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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頁     鏡水    


  正要打道回府,忽地想到些什麼,他轉首瞅著那幾具不省人事的「屍身」,然後兩步並三步地跑出小巷,沒多久就帶了一隻大白狗回來。

  「大白,晌午吃得很飽吧?」他嘿嘿地笑著,不懷好意。彎身摸摸狗頭,他在大白耳邊道:「臉上或嘴巴上,對準一點哦。」

  「汪汪!」大白搖著尾巴,很興奮似的喘氣,蓄勢待發!

  「嘻嘻……」看他喜寶大爺賞他們一頓飽,哼!

  不遠處,祖言真在牆後偷瞧著他,忍不住閉了閉眼,喃道:

  「你主子到底怎麼教你的啊……」

  別玩了,快點帶她去找人啦!

  Q00

  實在太不安全了。

  皓月盈盈,祖言真在陌生的庭園裡走著。

  她跟著那個八寶飯來到這府邸,翻過牆就潛了進來,如果有刺客的話,也是這麼容易?

  是他的生活太安逸,還是他做人完美不會有仇家?

  反正她猜不可能是後者。

  宅子出乎意外地大,每個廂房又都長得差不多,別說上面沒提字,就算有提,她也辨不出他究竟是在哪裡。

  四周安安靜靜地,她突然想到,或許自己該等天明再來訪?就算現在找到他,也應該是在熟睡的吧?唇邊不自覺地勾起笑,柔化了她面上一貫的倔強。

  繞了好些個圈子,她總覺得這地方好清冷。

  不是因為地廣人少的關係,而是……一種她也說不上來的疏離感。不知該如何形容,就像這府其實是空著心似的。

  廊上有人影過,她壓低身,躲進暗處。

  老總管拿著三炷香,在長廊盡頭朝著天地拜了拜。口中念著:

  「謝謝老天爺讓主子平安歸來,希望就這樣順順利利,別再起任何波濤……」

  一陣涼風忽起,刮著樹葉唰唰作聲,他握緊了香,忙道:「也懇請老天幫忙鎮著這宅子,別要有什麼……什麼東西跑進來……」從主子回來那天被嚇到以後,他膽子好像變成蟲子那般小,真糟糕。

  很虔誠很虔誠地一拜再拜,將香插上地面。他垂頭喪氣地走回長廊。

  唉——

  主子連續幾天進宮,這是從來也沒有過的事,真是為了自己將要官位不保麼?雖然主子總是藏著很多事,但卻從沒隱瞞過他有多麼厭惡進宮。

  每回一歸來,那晚必是夜半才得以入眠。一開始他還以為主子終於振作轉了性,不再天才黑就昏昏欲睡,後來有次下小心給他看到,一向帶著微笑的主子,面無表情坐在書房裡,好晚好晚都沒回房休息。

  瞧,一定是在宮裡受了許多氣,氣到晚上都睡不著了。幸好,也不是得常常去的,否則主子這麼嬌弱,弄壞了身體可不好。

  連連再歎,老總管煩憂的,始終還是只有自己主子的身心,至於其它的什麼麻煩事,他是一點興趣也沒有。

  想去廚房看看燉品好了沒,準備送到主子房,不意才轉個彎,卻瞅見了一個黑影擋在自個兒面前。

  老總管一呆,在月光映照下,察覺那黑影有頭紅髮。

  這這這這這……他燒的香不夠多嗎?怎麼又有怪東西……不對不對,上回是他搞錯,主子沒死,所以不能用「又」。

  不過,怎麼會是個外族的紅髮鬼啊……老總管在心裡哀淒地吶喊。

  「不不,這宅子風水一向極好,尤其是後頭那個荷花池,更有畫龍點睛之妙……」假裝什麼也沒看見,他邊走邊像唸咒一樣僵硬說道。正閉著眼準備越過,卻被抓住脖子:「啊——唔!」給一把搗住了嘴。

  「別吵!」祖言真低聲警告道。「邢觀月在哪裡?」毫不拐彎。

  「啥?」摸得到,有溫度。原來……原來不是鬼。老總管雖然怕,但也沒有依言,如果這人是要對主子不利,他是萬萬不能讓她尋著人的。

  想呼救,又怕給人扭斷頸子,正不知該如何是好,就睇見喜寶從前方房裡走出,老總管心下一驚,趕忙收回視線,卻已不及。

  祖言真順著他的目光望去,微一思量,而後快手點了老總管的穴道,教他動不得、也發不出聲。

  「得罪了。」轉移目標往喜寶的方向而去。

  幾個躍步跟上,卻見他在迴廊上繞來繞去,一會兒端著盆,一會兒拿著衣,又轉進了一間房,她有些弄不清楚方向了,行至一窗邊,恰聞有水聲透出,她輕輕地撬開木窗跨進。

  裡面沒有燭火,只能就著外頭的光稍稍能視。有腳步聲逼近,她一楞,下意識地就躲入暗處。

  只看一個高瘦的人影在黑暗中出現。好像不是那個八寶飯,也罷,這人或許會知道邢觀月在哪裡。

  她起身,敏捷地扣住來人咽部。

  「別吵!告訴我——邢觀月在哪裡?」

  那人緩緩地轉過頭,發是濕的,水珠甚至滴在她手上。靠著月光望見她,俊美的面容微訝,輕啟唇:

