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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頁     惜之    


  三天後,她開始多方打聽關於虥皇的所有消息,終於,孟姜站到他的辦公室樓下,仰頭眺望樓頂。

  「他在那裡嗎?」孟姜自問。

  她害怕,怕到不行,怕到眼眶中儲備起了濕氣,準備發動下一波攻擊。

  捏捏自己的小拳頭,她鼓吹自己勇往直前,不要被金碧輝煌的建築物嚇到軟腿,房子漂亮了不起代表他有錢,並不代表他沒犯罪。

  「妳好,我找鍾英鏵先生。」孟姜很客氣,沒表現出惡意。

  對方從頭到腳將孟姜上上下下打量幾番,眼睛紅紅、滿面委屈、小嘴微嘟,臉上寫滿毅力。

  要找總經理?又是那群女人甲乙丙丁,自從雜誌大幅報導,最近老有女人上門找總經理,上面已有命令下達,再不准陌生女人闖進總經理辦公室。

  「妳有事先預約嗎?」

  「事先預約」四字代表總經理的態度,若總經理根本不願意和對方見面,不會有預約這檔子事情出現。

  「沒有。」她沒想過和搶匪見面需要預約時間。

  「那麼很抱歉,請妳先和總經理約好後再來。」她高傲地昂起下巴。

  「我沒有他的電話。」

  孟姜實說,這個凶巴巴的門面公關很壞,壞得她眼角偷渡一顆晶瑩剔透。

  連電話都沒有?看來,鍾總經理對她沒意思。

  「對不起,我幫不了妳的忙。」擺明拒絕,公關低頭做自己的事,不理會孟姜在前面晃來晃去。

  「妳一定要幫我,我要跟他討債。」

  討債?討情債吧!總經理女人緣太好,不管國內國外、公司內公司外,不論漢滿蒙回藏、台灣人、大陸妹,不介意膚色是黑白紅黃,總經理不存種族歧視,一律平等對待。

  見對方不理,孟姜急得跳腳,拍拍櫃檯,提高音調。

  「我們都是女人,幫我等於幫妳自己啊!」

  幫她等於幫自己?她在說哪國鬼話?幫她等於替自己找死才對吧!事情弄大了,上面責怪下來,她就得回家吃自己。當今失業人口多,想取代她的人,馬路邊隨便吆喝兩聲,會列隊三千名。

  「妳理理我,先別管那些文件,我的事情比較重要,你們總經理欠我東西,我一定要把它拿回來。」

  孟姜的斬釘截鐵只換得對方一個不以為然的眼神。

  欠?欠她愛情吧!要是所有女人都到公司來索討愛情,虥皇集團可能要改名字叫作……嗯,叫「我愛紅娘」。

  「小姐,假如妳要繼續在這邊大聲嚷嚷,很抱歉,我只好叫警衛請妳出去。」

  「我一定要見鍾英鏵。」她鄭重聲明。

  「警衛。」小姐一喊,兩名警衛應聲而至。

  他們不甩孟姜的聲明,勾住雙臂,將她往大樓外架去。

  「放開我、放開我、放開……」

  警衛果真放開她--在把她拋到大樓外之後。

  碰釘子,孟姜不氣餒,雖然哭了一小攤,她決定擦乾眼淚,再接再厲。

  離開虥皇,她買了五斤雞蛋,手舉寫滿標語的瓦楞紙板,額頭綁著用紅筆寫上「控訴鍾英鏵」的布條,再次走進虥皇。

  「小姐,請妳幫我叫鍾英鏵出來,否則我要蛋洗虥皇。」

  孟姜話說得慷慨激昂,卻沒想過手上稀少的五斤雞蛋想「洗」虥皇,根本是高難度挑戰,頂多只能拿來洗洗澡、敷敷臉,做做全身SPA。

  「小姐,妳鬧夠了!」

  話說完,剛剛的警衛走來,重複相同動作,一個拋物線,他們利落地執行了勤務。

  她的蛋沒派上用場,直接在塑料袋裡變成散蛋,寫著「要公道」、「要正義」的瓦楞紙板橫在腳邊。

  孟姜很無奈,坐在大樓前階梯邊,感歎世態炎涼,想著想著,悲從中來,淚如雨下。

  為什麼沒有人將歹徒繩之以法?因為他長得帥、家世好、身份崇高嗎?難道只有小老百姓犯罪才需要論罪?

  換句話說,那些社會新聞上的壞人只是可憐人,不是真正的壞蛋,真正的壞蛋是西裝筆挺,坐在高位上,做壞事,司法只能睜一眼、閉一眼的有錢人?

