什麼?」紀淵故作驚訝地嚷嚷:「不算錯?不算?那就是不錯嘍?你覺得這些……這些事情,很不錯嗎?」亂拼亂湊,兩句話壓根兒不同意義。

  聞言,他卻是嚴肅地想了一想。

  「不行嗎?」微惱地回答,頰邊有著可疑的紅痕。

  她瞪大瞳眸。

  「哈哈哈!可以可以!當然可以啊!」她好開心,好開心好開心啊!「我一直以為你很後悔,後悔跟我那樣皇天后土的拜過,結果你並沒有啊!」就算他是一時沒考慮清楚,她還是會偷笑好幾年喔。

  後悔?他並不後悔啊,為什麼她會這樣認為呢……或許他並無如她這般熱絡,但他心裡多少仍是會惦著她的。

  因為……因為,在他二十四載的生命當中,有她的時間,比沒有她的還多得多了。

  「……我不會後悔,就像我不會討厭你那樣。」他溫道。

  她只看了他一眼。

  旋即,高興地抓起地面花瓣,飛揚道:

  「青衣,夏天開花的時候,這裡會很美麗很美麗的喔,我都會踢這棵樹,就最大的這棵啊,花掉下來,弄得一頭一臉,還會吃到嘴裡呢!」她快活地笑著,亮眸燦燦,隨意將花瓣朝天空撥灑。

  他望著她在花雨中的笑顏:心跳竟是悄悄地震盪了。

  十多年來,他究竟看到她什麼呢?

  中秋夜之前,她之於他,一直都是個名稱為「結拜手足」的長久牽絆,中秋夜之後,她卻打開她小女兒的秘密寶箱,連帶不太衿持地推翻他在心裡所建立的畛域。

  他們是義結金蘭,她卻對他有除了拜把之外的感情。

  那……他自己呢?

  「……咦?」怎麼回事?好……奇怪啊……

  他撫住胸腔急遽跳動的位置,似是壓抑不住了。

  紀淵那夜的輕吻,直至此刻才猶如點著引線,火焰般在他顏面復燃,不只迅速更猛烈,「轟」地一下,他清秀乾淨的臉容成了中秋街市高掛的大紅燈籠。

  ☆ ☆ ☆ ☆ ☆ ☆ ☆ ☆ ☆ ☆ ☆ ☆ ☆ ☆

  城裡城外繞了一大圈,結果還是偷偷地回到裁縫鋪旁的一間客棧。

  紀淵說,看來危險的地方才更安全。而且,可以順便觀察那些人的動靜。

  大概,他成為她冒險的意外同伴了,所幸自己也沒什麼事,就安靜地當個觀眾,看她飛天女俠惡戲壞人吧。

  唇畔不覺露出笑,司徒青衣從包袱裡取出半成的披風,穿針引線後,細心地縫紉起來。

  原本,披風上頭該有適當花紋才不致太過單調,但他不曉得要縫些什麼,而遲遲無法下手;現在,他卻不再猶豫了。

  青色的棉線,讓粗針牽著,穿過黃澄布料,勾勒美麗的輪廓。

  跟隨著來去之間,過往與現在的回憶,片段在他腦中緩緩流動起來。

  不論那些是喜悅、惱怒,或者哀傷,她都佔有極為獨特的份量,他不清楚自己是否曾有過同樣的感觸,只是,心裡某條線被拿掉開始,他逐漸變得敏感和在乎了。

  「青──衣。」

  窗戶伴隨著叫喚被敲了敲,他一愣,隨即起身開啟。

  紀淵的笑臉出現在夜風吹拂的窗口,她站在屋簷邊,下面有著……兩層樓的高度!

  「你在幹什麼?」他吃了一驚,忙讓開身要她進來。「怎麼不走門呢?」太危險了!伸手就攙住她膀臂。

  紀淵頓住,忍不住直瞅著他。

  抿抿嘴,她不著痕跡避開,俐落地躍窗而進。「我怕被人家發現啊。從後巷的窗戶進來比較沒人看到嘛。」小心一點才好。

  司徒青衣只覺掌心一下就空了,有些奇異感在心裡飄擺,他默默關起木窗,才轉過頭,一陣香氣就撲鼻而來。

  她從懷裡掏出一個油紙袋,在桌邊坐下倒茶,笑道:

  「青衣,來吃包子,熱的喔。」她呼呼吹氣,撕開油紙。

  「你去哪裡了?」他疑惑問,在她身邊落座。

  「我回家裡看看麻煩解決沒呀。」她突然壓低聲,整個人傾近:「我家弟弟不見人影,所以消息來源不夠,但是,家裡人抓了幾個討厭鬼回家拷問……咳,是請他們喝茶,友善地詢問,總之,他們是在找一個很重要的人,而那個人,很可能跟我家弟弟在一起。」她抓起一個包子遞給他。

  「人?」他接過。

  「是啊!不過沒問是誰啦,反正和咱們都沒關係。」紀家家訓:自己捅的樓子自己要收拾,所以,弟弟,請把事情收拾乾淨才准進門啦。「咱們家都已經好好告訴過那些討厭鬼了,說也奇怪,放他們回去以後,家裡附近看著的人都退了呢。」不知是她父兄的款待太熱情,還是五弟……

  她一會兒就不想了,只道:

  「過一晚,看看情況,咱們也可以回家啦。」啊,只有這麼一天,真不過癮。

  「那你弟弟呢?」下落不明瞭?

  「我家弟弟?喔,沒事的啦,絕對不會有事,因為他姓紀啊!」她一捶自己胸膛,相當肯定的。若是擺不平的話,他一定會想法子回來找兄長討饒,所以表示他現在還逍遙地不知在哪兒混呢。

  「……你也是老說自己沒事,結果,還不是受傷了。」他不贊同道。

  她張口正要咬包子,聞言又是呆住,移動黑色的眼珠看著他。

  「怎麼?」他不懂她的停頓。

  「……青衣啊,那是什麼?」她乾脆指著旁邊放的黃色東西轉走注意。

  「啊!」他出乎預料地無措,彷彿是一處隱密赤裸裸地被看見了,「這是……之前說要做給你的衣裳。」好熱,是他的頭還是臉,房內,一瞬間燒滾了。

  「咦?是嗎?」紀淵兩三下吃完包子,很是好奇,愉快地道:「讓我瞧瞧啊。」站起身,橫過桌面就要拿取。

  「不行!」看她指尖才觸碰到,他突然一陣緊張,手也伸去壓住。

  「哇!」她要抽卻抽不起來,一個沒防備,半個身體趴在桌上,胸腹處剛好是包子,全給壓得扁扁的。「喔……青衣啊,你怎麼了……」她呻吟側首,不解詢問,語尾卻嚇得消失。

  他的表情有些氣惱,薄薄的臉皮燒得紅透,活似要滴出血,一雙眼兒不曉得為何水亮水亮的,還帶點朦朧淡霧……

  呃啊……青衣一定不曉得自己的模樣看來好……好煽情啊!紀淵兩手一撐,忙直起身體,摀住曾經肇事的嘴巴,閃遠了點。

  「青衣,你沒有騙人?那東西,真的是要做給我的衣裳?而不是你、你害羞的裡衣裡褲?」她也很害羞地問。不然幹啥這等反應?

  他自己都錯愕的行止失常了,又怎麼回答她?閉了閉眼,確定自己思緒平穩,他拿起那件披風,緩緩走到她旁邊。

  「啥啦?」她背脊貼住牆,義勇地撇開臉,絕不再給自己「不小心」去輕薄到他的機會。因為……已經不可以了,結束了。

  不曉得她心裡的掙扎,司徒青衣輕聲道:

  「轉過去,好嗎?」

  她飛快瞧他一下,不明白他怎麼變來變去的。迅速收回視線,還是戰兢聽話。

  司徒青衣拉開披風,由後披在她背肩,指間處,察覺她輕輕顫了顫。

  「你冷嗎?」他問。

  「因為窗還開著嘛。」剛好有借口,她順手就掩住。

  「……紀淵,冬天到了,我做一件披風給你,讓你擋風防冷。」流瀉而下的黃浪,剛剛好到踝邊,伴隨著細緻的青色波紋晃蕩,簡單純樸,落落大方,不會強奪目光,只教人溫暖舒服。

  「喔,謝謝。」她看著美美的新衣,手掌要摸,想到些什麼,拉起另邊衣袖把自己掌心擦乾淨了,才愛惜地撫兩下。「咦?看起來比較硬,但是好軟喔。」好順好柔呢!

  睇著她新奇的神情,他微微一笑。

  「紀淵,你曉得為何我不參與王爺的『霓裳羽衣』嗎?」

  她好像有些訝異他的問話,但卻是蹙眉認真地想了想,最後放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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