  「……咦?」

  祖言真聞聲先是一怔,和他對視著,當真是錯愕得忘了該說什麼。

  「啊?」怎麼……怎麼……

  在沒有預想到的情況下見面,她腦子是一片空白。

  趕緊收回自己無禮的手,瞥見他薄衣覆體,她只好瞪住他後頭的柱子。

  不是夜黑了,他怎麼沒在睡?為何他又衣衫不整了?發還是濕的……不不……她得說話,說些話……

  「我不是……不是在偷看……」天,她在說什麼?應該還有更重要的事可以講才對啊!

  是先問他的名字怎麼寫?或者要先道謝?她會這樣單槍匹馬又翻山越嶺地來到這裡;會這樣完全沒有準備地站在他前面,是為了什麼?

  她……她買的見面禮呢?

  略帶倉卒地探手入懷,她握著市集上買來的暖玉,卻開始感覺頭好熱,熱到她什麼也記不得,熱到所能想到的字句全糊成一團。

  「祖姑娘。」他輕輕地喚了一聲,如同印象中那樣溫和。

  她慢慢地轉眸,總算凝視著他。久久,說出了一句她自己也不太明白的話。

  「我……我想見你……」所以,就來了。

  他彷彿頓了住,隨後,表情看來有些困擾。

  抬手撫著額半晌,他側首淡淡地笑了。又似歎息又似無奈,卻笑得好自然,毫無虛假和莫須有的隔閡。

  「你果然總是……其言也真啊。」他多麼嚮往,多麼……喜歡。

  這般直接無畏地到來,為了見他?

  「咦?」她不懂。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什麼都不懂了。

  邢觀月緩慢地伸手,輕搭她的左臂,然後傾身,以極近的距離,在她唇前垂眸輕吟:

  「你可別……對我動鞭啊。」低笑一聲。

  「你——」那教人耳疼的敬語呢?一種早就無形存在的奇怪信任,讓她對他沒有防備,甚至在他靠近時也沒後退。

  他的睫好長,他的氣息好燙,他的鼻尖碰著了她。

  她的眼睛睜得好大好大,她握著的玉掉在地上。

  他……

  吻了她。

  第八章

  幹什麼?他幹什麼這樣?

  這……這簡直……

  「貴客?貴客?您在哪兒?」

  遠處傳來呼喊,祖言真忙從花叢中站起,結果被逮個正著。

  「啊!貴客!」老總管瞧見她,氣喘吁吁地招手。「別跑,拜託您別跑,等等我啊。」一把老骨頭,實在追不上。

  「你別跟著我!」好煩人!從昨晚到今天,就是沒放過她。

  「貴客……為什麼您要一直跑呢?」呼呼呼,累死了。他停下步伐,昨天被「罰站」了一兩個時辰已經很累了,現在又這樣我追你逃,真是去掉他半條老命。

  主子交代要帶她到處逛逛,繞了大半個府邸,也算完成任務吧?「您別走啊……主子備好茶點準備款待啊……」

  嗚……他真欣慰,主子居然會有新朋友來訪,雖然這朋友有點怪,但他還是好感動。

  「真煩人。」聽到「主子」二字,她腦子就忍不住發燒。低咒一聲,她從腰邊拿出長鞭,運勁甩出,捲上了棵樹,借力一拉,身子便半騰空地飛越了好一段距離,教那老總管看得目瞪口呆還不忘鼓掌。「跟不上了吧。」一落地,振臂收鞭,才回過頭,眼前就多了個人。

  她是沒注意,所以嚇了一跳,更因為突然地看到對方,讓她一時間做不出反應。

  所以,邢觀月趁機牽住了她的手,免得她又玩起捉迷藏。

  「你昨兒個到現在沒休息過,來吃些東西。」面露微笑,態度平常。

  她簡直呆住了,他的手心暖暖軟軟的,十分細緻,猶如上好的綢緞,撫在她指間的粗繭上,好舒服好舒服。

  「你……你幹什麼?」她滿臉通紅,想抽回自己的手,他又不肯松。「你……你放手!」其實她大可把他粗魯地推開,可就是動不了。

  漸漸被他牽著走了。或許……不只是身體。

  發現她並沒有激烈掙扎,他微微一笑:

  「你躲了一整晚,現下好不容易抓到了,我怎麼能放?」別要又不見人影,他可怕累壞了有些年紀的總管。

  他一直恭敬的語氣變了,連用詞也都簡化,她聽得不習慣,卻又矛盾覺得這樣才適合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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