  當這些論調在悲觀的孟姜胸中醱酵、膨脹同時,世界瞬地變得黑暗無助……

  你知道的,當一個人坐在馬路邊哭泣,路過的人多少會看上幾眼,要是哭的人是個美麗精緻的漂亮娃娃,恐怕你不會單單看幾眼,而會留在她身邊,伺機安慰。

  就這樣,她身邊的人群越聚越多,加上她額上的標題太聳動,於是除開安慰聲,又加上若干討伐聲,最後,要真相的民眾越來越多。

  終於,兩個小時後,來了第一個記者,然後兩個、三個……幾部SNG聯機車跟著出現,記者拿麥克風撥開人群,擠到孟姜身邊。

  「這位小姐,請問妳控訴的對象是虥皇集團的接班人--鍾英鏵嗎?」

  閃閃的鎂光燈灼了她的眼睛,暫停哭泣,凝眸望去,團團圍住的人頭叫她心驚。

  她上電視了?怎麼辦?

  大姊會罵她吃飽沒事做,要說雞蛋碰石頭是不知死活的舉動,然後拿起紙筆,問她花多少錢買雞蛋、花多少錢做抗議牌。

  「小姐,把妳想控訴的事情對我們說明白。」

  「小姐,妳放心,我們會幫妳揭發醜聞……」

  醜聞?哪裡有醜聞啊?孟姜的頭殼被麥克風敲到,本就混沌的腦袋更加渾噩不安。

  ☆ ☆ ☆ ☆ ☆ ☆ ☆ ☆ ☆ ☆ ☆ ☆ ☆ ☆

  他居然想她,很怪!可他就是想她。

  想她紅撲撲的臉頰,想她淚流滿面的可憐,也想自己這種樂意乘人之危的壞男人,為什麼不乘她之危,下手嘗一頓新鮮?

  這幾天,三不五時浮上腦海的倩影,讓鍾英鏵自我懷疑,從未牽掛過哪個女人、從未讓哪個女人在心中停駐,為什麼那個愛哭的女生就是不能自他胸中乾淨剔除?

  聽飯店人員回報,隔天中午有個女人到飯店將她接走,大概是她的親人。他曾後悔,沒留下她的資料,留待後尋,他想過向丁進泰詢問她的地址,可是對方的高姿態讓英鏵放不下身段。

  關上計算機,手在後腦勺交叉,往後仰躺,略略下沉的皮椅帶出短暫舒適感。

  很少女人敢像她這般當面嘮叨,而她不但念了,還一次次反覆,非要他將就她的想法不可。特殊吧,她是他認識的女人中的少數特殊。

  他從不認為一個愛哭到這等程度的女人可愛,可是沒辦法,他就是直覺她可愛,對她,他拒絕用美麗這類詞彙,他見過、相處過的女人裡,比她美艷的大有人在。

  她缺乏女人的嬌妍風情,沒有足夠的野媚艷麗,卻讓他有不捨釋手的憐惜。還有機會碰到她嗎?應該沒有機會了,台灣說大不大,說小也沒小到可以時時在街頭碰上同樣一個女性。

  電話鈴響,他接起,沒有表情的眉毛先是向上揚了揚,然後,往下彎出完美弧度。

  他聯想到「她」,嘴角往上飄,飄出一枚七月太陽。

  「把她帶進我的辦公室!」

  命令下達,他起身,倒來一杯五百西西開水,準備在淚人兒上門時替她補充水分。

  剛剛的電話是秘書撥進來的,May說--一個很漂亮的小姐坐在辦公大樓外頭流眼淚,她頭上綁著控訴,手裡提著「要公道、要正義」,連續哭了整整兩小時,沒有休息。

  過路人勸不了她,記者先生小姐也沒本事阻止,麥克風圍住她繞好幾圈,繞不出他們想挖掘的「真相」。

  光從「連哭了兩小時」幾個字上,英鏵就猜到應該是她,這種嗜哭的特異能力若非平日努力練習,是無法在需要的時候派上用場,而「她」--英鏵相信她絕對有足夠功力。

  是她吧!是他連想過幾天的女人,那個淚腺忘記安裝關閉裝置的女人,她紅紅的粉頰、嫩嫩的香腮,在淚水浸漬後,更顯得豐潤動人。

  見到他,她是否仍將嘮叨不停?是否仍將告訴他做人要如何、如何,然後舉頭三尺有神明,天將降大任於斯人……結論是--你不可以拿走項鏈!

  眼睛盯住門扇,他滿心期待。

  門開,英鏵抬眉。賓果!是她!

  淚灑過的臉龐船初雨夏荷,粉粉的柔嫩中襯著清新,讓他看傻了。雖然她頭上的白布條多少突兀,雖然她手上的雞蛋和紙牌讓她看來狼狽,但,他看她,仍舊看得發呆。

  再度強調,她不美,真的,至少不比那些床上功夫強的女人美。

  孟姜望他,歷經千辛萬苦,終於見著他,見著了、見著了,阿波羅在睽違一星期之後,重返人間,照耀人類心田,瞬間,心田中的桃李梅杏紛紛開花、吐露芬芳,愛情隨著春天的陽光到來。

  方一眼,她被他的帥氣迷惑,他的笑臉蒸散了她的淚水……

  不對、這是不對的,他是搶劫的壞蛋,雖然他有阿波羅的魅力,卻也有地獄之王的邪惡。

  在孟姜心中,對英鏵的感覺形成矛盾,喜歡與討厭相互纏鬥。崇拜他、看輕他?她解不來心中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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